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杜锦谦走远了，莫离才起身朝雪暖走去。
雪暖一门心思看着地板，并没留意到靠近自己的脚步，直到两只脚进入她视线范围之内。
“……＂
雪暖的沉默让莫离生出些许无力感，她突然有点同情杜锦谦那小子了。“雪暖……”莫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直到雪暖疑惑的视线朝她看过来，才往旁边移动两步，在她旁边的位子坐下，“杜锦谦也是好意，你不要怪他。”
“我知道。”
“他的话虽然听着不中听，但其实也有些道理的……”
“我知道。”
“雪暖，”莫离转过头皱着眉看她，相识那么多年，雪暖每次都能用事实证明她并不了解她，“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呢，你去，并不一定帮得了如风，或许反而会成为他的负担。”
“我不会成为他的负担的，他眼中，我从来不是负担。”
“雪暖……”
“你呢，为什么不同意杜锦谦那个使毒的法子？”
“啊？”莫离一愣，“干嘛突然说那事？他那法子根本不可行好不好。”
“是不可行还是你不愿实施？”雪暖淡淡迎上她的目光，看入她的眼睛，“杜锦谦刚刚那个法子只是一时想起，所以他并未往细里思考，其实只要细想一下，就能想明白，谁来使毒根本就不是难题。花宸现在在跟着慕容昇他们，换句话说，人已经离这里不远，只要一封飞鸽传书就可以把他召回来，而跟着慕容昇他们的差事，本来就谁都可以做的，谷里那么多经过专门训练的，这种事情随便找个人就可以代替花宸，你为什么要一口否决掉使毒的法子？”
“我当时哪有想那么细……”
“是真的没有想到，还是想到了不敢细想下去？你其实是在怕对不对，万一少主急招他回来的命令发过去，花宸却没有领命回来，那你最担心最害怕的事就变成了现实。”
认识雪暖那么多年，莫离大多时候见到的是冷淡的、冷静的她，这样严肃的表情她却极少会在雪暖脸上看见，已经记不住上一次是多久之前了。“你说的太夸张了啦，花宸那个……那个毕竟只是我们的猜测，我相信……他。”说到最后，莫离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为什么她会越说越心虚！
莫离其实心里明白雪暖这次又猜准了。比起花宸跟着慕容昇他们的危险，他和独孤凛还有慕容昇的关系才是她最担忧的事，毕竟花宸替渌澜谷做过的那些事，就算本尊从没有和她细说过都干了些什么，但用脑子想也能想的出，需要的手段绝不是仅靠放个迷烟使个毒就能够全身而退的。反倒是他和慕容昇的关系，若是他真的出卖了渌澜谷，出卖了白涟，那她到时难道真的要和花宸刀剑相峙？
不知道是她真的将想法都写到了脸上，还是相处多年真的会有心电感应，雪暖带着凉意的声音说出了她最不愿想到的事，“以少主的性子，倘若真的是花宸做了内鬼，他肯定会让你去解决花宸的。”
“砰。”
这是瓷器落在地上的声音。
莫离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握在右手的茶杯此刻已经落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雪暖看一眼地上的杯子，“你也说了，目前只是我们的猜测，我和你一样相信花宸，跟你这么说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你有你放不下的，我亦如此。”
莫离本来想问她知不知道杜锦谦的感情，想想觉得自己最近也是想的事太多脑子不好使了，雪暖只是冷漠点而已，又不是傻，只是看她对如风那个生死相随的态度，杜锦谦那个小子看来是注定只能单相思了。
“雪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如风……”
雪暖摇摇头，明明说的是自己的爱恋，却仿佛在说他人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只是当自己发觉时，已经放不下他了。”
“哦。”莫离点点头，突然觉得有点尴尬，说实话，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雪暖坐着认真讨论这些女儿家的事，“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涟哥哥……”
“少主？”雪暖颇为意外看着她，“为什么会觉得我心仪于少主？”
“呵呵，就是感觉。”
“我对少主只有尊敬和感激之情，他是我的主子，是我誓死要效忠的人。”
“那如果涟哥哥和如风同时腹背受敌，你会先救哪个？”
“少主。”莫离本来以为雪暖会左右为难，没料她会回答的如此爽快，“我相信如风也会觉得这是正确的选择。”
“……”
“那你呢？如果少主和花宸，你会救哪个？”
“我？”莫离愣了愣，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
杜锦谦说晚点会再来，结果终究没有来。
莫离和雪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比用毒更好的法子，对此雪暖觉得无所谓，反正她已经抱定决心要和如风一起去天水崖战斗，而莫离，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没种。
她不想承认，她曾近有过一瞬间的迟疑，觉得或许可以告诉白涟使毒的法子，反正他们不说也难保别人不会说，反正花宸也未必真的背叛了白涟，反正……她就是怕死。
是啊，她是有多怕死。
莫离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视线偷偷瞄向旁边的雪暖。雪暖脸上的神情很正常，是和平时一样的面无表情；视线下移，走路似乎也走的很干脆，脚下的步子并不见有丝毫迟疑。
反观她自己……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莫离从来没觉得贪生怕死甚至有点自私的自己有什么不对，她经历过死亡，所以当然比别人更知道生命的可贵，若不是这次的事情，一次又一次两难的选择摆到她面前，她或许还会继续用原有的态度存活在这个世上，哪怕活得并不精彩，哪怕活得自欺欺人。
若不是雪暖……雪暖对如风的执着还有对于生死的态度让莫离突然开始怀疑原来的自己，倘若有一天对她来说重要的那个人会在这个世上永远消失，从此以后将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笑容，那么即便她以后能长命百岁，漫长岁月留给她的会不会反而是更深的执念？
而再美的繁华，若不是和重要之人一起观看，落在眼中是不是也不过一场喧闹而已？
比起两个人同时掉河里会先救哪个这种问题，更让人崩溃的是若你重要之人掉河里，不谙水性的你会选择跳下去哪怕一起死，还是站在岸边远远看着他慢慢沉入水中……
直到两人走进白涟的院子，莫离都没想出那些个问题的答案，但她至少想明白了一件事，“雪暖，我知道要跟涟哥哥说什么法子了。”
雪暖闻言转过头看她一眼，很快就把头又转了回去，“不要算上我。”
莫离想再调侃她一两句，远远的却看到白涟屋子里已经有好几个回过头往她们这边看来。
难不成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就在等她和雪暖了？
莫离打了个寒碜，忙拉着雪暖加快脚步。
走进屋子的那一瞬，她深深吸了口气。
“涟哥哥，杜锦谦之前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他有没有告诉你，就是用毒，我们可以在天水崖上大范围用毒，毒不死他们也能让慕容昇他们元气大伤，当然，使毒的最好人选非花宸莫属。”
所有人都一脸吃惊看着近乎咋咋呼呼冲进来的某人，包括一脸你打算干嘛的雪暖，还有一脸你是不是在坑我的杜锦谦。
除了白涟。
“哦？”白涟状似认真思考了会，点头，“这确实是个法子，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时间上恐怕未必来得及。”
“涟哥哥可以立刻飞鸽传书给花宸，让他加急赶回来，我跟着花宸学过点毒理，可以先去上天水崖必经的那条山道上准备一些会模糊人意识的毒，独孤前辈既然没和慕容昇一起，我那些毒给替花宸多争取一些时间应该问题不大。”
“离儿你打算去打头阵？”听到她那一段话，白涟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意外之色。
“这法子本来就是杜锦谦想的，离儿和雪暖既然什么法子都没想出来，自然该遵守命令，况且保护渌澜谷，人人有责嘛。”
“好一句保护渌澜谷，人人有责。”白涟似笑非笑点了点头，视线转向雪暖，“雪暖怎么想的？”
“属下愿誓死护卫渌澜谷。”
“好，亏我没白疼你们两个。如风，你迅速去飞鸽传书花宸，让他速速赶回。”
“是。”
如风领命走了出去，
“其他人呢，有没有其他好主意？”白涟视线扫过屋子里所有人，光一个使毒的法子，在他看来根本不足以束缚慕容昇那群人。
“回少主，属下觉得，或许我们可以配合花宸和莫离的毒，再在翻越天水崖必经的几条山道上再布置些机关，机关配合**，往往最是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