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沐秋上前一步，擦掉眼中的水雾，看着栏边濯濯而立的人，闻见鼻尖荷香愈浓。
“回来啦······白大哥。”
“嗯。”白夜行负手而立，声音轻的飘过耳际便消散。
“嗯······怎么瘦了？”
“是瘦了点吧。”白夜行笑着摸了摸清瘦的下巴，看着宁沐秋的眼睛里盛着晶亮的水光。
望着那道泛着暖光的白影，宁沐秋忽觉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痒痒的，低头伸手擦了擦，却越擦越多。
“对不起，我先回去了。”宁沐秋低着头看见青石板上落花一样的水渍，吸着鼻子说道，也不待对方回答，就径自出了园子。
白夜行没有阻拦，宁沐秋知道，他是知道的，就像是一个孩子在母亲面前的，每一个情绪。
宁沐秋走的很慢，尽管是出院子的那段小路，慌忙的并不急迫，因为她知道白夜行看见了青石上的那些水花，而一时之间，宁沐秋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它们的由来。
那样一个通透的男子，却用温润环抱了这个世界。
这样的理解和说服，让宁沐秋在松了口气时，陡然生出些许无力感。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那么心至净则什么？
是不是就无情？
很多时候，诸多偶然的相遇，便是必然的产生。
就像是我偶然的想要多转上一转，偶然的走的慢了几拍，便必然的遇见了许久不见的许深深许大小姐。
宁沐秋轻轻拂过眼角的几根睫毛，已经被风吹得干燥，轻扬，恰好的看见那双含着冷意的眸光。
“沐秋小姐？”
“嗯。”宁沐秋对许深深身后的女子招了招手，自从碧儿被整走后，许深深直接调了府里的小环做自己的贴身丫鬟，为此小环每次遇见宁沐秋都是一副万死不抵其罪欲赴黄泉的表情。
小环是个善良的孩子，就因为宁沐秋给的偏方治好了她脸上的痘痘。
其实她根本就不在意，只是有些同情小环，许深深找李满福要了小环伺候，只是为了自欺欺人的彰显一件所有人都不关心的事情：我将会是这白府的女主人。
有了小环的这层宣示，许深深告诉自己宁沐秋不过是个过客。
只不过是白哥哥和自己之间及其偶然荡起的一圈涟漪罢了。
不过，这种暗示，显得及其牵强，尤其是在白夜行离开的这段时间。
许深深绕过已经只剩秋黄落叶的花屏，尽量内敛的骄傲立在捏着片落叶的宁沐秋面前。
“宁小姐怎么到这儿来了？”
一句话，再自然不过的将自己变成主人。
“恰好路过。”宁沐秋放开落叶，看它落在藤根处。
“哦？”许深深似乎是很高兴，扬起了声音，“我还以为你到白哥哥那去了呢，看来你还不知道白哥哥回来了吧？”
看着许深深飞扬的眉眼，宁沐秋突然觉得她很可怜，本以为自己的爱情世界阳光普照，实则却只得到一个看得见捞不着的影子。
宁沐秋从未看轻她的感情，就爱一个人而言，是欣赏她的，她对白大哥的执着，不需言表，只一个眼神，一声轻唤，即可连绵千里，彩云追月。
可是没有凭空而生的感情，宁沐秋认同爱情本身，却不喜许深深爱人的方式。
想到此，宁沐秋刚要吐出的话转了个弯儿道：“本是不知道的，先前却恰巧遇见了，你快去看罢，白大哥瘦了些。”
说完，也不待她作何反应便转身离开，反正要不白脸要不红脸了。
白大哥回来不是件高兴的事么？为什么我却像是云栖湖底沉浸的湖石？心中有些凉意。
宁沐秋胡思乱想的紧了紧衣襟，想是天气凉了的原因。
随便找了个亭子坐了会，不想回玉霁院，瑾儿肯定去找白大哥了，安宁这会儿在药堂里吧。
“沐秋姑娘？”
熟悉的声音，还未回身宁沐秋便应了声“李伯”。
如果说白夜行是清瘦了些，那么李伯的瘦，更多的是憔悴。月余不见，看见两人的身形，宁沐秋越发的好奇，他们究竟是做什么去了。李伯下拉的眼角挂上了重重的疲惫，微弯的背脊像是承载了千斤的重担。李伯的疲惫，是深入骨髓的。这种认知，让人心惊。
宁沐秋瞧着李伯，囔囔出声：“李伯······”
李伯看着她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重量一样长长的舒了口气。
“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好，你、你们也过得好吧？”宁沐秋望着李伯，似是乞求的希望他给我想要的答案。
“好、好。”
出乎意料的，李伯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但是这种快感，并没有给宁沐秋想要的安抚。
“可是，李伯瘦了好多。”
从没有如此的矛盾纠结过，心中的不安战鼓一样敲击着，但是却又想要拨开眼中的重重迷雾看清事物。
“是吗？”李伯想笑，却又像力不从心，嘴角吃力的牵了牵最终还是归为平淡，“在外面办事难免辛苦些，总不比在家里，”李伯像是想起什么，原本要结局的话又添了一句，“不过，现在回来了就好，就好了。”
宁沐秋重重的点点头，咧开嘴笑，想让李伯多少感受点快乐。
“姑娘见过公子了吧？”
“嗯，恰好在洗水楼见过，刚刚。”
“那————那就好，嗯，是好的，好。”李伯话说一半转了个弯，今日总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宁沐秋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原本要说的话，但是却没有勇气问一问李伯为什么，宁沐秋讨厌这样的矛盾，清楚地知道正确的选择，却最终强迫自己做出相反的选择。
宁沐秋没能张口问，就只能等李伯说。
这是该死的第六感，之于宁沐秋来说，比理性更深刻，更准确的判断。自从得了老和尚的点化，宁沐秋被迫承载了敏锐的知觉和感悟。
这月余的忙碌，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这一点。宁沐秋感觉能在编戏本子时察觉到在桌腿上爬行的蚂蚁，也能在瑾儿冲进院门前就预知她的到来和情绪，偶尔抬头望天，就会想到明天的天气，甚至是一朵花，一根草，只要她愿意，就似乎能感受它们的感觉。它们的悲伤喜乐，她不知道这种感悟从何而来，但是它们越来越充斥自己的感官，让宁沐秋越来越确信，越来越默契的和她融为一体。
有时她会和蚂蚁和花聊天，用感觉。之后又觉得自己像是神经病。
尽管如此，宁沐秋还是相信自己。因为经历过，所以知道。
李伯拉过宁沐秋重新坐下，倒是真的笑了。
“姑娘就不好奇这次我们出去做什么吗？”
望了一眼李伯，宁沐秋垂下眼来浅笑不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问与不问，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知道也枉然。”
宁沐秋不知道是在回答李伯，还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