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一叶天工 > 《一叶天工》第九章 出塞礼
    罗易带着卜一驱马出了舟欧大营,“大人,您现在穿的太单薄。”

    “我也觉得有些单薄,不如我们买点御寒衣物,再吃个热茶,如此才好,你来了这些时日也没在舟欧城中转过吧,记住,舟欧城里我是你家公子,不是你的大人。”

    “大人,您不急着回京城了么?”

    罗易没有答卜一,只是带着他驱马来到舟欧街市,在锦绣坊的牌匾下停了下来。此时,锦绣坊的店封,刚被取下了第一块木板,一个小二抬起惺忪睡眼看到罗易一身单衣服,正朝店里面看过来,忙不耐烦道:“看什么看,大早上的也不多穿点,我们这边离开店还有半个时辰呢……哎哟!”小二只觉得屁股上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回头刚要叫骂,边见安云灏雪,一双碧眼狠狠的瞪着她。

    “小……小姐……”

    “快把门板都打开!”

    “可这还不到接客的时辰……”

    “快点!”

    安云颢雪在透过门板缝看到罗易的瞬间,只觉得这应该是她在舟欧度过最美好的一个早晨,初春草原上的晨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衫,他如玉般的面庞,在晨曦的勾勒中更透出如竹班的清新。

    “罗公子!”安云颢雪上前行礼道。

    “颢雪姑娘,清晨打扰。”罗易边作揖边道,“罗某来这买一御寒斗篷,还有,敢问可有当地舟欧人的服饰?”

    颢雪拍拍胸脯道:“只要是穿的来安云家的锦绣坊准没错。”

    罗易挑了件长对襟皮衫,安云颢雪痴痴的看着他,没有人能将这皮衫穿的如此雅致。

    卜一也穿上了当地人的服饰,罗易指着他的青衫和卜一的粗布白衣问安云颢雪道:“颢雪姑娘,罗某还有一事相求,你们这店里是否能找两个人,穿着我们的衣服,骑我们的马到京城走一遭?我买的这两件狐裘也算是送他们了,盘缠中的银两也随他们用。”

    颢雪听了一愣,满腹狐疑的看向罗易,却觉手中被塞入一硬物,低头一看原是一锭足金。

    一听有衣服送,金子收的说不定能分得一点酬劳,而且还能用别人的盘缠道京城宏阳玩上一遭,上哪里去找这等好事。近前的小二忙凑上前大声道:“小姐,我们二人愿效犬马之劳。”

    颢雪点点头,却淬了一口,心里道是平时干活怎么没见这么积极。

    罗易在汀兰茶楼的四层雅间端起青花瓷的茶碗,将茶碗打开一道缝隙,碧螺春的茶香顿时钻了出来。罗易用心嗅了嗅,“颢雪真是懂行情的,推荐的地方不错,果是整个舟欧城尽收眼底,茶叶也好。”他边说,边向街对面的锦绣坊望去,一人着青衫披着白色斗篷带着家仆出门上马,风尘仆仆的向出城方向去了。不一会,边见有四人,也不远不近的尾随上去。罗易收回目光,细细的品了一口热茶。

    “大……”卜一忙改口,“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叶鸿不对劲。”

    “我们难道不用赶紧回京复命么……”卜一刚要说下去,却见罗易食指轻按,示意他安静。只听旁边有三五大汗,边喝茶边大声道:“我刚从大冶部那边过来,羊奶、羊皮今年估计都要猛涨价了,今年雪太大了,春也来得晚,大冶部好些牲口都冻死了。”

    另一个人淬了一口茶末:“妈的,大冶部可千万得吃饱肚子,他们吃不饱,什么疯事情都能做出来。”

    “呜——”雄浑的号角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几个喝茶的西北大汉一拍大腿道:“这不是出塞礼的号角么?怎么赶着这个时候搞出塞礼,平时应该雪化了,草也基本长出来的时候呀。”

    “不是说这出塞礼是广布桀夏朝威,遍宏圣上恩泽么?好事呀!”

    “嗨,在人家吃不饱穿不暖额时候出去显摆,这么一激将,不知道饿着肚子的大冶部会不会狗急跳墙呀。”

    “话说,这叶氏军在这里驻守以后,日子比以前强多了,但愿今年的日子也能好呀!不管是嬴吕王朝还是桀夏王朝,管他皇帝老儿是谁,只要保我们太平便是真神降临的真首领!来,干杯!”

    卜一愤怒地要起身,却被罗易死死按住,他不忿的做回身,怒道:“他们对圣上大不敬!”

    “西北民风本就是如此,这也无可厚非,你这又是何必。”罗易淡淡道。

    “哼,把茶当酒干,糟践好茶。”

    罗易看他开始爽嘴上的痛快,无奈笑笑。

    “快来看呀,军队仪仗出来了,好威风!”街市上有人热烈的高喊着。罗易探头向窗外瞧去,金色的“桀”字旌旗迎着边塞长风潇洒的鼓鼓作响。舟欧城的兵士已经整齐如一地向城门口集结。

    卜一佩服道:“这叶鸿治军果真有如神助。”

    罗易又喝了一口热茶,“整个桀夏应是无出其右者。”

    “柳衡柳老将军呢?”

    罗易隔空轻点卜一,无奈笑道:“你倒是学会激我了。我外公自太祖时候便没有打过大仗了,他那时从西北转守卫京都宏阳,虽是日日警醒,但仗应是几乎没有打过的,军力保持的是好的,但是治军和打仗,不练着哪里能成长。”

    “那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便是这个道理喽!”卜一恍然大悟,却又觉得死于安乐这句说的太不合适,忙自己捂住嘴巴,“公子恕罪!”

    “你引的也没错。我是觉得外公这种性子,在这里守边来的更自在。”罗易沉默了半晌,又补充道,“也更安全。”

    “快看呀,叶家小姐也在军仗里,快来看呀!”屋外有人喊了一嗓子,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舟欧经过了一个冬天,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在这个声音的搅动下沸腾起来,人们越发汹涌的向军仗经过的街道两边聚集。

    “叶家小姐”罗易嘴上喃喃着,脚上一生力边从窗户冲了出去,留下卜一一人望窗兴叹:“公子,你这是在欺负卜一不会功夫么!”

    军仗的先头是两个扛旗帜的马车,一边是金色的“桀”,一边是蛇团簇拥的“叶”。马车之后的叶鸿穿一身金甲,军盔上雄赳赳的立着三根褐色的鹰羽,一身红色的斗篷,迎风作响。他身侧稍后方,一匹汗血马上,一个少女,身穿一身精致的银甲。

    罗易想上前去,却被一干人等挡在外面,他拨开人群,追呀追呀,可无论他多努力总是被挡在后面,就如四年前的那天,他无论怎么追总是追不上出城的心上人。他飞身踩到街边的屋顶上,屋顶上的瓦砾被他踩的哗哗作响,每一声都响在他的心上。四年了,午夜梦回,只因出她现在梦中的一颦一笑。

    终于,他看清了那个少女,不施粉黛,却眉如远山,目若星子,唇如朱丹。“那不是安云不二……”罗易呆呆的站在屋顶上,“一为不二,不二为一,叶一,真是你,你……你为何不认我……”罗易玉色的面庞顿时变得血红,双手已是紧握成拳,忍不住颤抖。

    “快看快看,”人们开始议论开来“那就是叶鸿的千金。听说十八般武艺样样通,琴棋书画样样晓。”

    “琴棋书画怎么样不知道,但听说这小姐对兵器很是有研究。”

    “琴棋书画听说真不怎么样。”

    “《吕氏实录》中的一段记载:赢吕之道光年,中陆智星有四,以安西王府尚斐为至卓,中陆有安西之境,其功不可没也。及桀夏至,不知所踪。”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大冷的天摇着扇子道,“听说这个尚斐就供在叶府当叶小姐的师父,想来这叶小姐随强师,读书也是不错的。难不成这叶将军是想让这叶小姐继承家业么?”

    “怎么,不行么?”旁边一掌柜打扮的女人狠声道:“这里是安州地界,只有雍州和陵州才那么多臭规矩,全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立的。”

    待到城门慢慢打开,叶鸿见舟欧人在城门两侧越聚越多,一手握住叶一的手,向上举起。苍天为证,我叶氏与安州共存!与舟欧安危共存!

    舟欧城顿时沸腾起来。“叶将!叶将!叶将!”

    号角声、呐喊声绵延飘出几万里,金戈铁马蹙着金甲从舟欧的城门涌出,金色的“桀”字旌旗迎着边塞长风潇洒的鼓鼓作响。

    入夜,叶一盘腿坐在军帐内,托着脑袋,出塞礼本事她最喜欢的事情,可是今年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切都有点不正常。早上看罗易走了以后,自己就回到军舍

    ,吃了早饭,要收拾一下去燕城,爹爹便过来让自己一起去出塞礼。打扮的庄重盛大,和爹爹在舟欧城里被万人高呼,这一切都是不习惯的。

    出塞礼往年开始之前好久自己便知道,而且每次跌爬滚打什么招数都用上,才能被带上,可这次是突然出塞,爹爹还主动带上自己。这次估摸着出塞礼,要比往年多出城了三十里。

    而且她想到一点,罗易要见自己,爹爹不让见;爹爹命令自己回燕城的时候,刚好罗易和爹爹来了舟欧,而当罗易离开舟欧,爹爹又不急着让自己回燕城了,反而巡城参加出塞礼,这一切的反常都只能有一个解释:爹爹不想让罗易见到自己,可这是为什么呢?罗易为什么会认识自己?爹爹为何不让自己去京城呢?

    他一想着,军帐的门帘一掀叶鸿进了来,“小一,你看我带来了什么?”

    一股浓烈的羊肉香飘进帐内。

    “爹爹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出塞还帮我带着乌托亚的羊肉呢!”叶一腾的一声坐起身来,在吃面前,她是没有逻辑的。

    叶一狼吞虎咽吃了一会,只见叶鸿端起酒盅道:“叶一,爹爹知道你不喜酒,可今日能否陪爹爹饮上一盅?”

    “好!爹爹起个酒词!”

    “这几日,应该都是好日子!干杯!”叶鸿高高的举起酒杯,酒红的脸上映着烛光显出如少年般耀眼的光彩。

    叶一还琢磨着为啥这几日都应该是好日子呢,但少见爹爹喝酒的兴致有如此高,便也开心的举起酒杯道:“干杯!”

    父女二人一饮而尽,叶一望着叶鸿幸福的笑了起来,叶鸿心中一阵翻涌,眼睛顿时红了一圈。

    “咚!咚!咚!咚!”军帐外,战鼓声忽起。

    叶一一惊,叶鸿胸有成竹的一笑,对着叶一得意道:“怎么样,今日是个好日子吧!”

    叶一腾的一声站起身来:“爹爹,这是战鼓,您要上沙场么?这是什么好日子!?”

    话音刚落,帐帘被高高的掀起,铎锋急匆匆的进来道:“将军!大冶部偷袭舟欧城了!”

    叶鸿一听,并不惊奇、也不惊慌,像是一切只是他棋盘上规划好的一样,“果然是狼子野心,死性不改,原来他们今年南迁的离舟欧如此近,就是为了这个。只是留了个三十里的口子,便按耐不住了。纥干璟隆比他老爹可是差远了,纥干宏是如何的昏了脑袋,竟让这么个沉不住气的儿子给弄没了!”他一仰脖,杯中酒一干而尽,他撩起战袍,朗声站起来道:“铎锋,我们走!”

    红色的战袍消失在军帐中,叶一呆呆的站在原地,心中全是不安,嘴里呢喃道:“爹爹……”

    叶一茫然的出了军帐,方才还火把通明的营地,此时已是只剩这一处亮着,只留一个百夫长带着一队人守在这里。叶一望望四周,绵延的军帐像一个一个迷,静静的守候着莫干草原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