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斩元 > 《斩元》026章 拜师
    毛贵府邸,一间昏暗密室里,红脸阴沉的毛贵正焦躁地跺着步。

    “大哥,你倒也说句话啊?”

    密室里除了续继祖之外,便是几位战狼营千夫长级别的将领。见毛贵紧皱眉头却又不吭声,脾气有些暴躁的续继祖忍不住开口问道:“急匆匆把弟兄们叫过来,到底所为何事啊?”

    “哼,大难临头,还是这幅急脾气,死字知道怎么写吗?”

    一贯秉性宽厚的毛贵,竟是罕见地厉声责骂起这位得力部下。

    “大大大难?什么难啊大哥?”续继祖愕然结巴:“你是说袁毅兄弟?呃,赵王不是答应说,要彻查此事,只是需要暂且收押袁兄弟?哪有大哥你说的这么夸张啊?”

    “对啊大哥,这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袁兄弟清白,自有兄弟们还有其他各部那么多将领作证,赵王断不会昏聩到直接杀了袁兄弟啊!”另一部将跟着皱眉接口。

    “昏聩?赵王昏聩吗?愚蠢,糊涂啊你们!”

    毛贵显然气急,指着几位得力部将鼻头,便大骂起来:“用你们的猪脑袋好好想想!自从那天为了一点狗屁战利品,跟孙德崖那帮混账家伙打起来之后,我们战狼营在城中的地位如何?粮饷补给迟迟不能到位,新招募的兵源给了我们几个?还有那些天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流言,这些对我们战狼营有利吗?再好好想想,赵王对我们的态度如何了?”

    顿了顿,见部下们面色涨红默然无语,毛贵语气一松,叹道:“照理,袁兄弟领着我们战狼营打了那么漂亮一场仗,再不济,我们战狼营也不能落到现在这种后娘养的地步!”

    “大哥,你是说,赵家军已经容不下我们战狼营了?”心下一动,续继祖眉头紧皱了起来。

    “不是赵家军!是整个濠州红巾军!”

    断然沉声一句,毛贵铁青着脸坐下,拿起案上早已冰凉的茶水便是仰头一通猛灌。

    “袁毅兄弟既然投到我毛贵麾下,便是我战狼营之人!我毛贵向来没有别的长处,自问待部将兵士如同手足!而现在,有人要往我兄弟身上泼脏水,甚至想致我兄弟于死地!试问,我该如何应对?”

    一番语重心长痛心疾首,续继祖等人默然无语。

    对于这位如兄长一般的顶头上司,他们自然是知之颇深。说仗义,那都有点低看毛贵。寻常时候,战狼营哪位弟兄,即便是最下层的兵士,有些急难,毛贵都会二话不说出面摆平。在外人眼中,这或许是护短。但在战狼营数千将士眼中,毛贵是个顶天立地说一不二的大哥之辈。

    也正因了如此,从徐州城逃亡到濠州,比起其他各部各营,战狼营将士始终不离不弃地跟随着毛贵。

    不为别的,只为那“义气”二字。

    相比于那位素有笑面虎之称的赵均用,战狼营将士明面不说,心底暗下无一不对其嗤之以鼻。

    若是有一天,毛贵要与赵均用反目成仇,那毫无疑问,战狼营数千将士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毛贵身后。

    而这一天,似乎很快就要变成现实。

    “有功之将不得安身,甚至还有性命之忧!而那****的天天只知道拍马溜须的狗腿子,却能堂而皇之地指证有功之将!弟兄们说说,我毛贵能不心寒吗?”

    “大哥,不用多说了!我相信,战狼营所有弟兄与大哥一样,心寒!”续继祖冷声接口,淡淡“心寒”二字,引得身旁其他部将纷纷默然点头。

    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老将,自然不只是懂舞刀弄枪的行伍大汉,毛贵的话外之音已然明显。

    “我毛贵无能,恐怕不能带着兄弟们等到真正驱逐鞑虏,光宗耀祖的时候!在此,毛贵向弟兄们道歉!”

    霍然起身,毛贵竟是郑重地弯下脊梁,慌得续继祖等人连忙起身欲上前相扶。

    “倘若,真到了那个地步,毛贵一言,还请弟兄们牢记心头!”

    “大哥请讲!刀山火海,弟兄们绝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续继祖慨然高声,一旁部将们也纷纷连声附和。

    “不!我毛贵不要弟兄们跟我一起去趟火海爬刀山!”

    毛贵却是摆手沉声:“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毛贵请弟兄们各自奔前程吧!毕竟,大家都是有妻有儿有家室的,不能跟着大哥一条路走到黑……”

    话未说完,续继祖却突兀高声打断:“大哥,我续继祖生是战狼营的人,死是战狼营的鬼!无论天崩地裂,续继祖誓死追随大哥!”

    “誓死追随大哥!”

    几位部将也是霍然起身,发自肺腑的誓言,引得毛贵眼角一阵潮润……

    “收徒?我滴娘,你小子有没搞错?还是没吃饭饿昏脑袋了?”

    牢房内,老乞丐一蹦三跳,像看怪物一样瞪着袁毅,叫嚷道:“老子就一个快死的老叫花子,怎么可能给你这个红肚兜包头的大兵小头目当师父?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前辈若不答应,袁毅便长跪不起!”

    噗通一声,袁毅竟是直挺挺跪倒在地,一脸诚恳之色。

    “切,跟老子来这一套,不干!爱跪不跪!”

    老乞丐先是被袁毅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旋即却又撇撇嘴不屑嘟囔一句,快退两步,回到阴暗角落的乱草堆,便倒头装睡起来。

    望着角落里那乱草堆背影,袁毅嘴角一缕苦笑,心下不禁有些犹豫。

    突兀拜师,确实有些唐突贸然。

    可眼前其貌不扬的老乞丐,着实像一位隐匿于市井之中的不世高人。如此机缘,若就此错过,实在叫人不甘。

    要想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行走,除了胆识谋略,个人武艺亦是必不可少。尤其是经过那一夜被黑衣人突袭刺杀,袁毅对古武学的态度由兴趣变为痴迷,甚至是炙热的渴望。

    然而,老乞丐一副拒人千里的冰冷架势,却让袁毅有些骑虎难下。

    匆匆一面之缘,即便还有那一饭之恩,就想让不世高人收自己为徒,未免有些过于儿戏。

    饶是如此,男儿膝下有黄金,既然跪下了,那就接着跪!

    还是那句话,不到最后时刻,决不轻言放弃!

    一缕坚定浮上那张瘦削长脸,袁毅无声挺直脊梁,跪得端是郑重。

    一炷香、两柱香……

    一个时辰过去了,那乱草身影依然没有起身的动静,甚至隐约还有一阵低沉鼾声传出。

    日头偏斜,大半天水米未进的袁毅,难免有些头昏乏力。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有任何怨言,袁毅直了直有些发酸的腰背,继续默然盯着那乱草身影。

    “吃饭了吃饭了!”

    傍晚时分,端着牢房进来的看守,诧异地看了一眼对着墙头跪立的袁毅,却什么话也没问,扔下牢饭便匆匆离开。

    “嗯,真香……”

    乱草身影狡兔般弹起,并未理会跪得两眼直冒金星的袁毅,径直扑向香喷喷的牢饭。

    照旧一通希里呼噜,属于老乞丐的牢饭三两下被扫荡干净。

    “喂,小子不饿吗?”舔舔嘴角饭粒,老乞丐终于有些愕然。

    “不、不饿!”睁开干裂发紫的嘴唇,袁毅挤出一丝勉强笑意。

    “小子,这么香的饭菜,你不吃是不是有点浪费啊?再说了,要跪也得吃饱了再跪。可别到时候拜师学功夫没成,倒先把自己饿死了,那可划不来啊!”

    老乞丐端起属于袁毅的喷香牢饭,猥琐模样像极了某些不良大叔。

    “前辈若没吃饱,尽可帮袁毅一并消灭了!”

    依旧是和善笑容,袁毅使劲咽下苦涩口水,执着道:“我,不饿!”

    “哟呵,还真是把硬骨头!”老乞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那老子可不客气了?想好了,老子可要吃了你的牢饭……”

    “前辈,请自便!”

    袁毅的执着让老乞丐有些气馁,端起喷香牢房,像是发泄心头郁闷般,呼啦啦吃了个干净。

    “好酒,好酒……”

    饮尽最后一滴醇香米酒,老乞丐眨巴着油乎乎脏兮兮的大嘴,文绉绉地来了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今夕是何夕!小子,你继续跪着吧,老子没心情陪你唠嗑,去见周公也!”

    说罢,老乞丐再次窜回角落,倒头便呼呼大睡起来。

    入夜,彻骨寒风吹进阴寒囚室,差点一头歪倒的袁毅,一个激灵,拼尽体内余力勉强撑直脊背。

    也许是饿得过度,出现了幻觉,袁毅似乎隐约看见,角落里那对浑浊老眼在不时地注视着自己。

    天,再次大亮。

    双腿早已发麻到,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地步,袁毅依然挺着高傲的脊梁。任由看守诧异好奇目光审视自己,任由老乞丐用香喷喷饭菜引诱自己放弃,袁毅只报以无力苦笑。

    两天一夜,滴水未进,早已精疲力竭的袁毅,完全是靠着惊人的意志支撑着自己。

    然而,子夜时分,囚房外清脆木梆声响起时,袁毅终于倒了下去。只不过,就连倒下的时候,那脊梁依旧挺得硬直,竟是任由脸鼻重重撞在冰凉坚硬的囚牢地面。

    “唉,这小子,倒和老子当年有几分相像……”

    幽暗囚室角落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