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恕小弟不敬，当年牛大哥先祖辅文侯也不过是一介草莽之辈！然而，辅文侯却并未因此而妄自菲薄，眼见金人残暴，蹂躏我中原百姓，愤然而起，追随武穆，奋勇杀敌，终成就一番功业，虽被奸佞所害，亦是青史留名！”
山风徐徐，字正腔圆的话语缓缓回响，余音渺渺间，牛霸天刀眉紧皱，默然不语。
“当今之世，虽无外敌入侵，但元庭苛政如虎，蒙古与色目人视我汉人如草菅，天下黎民黔首水深火热，若是辅文侯再世，又当如何？”
望着头顶云雾迷茫的天空，袁毅似是依稀看见华夏处处烽火狼烟，语气沉重：“在牛大哥你们这些绿林好汉眼中，或许所谓的红毛，只是一群走投无路、为谋一条生路的乌合之众！可在袁毅眼中，他们当中亦是有敢为天下百姓，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壮士！”
“可是，元庭势大，铁甲重骑无数，单凭一股热血，能成得了气候？”皱眉片刻，牛霸天迟疑开口。
“有一句话，不知牛大哥可曾听闻！”袁毅淡淡一笑：“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什么火？”不通文墨的牛霸天，满头雾水问道。
“呃…好吧，换句话说吧，众人拾柴火焰高，这，牛大哥应该能明白了吧？”袁毅一滞，苦笑解释道。
“这话我懂！”牛霸天点头应声，粗壮的大刀眉却依旧凝成一条墨龙：“可是……”
“还有一句话，大哥应该也有所听闻！”袁毅显是猜到牛霸天心头犹豫，一字一顿正色道：“富贵险中求！”
“富贵险中求？”牛霸天喃喃重复一句。
“小弟知道，牛大哥定是位重义气的真性情之人！这山寨里上百位弟兄在牛大哥眼中，便如家人一般！若要大哥贸然带着他们，去为了不甚明了的前路，堵上身家性命，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袁毅话锋一转，皱眉沉声道：“可是，牛大哥扪心自问，难道真的愿意一辈子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难道愿意死后，让人在牛大哥墓碑上，写上，此人乃碌碌无名一介山匪路霸之徒？”
“天下已乱，旦有血性之男儿，无不愤然而起，逐鹿中原！袁毅斗胆一句，大哥当年一柄柴刀，砍翻世间不公的豪情何在？”
铿然有力的话音重重回响，牛霸天又是骤然沉默。
“我在红巾军中之时，最喜欢听的，不是那些什么江南小调之类的靡靡之音，而是那首传唱大江南北的红巾军歌！大哥有没有兴趣一听？”
袁毅含笑一句，不待牛霸天回神点头，便自顾自吟唱起来。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若论唱歌，无论前世今生，袁毅那破落嗓门只能用五音不全来形容。然而，便是这首写尽万千天下义士心声的军歌，却唱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初始低沉，继而苍凉，最后竟是高亢震耳，引得空幽山谷阵阵回鸣，就连山腰处，那些四处散漫、晒着不痛不痒日光的小喽啰们，也是一个个闻声无言站起，呆呆地抬头仰望顶峰。
“不破黄龙誓不休……”
喃喃低声重复着，牛霸天宽阔胸膛中的热血，早已被歌声搅得沸腾灼烧，那颗多年来已然被枯燥无聊日子消磨的死寂的心，竟是罕见地亢奋跳动，一股万丈豪情几欲冲天而起。
“大哥，人生苦短，短短数十载！若不能轰轰烈烈一场，岂不辜负了我等七尺男儿身！”
嘹亮军歌余音未绝，袁毅眼眶微微潮润地望着牛霸天，动情说道。
“好兄弟！你为大哥指了条明路！”
铜铃大眼终是明亮，牛霸天大手重重一拍袁毅肩头，回身对着空谷慨然高声道：“也罢，就让你我兄弟，轰轰烈烈闯他一场！”
“牛大哥！”
“好兄弟！”
四臂交握，袁毅与牛霸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畅怀大笑。
“走，随大哥下去，咱俩好好计议一番！”笑声落点，牛霸天大手一挥，便领着袁毅朝山下走去。
“什么？袁公子你不走了？”
茅屋内，正在简单收拾行囊的黄雪愕然回头，秀眸中满是不解。一旁的黄思邈倒是没有出声询问，只是好奇地含笑望着袁毅。
“师父，雪儿姑娘，屡次救命大恩，袁毅恐怕此生无以回报！”袁毅却没有回答黄雪所问，而是肃然正色拱手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去吧，无论怎样，你都是为师这辈子，引以为傲的徒弟！”
黄思邈睿智老眼一闪，捋着花白胡须含笑说道。
“袁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有危险吗？”黄雪却没明白袁毅话中之意，俏脸一阵惶急。
“雪儿姑娘，袁毅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你对袁毅的一片深情，铭刻在心！只是，袁毅此生注定漂泊无根，说不定还会有血光之险，实在不想让姑娘跟着我，终日担惊受怕！”
坦然对上黄雪深情双眸，袁毅轻叹一声道：“离别在即，袁毅无他，唯有祝愿雪儿姑娘能找个好人家，幸福安稳地过日子！”
“袁毅，你这是何意！”黄雪俏脸一红，情急之下，竟是直呼袁毅姓名。
“我…我……”袁毅被黄雪连番质问，终是有些慌了，咬牙断然道：“实说吧，我打算留下来，与牛大哥一起，轰轰烈烈地创一番功业！”
“功业？什么功业？”黄雪何等聪慧，秀眸一闪，终是明白袁毅话中之意，俏脸一冷道：“哼，不就是要去打打杀杀吗？难不成你袁毅以为我就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还是怕我拖累了你？”
“雪儿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我我是……”
袁毅一阵无语，只得朝黄思邈投去求助目光。
“雪儿啊，你的袁公子可不是那种没担待之人！”
一直含笑看着这对小儿女的黄思邈，这才开口劝道：“小元子是打算去做点大事！哦，就跟以前他在濠州城一样，是要跟那些元狗拼命的大事！你想啊，乱军之中，就算你武功再好，也难保会有流矢冷箭的危险！你总不能让你的袁公子，在战阵上，还要分心照顾你吧？”
“我才不需要他照顾！”黄雪愤愤一句，双眸一红，扭头走到一旁，双肩微耸，显是在无声哭泣。
“小元子，你也是！大丈夫建功立业，那是无可厚非之事！可谁也不能说，那些英雄好汉就不能娶妻生子，就一定要孤寡一生吗？”劝完黄雪，黄思邈回头板着脸正色责问道。
“呃……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小子，悄无声息地夺走了老夫孙女芳心，难道还真的就想三言两语了事作罢？”黄思邈老脸一板，摆起长辈架势说道：“再说了，我家雪儿哪一点配不上你了？”
“爷爷，你不要再说啦！真是越老越不正经了！”
袁毅黄雪二人虽是郎有情妾有意，可始终未曾捅破那层窗户纸。冷不丁被黄思邈一语道旁，黄雪俏脸登时一片绯红，跺着脚娇声嗔怒道。
“师父，可可我我……”袁毅也是被黄思邈闹了个满脸通红，一时结巴起来。
“行啦！你俩都别害害羞羞，老头子我也是过来人！”黄思邈脸色一缓，老眼狡黠一闪，笑着说道：“这样吧，小元子你是孤儿，父母高堂不在，小雪儿也是老头子唯一的亲人！今日，我这做长辈的就权且做主，你俩先把亲事定下，再说其他的事情！”
“啊！”袁毅黄雪二人回头齐声讶然。
“啊什么啊？怎么，难不成你俩还想等我这把老骨头散架了，才肯说清楚？”
黄思邈老眼一瞪，吹着胡须不悦道：“再说了，只是叫你们先把亲事定下来，又没让你们立马成亲洞房！”
“爷爷您……哼，老不羞，我不理你了！”黄雪原本绯红的俏脸，登时愈加通红，气咻咻一跺脚，又转身走到一旁，对着本已收拾整齐的衣物包裹，胡乱揪扯着。
“老头子，你这也太…急了点吧！”袁毅倒还好些，满脸涨红哭笑不得地抱怨道。
“别屁话，只说你到底同不同意！”黄思邈老脸一板，眼看就又要“发怒”起来。
“呃，就是不知道雪儿姑娘……”袁毅闹了个满脸大花，一面说着，眼角余光偷偷瞥向黄雪那曼妙背影。
“我…我听爷爷的……”黄雪背对着二人，蚊蝇低声一句，便娇羞低下头来。
“哈哈，那就这么定了！”
黄思邈沟壑纵横的古铜老脸，终于绽开舒心畅怀笑意，笑着未止，却突然又绷起老脸对袁毅正色说道：“小元子，你过来！”
“啊？”袁毅愕然一愣。
“想娶我家雪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老头子有言在先，他日你必须得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才可风风光光把雪儿迎娶过门！能做到吗？”
“啊……”袁毅黄雪二人再次讶然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