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队，给老子全部压上！”
震天战鼓激荡着天地杀气，整个濠州东门已然沐浴在血色之中。
一声怒吼，续继祖挥舞着带血战刀将一名刚刚爬上城头的元兵劈倒在地。城墙后登城马道，毛贵部战狼营最后一千名红巾甲士嗷嗷叫地涌上城头。
这是元军第六次攻城！赵家军其他几个营因伤亡惨重，暂时退下城头休整。先前一直担任预备队的战狼营，担起了苦守重任。三轮猛攻后，原本实力保存尚好的战狼营，倒下数千将士，杀红眼的续继祖，顾不上为战狼营保存有生力量，怒吼着将最后一支预备队压上城头。
谁也说不清，城外的元军铁骑，为何发疯般地猛攻濠州。
上午那场惨烈攻防战堪堪结束不到一个时辰，许多红巾将士尚未来得及吃口热饭，元军便发起更为猛烈的进攻。整整一个下午，元军以万人为单位，每隔半个时辰便发动几轮悍不畏死的猛攻。
滚木礌石羽箭飞石消耗殆尽，饶是濠州城城池坚固，红巾甲士们也是伤亡惨重。
刀剑砍卷砍断了，就用木棍石块，再不行就要拳头牙齿。鲜血将衣甲染得跟头上红巾一般鲜红，一个个红巾兵士接二连三倒在血泊之中，更多的同袍毅然顶上，守住一个个眼看着就要被冲开的缺口。
元军铁骑装备精良，战力更是远在这些农民义军之上。再加上，后续辎重营抵达，各种大型攻城器械，铺天盖地地压来。攻城车、云车、礟车不计其数，汇着遍地的藏青色人海，直要把小小濠州冲垮了一般。
嗖嗖！
几支冷箭毫无征兆突兀飞上城头，续继祖挥舞着卷口战刀堪堪挡下两支羽箭，左臂却被一支漏网狼牙箭狠狠开了一道狰狞大口。
“呜呀！”
正自吃痛，一通蒙古语怪叫，一面圆盾猛地当头砸下！砰地一声，续继祖踉跄后退，身后两柄弯刀鬼魅般横斩而来。
铛铛！砰！
一道身影电光火石间窜来，硬生生格飞那两柄弯刀，偷袭的元兵哀嚎地滚倒在血泊之中。
“大哥！你怎么来了！”
心有余悸的续继祖猛一回头，却看到毛贵那张熟悉而略显苍白的红脸。
“别废话，先把元狗杀退再说！”
战刀一卷，毛贵猛然扑向另一名刚刚爬上城头元兵。
“狗日的，爷爷送你下地狱！”
主将不顾重伤之躯来援，续继祖心头一阵大热，怒吼着将一名元兵生生踹下城头。
惨烈搏杀激荡着颤巍巍的城头，每一呼吸，便有数不清的红巾甲士倒下。毛贵奋力地砍杀着，恨不得将所有登城元兵，悉数砍下城头。饶是如此，重伤初愈的他，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噗哧！
刚刚砍倒一名元兵的毛贵，正大口喘息着，身后一柄弯刀挟着劲风呼啸劈来。若是平常，身经百战的毛贵，要避开这并不快的偷袭，根本不用费劲。然而，这次毛贵转身的速度却慢上半拍，左肩衣甲应声裂开大口，鲜血飞溅而出。毛贵一咬牙，战刀猛然一倒卷，刺中那名元兵小腹。
下一刻，杀红眼的毛贵却发现，那名圆睁怒目的元兵，竟是悍不畏死地一手抓住战刀刀锋，带血弯刀再次当头劈下。
砰！
生死关头，毛贵心头一沉，正想松开战刀刀柄，躲开这要命一劈，一只愤怒虎爪却从身后插上，精准狠辣地扣住元兵持刀手腕，另一只虎形长拳长驱直入，竟是硬生生将那满脸惊骇的元兵生生打飞。
“大哥，没事吧！”
一张熟悉消瘦长脸赫然呈现面前，毛贵又惊又喜：“袁兄弟，你怎么也上来了？”不待袁毅搭话，毛贵脸色却又是一沉：“你不要命了？不知道城里还有等着你出现的刺客吗？”
“大哥，他们要敢来，就把丫的一起扔下城头，摔死这群狗日的！”
袁毅却不理毛贵脸上愠色，拾起地上一柄带血战刀，迎上另外两名狂奔而来的元兵。
“唉！”毛贵无奈一叹，从元兵尸体上拔出自己战刀，快步赶上袁毅。
当当当！
当最后一名登城元兵被砍下城头时，远处元军主阵再一次响起急促金梆声。城下元兵闻声而动，片刻间便撤的干干净净。
一声长吁，浑身鲜血淋漓的毛贵与袁毅两人并肩靠在城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大哥，元狗子又退了！”匆匆赶来的续继祖，一抹脸上血水，兴奋高声道。
毛贵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抬眼看了看头顶慎人可怖的乌云，皱眉问道：“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续继祖扶着被鲜血染得一片湿粘的箭剁，举目眺望：“元狗好像准备回营了！我估摸着，这帮畜生也该回去吃饭了！”
“清点伤亡！”毛贵回头看了一眼，城头上东倒西歪一个个如同血人般的部下，面色一沉道：“我去面见赵王，请他让弟兄们撤下去休整！”
……
夜色降临，东门城头一盏盏风灯无力飘摇着，淡黄光芒下，一个个血人身影正无声地搬运着血肉模糊的尸体，默默地修复着兵器甲胄。
城下甬道后，簇簇篝火旁，疲惫不堪的红巾甲士们正围坐在一起，默默地啃着冰凉坚硬的干粮。偶有军医匆匆期间，木然地为伤兵们包扎伤口。
远处，元军大营内，灯火通明，人喊马嘶遥遥可闻。
双方就像是两只白日里斗累的猛虎，各自蜷缩着，安静地舔着伤口，只等明日再次惨烈搏杀。
然而，红巾将士们不知道的是，一股暗流正悄然在濠州内外涌动着。
深夜初更，一支元军轻装铁骑无声开出大营，人衔枚马裹蹄，像一条黑色巨龙融入夜色之中，划了一个巨大弧形，远远避开东门南门红巾军的视线，悄悄地潜伏在西门一箭之外的山地之中。
二更时分，经过一夜争吵，在暴怒的赵均用威压之下，城中各处红巾军开始相互调防。白日里伤亡惨重的赵家军各营，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奔向其余三处城门。彭家军与其他各部，也各自抽调部分有生力量，补充东门防守。
一时间，城内到处都是成队脚步匆匆的红巾兵士。
“舵主，奇怪，大半夜的这些红毛不睡觉瞎跑什么啊？”
西门不远处，幽暗小巷内，一群黑衣蒙面人正小心翼翼地探头注视着外面动静。
听到手下抱怨，黑衣人头目粗眉一皱，抬头看看头顶乌云，沉声道：“约定时间快到了，顾不了那么多，老三带几个人去弄一些红毛的衣甲过来，快！”
“是，舵主！”
话音落地，几道黑影嗖地跃上屋檐，狸猫般飞快隐入夜幕之中。
片刻之后，那些黑影从远处飞快奔来，人人身上却多了一个个硕大布袋。
“快，换上！”
接过手下布袋，黑衣人头目掏出里面的红巾号衣，分发给手下。一阵悉悉索索，这群黑衣人摇身一变，成了一支红巾军小队，大摇大摆地开出小巷，直奔西门而去……
“大哥，你说这濠州城到底能不能守住？”
东西走向的主干街道上，袁毅跟着骑在战马上的毛贵，默默地朝西门方向走去。
下午城头激战，人命如草菅的战场，留给袁毅最多的是心灵上的震撼。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鲜活生命，转瞬间，就成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袁毅一时间，对红巾军能否挡住元军铁骑的疯狂进攻，心生疑虑了。
“唉……”
回答袁毅的，却是毛贵一声长叹。
短短一个下午，他手下的战狼营由一万余人，锐减至六千上下，战况之惨烈由此可见一斑。虽然，在赵均用威压之下，城中其他各部红巾军开始增兵东门，可即便如此，新调过去的红巾军各部战力参差不齐，有些更远不如赵家军，明日再战，他们又能撑得住几轮元军猛攻？
若是元军后续还有主力赶到，那，濠州城真的就岌岌可危了。
“我看那，也不用太担心！”
见气氛有些压抑，一旁的续继祖朗声开口道：“战毕竟是人打的！城外元狗子总共才三万上下，我们城里所有红巾军加起来也有十万。就算他娘的元狗再狠，他总得一个人一个人地拼杀吧！我就不信了，元狗子还能蛇吞象不成？”
“续将军说的也在理！”
袁毅笑笑点头，便不再说话。气氛再次沉默，火把光亮下，红巾长龙朝西门缓缓蠕动而去。
咻！
眼见着离西门只有百步之遥，突然，一支火箭掠过西门城楼，呼啸飞上夜空！
“奸细偷袭！杀啊！”
寒风中，一声怒吼夹杂着金戈交鸣隐约传来，马背上的毛贵心头一沉，战刀霍然出鞘。
“增援西门守军！快！”
话音落点，红巾长龙骤然发动，顺着长街飞速涌向西门。堪堪刚到之时，西门已然杀成一团。
防守西门的是彭早住麾下的彭家军。城门门洞处，大约二三十名左臂绑着黑布条的红巾兵士，守门的那支彭家军百人队。
虽然人数占优，可不知为何，彭家军的百人队竟是有些招架不住，眼看着已经有几名黑布条红巾兵士靠近那扇硕大的铜钉城门。
“城外有元军！”
心急如焚的毛贵，正准备高声下令上前增援，城头箭楼却忽地传来一声惊惧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