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斩元 > 《斩元》048章 又见白老
    天色刚亮,一辆四面垂帘的马车早早停在黄思邈的临时医馆前,那位沭阳府镇戍军千户胡光胜领着几名护卫骑士,恭敬地候在马车旁。

    布帘掀开,脸上微有倦意的黄思邈,在身背药箱的袁毅陪同下,步出医馆。

    “有劳将军久候,老朽愧不敢当!”

    与胡光胜客气寒暄一番,黄思邈便带着袁毅一头钻进马车车厢。

    “哎……”

    车厢里没有旁人,一坐定,黄思邈便是一声长叹。

    昨夜半宿未眠,黄思邈一直在犹豫着是否要回绝那位元将的盛情相邀。若常心相论,治病救人乃医者天职所在,黄思邈本没理由拒绝。可要救之人乃元庭地方官之女,这让暗中身份也是天下反元义军一员的黄思邈,颇为纠结。

    苦思无解之下,黄思邈郑重地给自己算了一卦。然而,卦象上却是阴阳未分,卦不成卦,且连续三卦皆是如此,又让黄思邈愕然不解。

    最后,还是袁毅一句话,无意中解了黄思邈心头烦闷。

    “凡事但求问心无愧,又何必太在意世间那么多框框条条?”

    正是这句话,终于让黄思邈定下了决心。然而,他心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踌躇。

    “老头子叹啥气啊?我们不就是过去瞅瞅罢了,能救就救,不能救拉倒!再牛掰的神医也不能保证医治百病啊!”

    袁毅从身后包袱里取出两个炊饼,自己张口咬住一个,给黄思邈扔过去一个,边吃便含糊不清地嚷嚷道。

    “你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懂个屁啊!我是在想昨晚上的卦,为何连续三卦都是阴阳未分卦不成卦!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黄思邈接过炊饼,却没有任何胃口,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袁毅,低声叹息道。

    “怕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事,小元子替你挡着,你就只管发动你的老胳膊老腿,使劲跑路就是了!”

    袁毅大嚼着炊饼,一面满不在乎地说道。他此刻的模样,倒还真有点黄思邈口中的“没心没肺”。

    黄思邈无奈摇头苦笑,又把手中炊饼扔还给袁毅,索性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袁毅三两口咽下炊饼,擦擦嘴角,本想学黄思邈闭目养神,可却没有丝毫睡意,索性掏出那本《医术概论》,借着车厢布帘透进来的微光,认真读了起来。

    一时间,偌大车厢里,除了袁毅是不是翻动书页的响动声外,寂然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外隐约响起越来越热闹的人声喧哗,正在读医书的袁毅好奇掀开车窗布帘,发现马车行驶在一条喧闹街市之中。街头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在这个战火纷飞处处兵荒马乱的时代,此地倒也算是颇为繁华。

    不多时,马车车头一拐,进了一条宽敞官道,官道尽头赫然便是悬着“欧阳府”三字匾额的红瓦朱门大宅院。

    “黄神医,我们到了!”

    车厢门帘掀开,胡光胜恭敬地对两人笑说道:“请神医下车稍待,在下进去告知府尹一声!”

    黄思邈点头答应一句,便在袁毅搀扶下,慢腾腾下了马车。胡光胜对随行护卫低声嘱咐一句,便转身从偏门进了宅院。

    片刻之后,朱漆大门后忽地响起连串急促脚步,一阵纷乱人声吆喝,朱红大门瓮然大开,一名身着华丽官袍的中年男子当先疾步而出。

    “哎呀,神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啊!”

    朗声长笑,中年男子遥遥抱拳作揖,面色看起来倒颇为和善。

    “草民黄思邈见过府尹大人!”

    “草民小元子见过府尹大人!”

    虽然对方客气,可毕竟官民有别,黄思邈恭敬作揖回礼,谦逊道:“草民一介游医老叟,岂敢当府尹大人谬赞!还望大人莫要在以神医相称,草民惶恐不敢受啊!”

    “诶,神医此言差矣!神医医术高明、声名远播,本官早有耳闻,碍于官务繁忙,未能登门拜访,还望神医多多海涵才是!”

    中年男子一面说笑着,一面侧身虚扶做请道:“神医快请!”

    “府尹大人请!”

    黄思邈连忙惶恐一让,那中年男子淡淡一笑,便不再客套,径直在前面领路。

    进了府门,便是一条青砖铺就半丈有余的小道,曲曲折折直通向府邸深处。小道两旁,或花草矮树,或假山小池,错落有致显得颇为富丽堂皇,看不出是一座堪堪五品府尹就能坐拥的豪宅,倒有几分像是朝廷显赫大官或是皇亲国戚才能拥有的宅院。

    这超乎预料的豪宅已让袁毅心头起疑,而让袁毅心头腾起一丝不安预感的,却是小道两旁,每隔不远,就有一两名劲装黑衣大汉挺身而立。

    这些仆人装束的大汉,面目冷峻腰身挺直如长枪一般,手边虽然没有刀剑兵器,但却依旧隐隐散发着一种令人心跳胆寒的气息。

    这种气息,久经沙场的袁毅相当熟悉。他知道,只有身经百战的老兵死士,才会拥有这种慎人的凌厉杀气。

    再看那中年官员,虽然两鬓微白,可言谈之中,中气十足,行走时,下盘亦是相当稳健,绝不像一介孱弱文官。

    诸多疑惑萦绕心头,袁毅没了来时的勃勃兴致,只是默然地跟在黄思邈身后,听着前面领路的中年官员侃侃而谈。

    片刻之后,三人来到一座正厅。仆人上茶之后,那位中年官员却并未在主座上坐定,而是含笑谦恭拱手道:“请神医稍待片刻,本官去去就来!”

    说罢,中年官员不待黄思邈二人回话,脸上笑容疏忽逝去,转身便径直消逝在主座后的帷帐。

    “我说老头子,你看出来了没有?”捧起茶碗耸着鼻头嗅了嗅,袁毅却并没有喝下去,而是压低声调,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起的声音淡淡一问。

    “看出来什么?”黄思邈拨弄这茶碗上的盖子,也没有喝茶的意思,脸色倒是淡然得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家伙并不是所谓府尹之类的文官!”

    “哦?那又如何?”黄思邈显然也是看出种种古怪,却并没有像袁毅如此紧张在意:“我们是来给人瞧病的,又不是来造反,怕啥?”

    袁毅闻言一滞,索性也端着茶碗把玩着,不再开口出声,心下却暗道:“你这个死老头子,来之前还犹犹豫豫的,担心这担心那的,现在倒好,的确如你所料,进了匪窝,你反倒淡定起来!真他娘的不愧是,姜还是老的辣!”

    两人正默然无语坐着,正厅外,一阵极其低沉的甲叶磕碰凛凛作响声,隐约钻进耳中。黄思邈与袁毅对望一眼,面色终于凝重起来。

    不用多说,他们俩心下都清楚,一支铁甲锐士正悄然包围大厅外围。

    “唉,小元子,是老夫害了你……”

    似乎已经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黄思邈忍不住一声轻叹。

    对于自己的易容术,黄思邈相当自信。他有八九成的把握,没人能认出现在的袁毅。而导致两人无意中陷入如此险地的,只能是因为黄思邈的神医大名,太过招摇了。

    “胡说什么啊老头子?”袁毅回头下意识朝厅门口望去,却并没有看见任何甲士身影,撇撇嘴说道:“古怪是古怪,但不见得你我二人今儿就不能活着走出去!老头子你又不是什么朝廷钦犯,又不曾医死什么朝廷大官,像你自个儿常说的,不过是一个游医糟老头,照理,犯不着朝廷大官们布下这么一个局,来招待你啊!我看这里头应该另有隐情!”

    “嘿嘿,说的也是!他娘的,绕来绕去,倒是你这臭小子比老子清醒!”

    转念一想,黄思邈觉得袁毅说的也是在理,心下一动正想继续说些什么时,主座后的帷帐忽地传来一阵轻盈脚步。

    布帘挑开,先前离去的中年官员与另外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正厅。而当黄思邈看清,那中年官员身后那位白袍老者面容时,脸色却陡然一沉,握住茶碗的大手下意识猛地一使劲,咔嚓一声,茶水飞溅间,上等官窑制作的茶碗竟是应声碎裂开来。

    “黄神医,别来无恙啊!”

    标志性的白袍铁杖,满头白发的老者,却不是那位白老又是何人?

    而再看白老身旁那位年轻人,一领素净书生长袍,面色白净,肌肤吹弹可破,外加一对明亮灵动的丹凤眼,直让人眼前一亮。当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位书生打扮的男子,其实不过是一个女儿身罢了。

    当袁毅与这位女扮男装的书生,四目相对之时,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突兀袭上心头。眼角余光瞥见那位白袍老者,袁毅终于恍然记起,当初在濠州城那间酒楼偶遇的一老一少,正是眼前这两人!

    “借你吉言,老夫手脚还算利索!”

    虽然手中茶碗碎裂,可黄思邈依然强作镇定,并不起身相迎,反倒冷笑问道:“堂堂天元会的白老,为见老夫一面,竟如此大费周章,着实让人意外!”

    “嘿嘿,并不是老夫要见你!”

    被黄思邈冷言相对,那位白老却只是冷冷一笑,目光转向身前的书生,正色说道:“是我们主上,想要与黄神医商谈要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