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衙内当国 > 《衙内当国》第二十三章 解开水浒千古谜团
    苏东坡说,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贵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那是黄州,汴梁人民对猪没有那么大的种族歧视,在汴梁,每天都会有数百头肥猪为了满足首都人民的口腹之欲,前赴后继地倒在以曹正为代表的屠夫们的屠刀之下。

    但是高登的这道杀猪菜,他们却从来没听过。白肉、猪肝、肥肠、苦肠、血肠、拆骨肉、护心肉,全都不加任何调料,只是用锅蒸熟,装到盘子里,白的煞白,红的通红,然后蘸着蒜汁吃?然后旁边还另起一个汤锅,用猪骨和鸡骨熬制成汤底,锅里煮的仍然是这些已经熟了的下水和五花肉,另外就是一些时令青菜。

    高登举着筷子,说了一声“请”,就先奔着蒜泥各种肉下手了。在座的其他人,吃东西也都向来百无禁忌,于是就都学着高登的样子,一只手扯着袖口,一只手优雅地夹起一片白肉或者下水,翩若惊鸿地在蒜汁碗里一蘸,然后不疾不徐在自己面前的瓷碟里沥干汤水,再儒雅斯文地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猪肉在齿颊之间流转跳动的滑润细腻的感觉,继而因为蒜汁带来的刺激感而发出近乎满足的“呼”声。

    这是他们吃第一口蒜泥白肉时风度翩翩的情景。从第二口开始,高登有一种时空转换的错觉,场景仿佛一下子从太尉府的西院,变换到了某个山寨,在座的各位都是开山立柜的掌柜、占山为王的法外之徒。

    蔡倏甩掉外衫,露出一身黑色的劲装,运筷如风,嘴里啊呜有声;高冲汉已经站起来了,一力降十会,拿筷子当叉子用,往繁密如织的筷子网里硬戳,戳到什么算什么;林冲的坐高凭空往上长了一尺,显然屁股已经离开了板凳;鲁智深单脚踩着座椅,不住地大口吃肉喝酒,居然还有空高呼“痛快”,让高登很好奇他的嘴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构造。高尧康本来就抢不过他们,还非要保持温文尔雅的风度,只好靠哥哥高登帮他夹菜。曹正一个杀猪的,偏偏有洁癖,全部心思都用在躲避淋漓的蒜酱汁上了。

    幸好厨房里流水一样地将蒸好了的肉食送上来,这才没有因为杀猪菜发生火并,保全了兄弟义气。

    鲁智深边吃边说:“洒家平生最喜欢食猪肉。若以肥美而论,猪肉超过牛肉和羊肉多矣。往日行走江湖的时候,多食牛肉,这几年少吃的猪肉,今天算是在贤弟的这道肥而不腻的杀猪菜上找回来了。”

    此时已经酒过好几个三巡,肉过好几个五味,林冲他们几个的肚子里也有了底儿,可以腾出嘴说话了,就纷纷用贫瘠的词汇量表达了对杀猪菜的喜爱之情。

    这让高登想起《水浒传》里梁山好汉们不管走到哪里,哪怕是到了那种一看就知道能有野菜粥卖就不错的山野小店,点菜的时候都一定要点上几斤熟牛肉这个千古谜团。

    高登问道:“师兄既然喜欢吃猪肉,为何行走江湖的时候,偏要叫牛肉来吃?”

    “这个,”鲁智深扭扭捏捏地说道:“个中因由,有点难以启齿。”

    林冲见鲁智深一脸腼腆,高登又执意要问,只好说道:“贤弟有所不知,我大宋没有肉牛,只有耕牛,禁止私屠滥宰,吃牛肉是犯法的,所以江湖上的好汉才格外喜欢吃牛肉。”说完,林冲甩给高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高登确实懂了。哪怕没有林冲那个“你懂的”的隐晦眼神,高登也懂了——所谓江湖好汉,原来就是一群中二病的傲娇男人,不管有没有走上杀官造反这条终极道路,至少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叛逆的青年或者中老年。他们随时随地都想对外宣布,我是一个叛逆的人,我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我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可以在脑子里偷偷地想,也可以明目张胆地把想法变成行为,但就是不能用嘴说——用嘴说,就成傻逼了。

    这就好比,在家的时候,左邻右舍都知道老王家的小三是个游侠二愣子,整天揣着把匕首,没事要少招惹他。游侠王小三因此沾沾自喜。但是当王小三出门在外,走到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他该怎么给自己宣传呢?

    这时候他有两个办法,一是每到一个人多的地方,就把匕首掏出来,说,我乃游侠王小三,谁敢惹我?但是这么干又有两种可能,一是被在场的人当作傻叉,二是跳出来另外一位同样是外地游荡过来的游侠,说,我敢打你。两个结果都不太好。

    另一个选择,就是大模大样往酒店的凳子上一座,睥睨地看着闷头吃黄焖鸡盖浇饭的路人甲乙丙丁,大喊一声,伙计,给我切几斤熟牛肉!你管我吃得了吃不了,重点在于爷爷要的是——都听好了,朝廷不让吃的——牛肉!于是一个叛逆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形象就树立起来。

    “我江湖儿女果然豪气,当浮一大白。”高登也不戳穿非要吃牛肉是一种约等于贴胸毛的行径,端起酒杯敬酒,大家都跟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高太尉府里藏的酒非常多,高登知道鲁智深、林冲都酒量惊人,蔡倏和高冲汉也向来鲸吞牛饮,所以搬了十几大坛子过来。

    刚开始喝酒的时候,鲁智深把每个坛子都打开了,先挨个尝尝。他端起这个坛子,倒了一碗,看一眼,咚咚咚咚灌了下去,吧唧吧唧嘴说:“色清味冽,不错,不错,这是樊楼的眉寿。”再端起另外一个坛子,又倒了一碗,看一眼,咚咚咚咚灌下去,吧唧吧唧嘴:“质淳而味苦,也不错,这是任店的仙醪。”又端起一个坛子,倒一碗,看一眼,一口闷下去,吧唧吧唧嘴:“色泽微黄,香甜适口,这是高阳正店的流霞。”……一连十几碗喝下去,这十几坛子酒的出处,也都被鲁智深随口道来。

    林冲和高登鼓掌叫好,蔡倏和高冲汉对视一眼,也非常佩服,连着干十几碗酒,他们俩也都做得到,但是要像鲁智深一样,一口叫出这么多种酒的名字,他们就万万做不到了。

    高登学鲁智深的样子,也一碗一碗换着样喝。先喝一碗潘楼的琼液,淡,再喝一碗清风楼的玉髓,淡,接着来一碗真州佳酿花露,呸,这度数和味道,简直跟香水差不多。高登也把十几坛酒喝了一轮,发现不是黄酒就是果酒,顿时对动辄举着酒坛子豪饮的江湖好汉失去了敬意——也就是手劲大点,酒量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到后来,肉已经吃不下了,几个人在那里闹着喝酒。高登站起来,敲着酒碗说:“诸位,咱们这么喝酒可不成。等想个喝酒的章程。”

    在场的人多是好事之徒,个别不是的,几大碗灌下去,略微有些酒意,也开始意气风发,于是都轰然响应。

    鲁智深第一个叫好说:“好啊,咱们是划拳呢,还是摇骰子猜点儿呢?不管玩什么,洒家都是无所畏惧。可有一样,咱们就是不能学那些文人行酒令。洒家还在老种经略相公帐下听令的时候,有一次跟他的幕僚一起喝酒,他们偏要行什么唐诗酒令,说‘人面不知何处去’,结果洒家因为有大胡子,要喝一大碗;又说,‘不许流莺声乱啼’,洒家见没人喝酒就问,该谁喝了,结果他们说谁问谁就喝,又是洒家喝了一大碗;他们说,‘一片冰心在玉壶’,洒家心想,这回我不说话了,看你们怎么着,没想到这个酒令是大家推选酒量大的喝,他们都说‘鲁提辖酒量最大,该他喝’,结果还是我喝。”说起这件陈年往事,鲁智深到现在还有点愤愤不平,“洒家不怕喝酒,更不怕喝醉,可是这么灌人酒,不是助兴,那是欺负人呢。”

    高登等他发泄完了这通怨气,才接着说:“咱们当然不去行那些酸丁的酒令,也不用划拳或者猜骰子。”在一道道不解的目光注视下,高登豪迈地一拍桌子,说,“咱们就坐在这儿,干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