新笔趣阁 > 隐妖 > 《隐妖》第一百四十五章 阿木仰着头望着苍穹
    阿木。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提到过这个名字了,尽管薛鸿铭常常想起那个痞痞的少年,但逝者一去,便渐渐被世界尘封。我们每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然后在浩瀚无尽的时间长河中被遗忘。

    但当有一天遗忘原来没有被遗忘,原来在某一个角落还有人记得这个世界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当这个名字化为音节而不是心底默默的呼唤时,薛鸿铭才明白回忆的力量竟然如此巨大无解。

    他想起一幕幕,想起那个少年放肆的坏笑,想起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如果不是有人提及,大概心里怀念他的记忆只会一闪而过,然而被人类贪图美好的本能回避。

    薛鸿铭双眸睁大,瞳孔收缩而颤抖,朱古力分明站在他眼前,但他满眼看到的都是阿木的背影。

    全是背影,阿木连回身都不肯。

    朱古力看见他的面容倏然间苍白无色,也看到他的眼瞳没有焦距,似乎阿木这个名字带给他的冲击比死亡更强劲。朱古力目光闪动,忽然说道:“既然你不愿意用你的剑当做抵押,那就用这条项链吧。”

    他伸手就要去拉那条项链,薛鸿铭猛然惊醒,猎豹般向后掠出了数尺,颤巍巍地站着,倒提昆吾剑,冷冷望着朱古力。朱古力一怔,面容颇有些古怪,皱眉道:“剑你不给我,一条项链你也不给我?讲点道理行不行?”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薛鸿铭斩钉截铁地道:“项链也是一样。”

    “哦,”朱古力颇有兴致地笑了起来,笑得真是邪气横生:“你确定你打得赢我?”

    “你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打不打得赢的问题,而是不得不打的局面。”

    一道银白神圣的圆形符阵横空浮现在两人之间,像是一道门。朱古力耍杂技般无聊翻飞着墨阳,薛鸿铭紧盯着他放浪着吹口哨的模样。口哨一落,他便捕捉到了朱古力面容凝起的那一瞬。

    朱古力一步跃出,脚下几乎同时出现的银色符阵如弹簧般赋予了他额外的跳跃能力。因此他一跃便是缩短了两人之间一半的距离!

    夕阳,荒山,天边火烧云,满目金黄。

    他穿过那道银门。

    薛鸿铭眼里他的踪影完全消失,几乎不做考虑,蓄势已久的昆吾剑横档在胸前,御气尽数泻出,如暴风般自昆吾震荡而出!而朱古力就在他举起昆吾剑的瞬间,再次现出身形,近在他眼前!

    他的速度被加成了近乎一倍,墨阳剑亦由乌黑转变为通身赤红,隐隐然向外散发出火焰般的气纹,威势煌煌,压迫的薛鸿铭呼吸被困,只觉得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般。

    那道银门,竟然和薛鸿铭的昆吾剑有异曲同工之妙,在短短一瞬间加强了朱古力的速度、力量。

    轰!!

    这一次薛鸿铭再不敢隐藏实力,御气全力出击。昆吾与墨阳相撞的瞬间,火星窜起如电,一白一红两道半球体气纹在尖锐狂啸!强劲狂野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震荡而起,草皮被刮卷翻飞,树木现出道道裂痕随后在气浪中炸成片片木屑!

    薛鸿铭一言不发,咬着牙,在狂暴如洪流的御气下死死不退,双脚在碰撞而产生的恐怖压强下陷入土地三寸。而朱古力邪魅微笑,双脚既不后退也不下沉,只是微锁的眉间显示着他并不如外表看来的那般轻松。

    碰撞只在电光石火间,朱古力不愧为最强自由名剑师,经验老道地主动撤剑。薛鸿铭同样是个擅长战斗的狠角色,并没有托大的趁机进攻朱古力。

    暂时的后退,只是为了下一次更有力的进攻。

    其实这更符合薛鸿铭的盘算,朱古力的策略固然是正确的,利用这种光明正大地逼迫式进攻,再来几次交手后,朱古力便可稳操胜券。要知道,薛鸿铭这一剑可是蓄势已久,而朱古力不过是信手拈来。每多一次交手,朱古力的御气便加强一分,而薛鸿铭则弱一分。

    但薛鸿铭想来,朱古力唯一失算的是,昆吾的名剑能力:强化。第二击、第三击,乃至第一百一千击,薛鸿铭都有信心利用强悍的恢复能力使得每一剑的力量都毫不逊色于第二件。

    只是朱古力的第二剑迟迟未来。

    薛鸿铭甚至连第一剑后相互震荡的缓冲都没停留,挥出的第二剑却斩了个空。朱古力身躯向后倾斜,潇洒地退,而昆吾挥出的御气则重重斩破了朱古力身前一道又一道的蓝色符阵,等御气逼近到朱古力身前已经苟延残喘了。

    这该死的符阵!

    薛鸿铭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朱古力会成为最强自由名剑师了,因为墨阳的名剑能力简直太实用了。名剑能力所产生的各种颜色的符阵,有着不同的用法,有加强跳跃的,有短暂加成属性的,有盾牌般抵消攻击的……

    这一系列组合在一起,简直千变万化,无论和谁战斗都特别实用。加上朱古力这样本身就是战斗大师的使用者,相信任何一个名剑师对上他都会被占尽便宜。

    然而最让薛鸿铭愕然的是……朱古力竟然收手了。

    这个纨绔公子轻描淡写地将墨阳随手一甩,没入他的身体里,任由薛鸿铭第二剑残留的几乎奄奄一息的御气打在他身上,只消散成一阵风,扬起他脑后不羁的马尾。

    “噢,六品,不错哦。”他眨眨眼:“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不可……嗯?什,什么?!”

    …………

    酒池中,缤纷妖艳的射灯幻动如电,明明灭灭掠过柔腻肌肤,旖旎方起便消,然后又是艳光。在疯狂的放纵中,似乎主动没有一道美景足够让你坚持。

    “这么说,阿木……死了吗?”

    朱古力站立在落地窗前,晃动着红酒杯,透过玻璃垂眼望着下面的艳光与狂野。外面音乐的音浪震荡着玻璃似乎都在晃动,然而至少这间贵宾房是安静的。

    薛鸿铭浑身一颤,放在面前的红酒未曾动过。他沉默良久,苦涩地道:“嗯。”

    朱古力“哦”了一声,踱步坐在他面前,举杯对着薛鸿铭。薛鸿铭宛如未见,只是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朱古力等了片刻,不见他回应,于是微笑,仰头一饮而尽。

    他就这么坐着,遥遥望着玻璃外狂欢的世界。

    “呐,为什么不杀我?”薛鸿铭忽然低沉沉地开口了:“我知道你不是个仁慈的人。”

    “仁慈的人往往最残忍。”朱古力抿了一口酒,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因为阿木。宁愿以死守护那条项链,说明这条项链是阿木送你的。我和他说过,若非你在乎的人,不要送他。”

    薛鸿铭听着这话心中抽痛,那痛只是刹那,余波却蔓延全身。他抬头盯着朱古力,迫切问道:“你认识阿木?”

    “呵,我是他哥,亲哥哥。”

    外面醉生梦死,灯红酒绿,但薛鸿铭分明听到一声晴天霹雳,轰得烟消云散,一片空白!

    他怔然地、恍惚地望着朱古力。

    朱古力自顾自地喝着酒,半响后,忽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他是怎么死的?”

    薛鸿铭的皮肤骤然紧绷,那些妖艳刺眼的射灯、性感妩媚的女郎、还有那发泄不尽的yu望,仿佛在朱古力一句话后全都消失不见。色彩、声音、味道也全都改变。

    他又想起了那个黄昏,黄沙遮天蔽日,尸体遍布在濛濛的尘土中,满地的鲜血艰难缓慢地流动着。

    阿木在这无尽的尘土中,双膝跪地,仰着头,空洞的眼望着那看不到白云蓝天艳红太阳的苍穹。

    而他的眉心,弹孔喷涌出血,像水面的花,妖艳地绽放。

    “我……”薛鸿铭停顿了很久,艰难地从喉间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可他的声音发颤,虚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道谎言。

    但是朱古力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抿嘴一笑,再度举起杯子:“这样啊,呵……多谢你了。来,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