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衙内当国 > 《衙内当国》第三十一章 哪个太岁不怀春
    高登把陈平安轰走之后,揽镜自照,呲着牙看了半天,确认牙齿和牙缝上都没粘菜叶,又在手心里哈气,闻了闻没有异味,对镜子里的人暗暗说了一声“你行的”,这才走出房门。

    缎儿远远看了他一眼,说:“衙内,您今天穿得可真够花哨的。”

    “笑话,我哪天穿得不花哨?”

    “不一样,”缎儿说,“以前您是‘你看本公子花哨不花哨!’的那种花哨,可是您今天是‘你看本公子花哨不花哨?’的那种花哨。”

    “哎,这不是一回事嘛。”

    “不是的,不是的。”缎儿认真想了一下,说,“以前您穿得花哨是为了自己高兴,今天倒像是给别人看的。”

    “哟,被你看出来啦?那本公子倒要问你一句了,你看我花哨不花哨?”高登一边跟缎儿开着玩笑,一边往外走。

    缎儿问道:“衙内爷,您去哪儿啊,要不要奴婢跟着?”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

    背后的缎儿用一种高登恰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男人啊……明明家里蓄养着艳婢美姬,偏要出去找不要脸的坏女人。”

    高登对今晚出门**,本来心里就有些忐忑,被缎儿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出来。他想,你对曹正芳心暗许,我都没说什么,你居然批评我的私生活不健康。

    高登义停下脚步,义正词严地对缎儿说道:“这位姑娘,你这样讲就不对了。”

    缎儿不服气地问道:“哪里不对?”

    高登说:“你觉得我该当与府里的艳婢美姬欢好,出去窃玉偷香就是有亏德行,这就大错而特错矣。”高登不等缎儿反驳,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吧?邹忌问他的老婆,我跟城北的徐公谁美啊?他老婆说,你美,徐公哪能跟你比啊?邹忌有点不相信,因为徐公是出了名的美中年,于是又把这个问题问了自己小妾一遍。小妾也说,邹忌比徐公要漂亮多了。邹忌最后是怎么跟齐王说的来着?”

    “邹忌跟齐王说,我知道自己没有徐公漂亮,可是我的媳妇偏爱我,所以说我好看,我的小妾害怕我,也说我好看……”缎儿的记忆力不错,马上就回答出来了。

    “好了,不用往下说了。你看,这里面的道理你不是挺明白的嘛。”高登打断了缎儿的话,“府里的艳婢美姬,对我的态度就跟邹忌的小妾一样,是怕我啊。我要跟她们行人伦之礼,她们就算不愿意,也不敢拒绝。我自己也并不尽兴,总觉得像是在欺辱人一样。可是我去街上勾搭就不一样了。那些坐在香车里面,隔着垂帘偷偷看人的姑娘,与我素不相识,却愿意请我上车,去那无人的小巷,自然不会怕我,而是爱我的风流做派,这样的欢好才能酣畅淋漓。”

    缎儿听到后面羞红了脸:“衙内,我书读得不多,也没什么见识,不过我觉得啊,能把偷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你是咱们东京城里头一个了。”

    高登得意地笑道:“承蒙夸奖。”

    其实高登心里有苦难言。他本来以为高衙内有一个比较固定的后宫团队,即便相貌都比较俗艳,但也至少占了个艳字,而且高衙内的后宫团还都是有夫之妇,不会追着非要嫁给他,和她们交往没有什么心理压力。所以在真命天女出现之前,高登有一票的备胎在手。

    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前几日,生铁李员外的第二房小妾翠莹姑娘在街上遇见高登,就派贴身丫头偷偷跟高登约定了佳期。高登自从来到宋朝之后,就一直是冷帐、空帏、孤枕、独眠,如今已然逐渐习惯了大宋的生活,就不免饱暖思啪啪,心思活络起来。

    到了约定的那天晚上,高登精心打扮了一通,腰畔还难得地挂了个香囊,去私会佳人。

    生铁李员外的正妻生性妒忌,不让李员外纳的姬妾进门,所以李员外在外室都货真价实地在养在外面,二房的翠莹住在新瓦子门,三房的玉屏住在上土桥——别问高登是怎么知道的。李员外每月单数的日子里,都要在家过夜,双数的日子才可以去二房和三房那里。翠莹跟高登相约的这天,乃是单日,所以不用担心李员外撞见。

    按照高登的意思,上来就要举腿齐眉,犁庭扫穴,直捣黄龙,可是翠莹说,不行,那是跟李员外相处的方式。你是才子,我是佳人,你我私会,必须要有情调才行,否则就辜负了良辰美景和如梦佳期。所谓饮酒作乐,不先饮酒,如何能够作乐?

    翠莹先弹了一会儿琴,又唱了几首曲,高登只好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明明心急如焚,可还得摇头晃脑地夸着:善哉,这一手剔劈,峨峨兮若泰山!善哉,这个小颤音,洋洋兮若江河!翠莹听高登又是哉,又是兮,被他夸得高兴,才艺表演的时间延长了不少。这里面有个情由——翠莹虽然是良家女子出身,却有一颗跟青楼姑娘试比高的雄心,她觉得高登惯游花丛,就把高登当作了试金石。

    等到翠莹差不多过足了表演的瘾,高登拍拍大腿说:“所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娘子演示过了才艺,这回换小生来弹拨你这件肉乐器。”翠莹一声腻笑,正要坐到高登的怀里,却见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告,李员外不知怎么突然来此外宅。

    一个粗豪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过来:“有什么好准备的,咱们就直接举腿齐眉,犁庭扫穴,直捣黄龙,然后我还要回家睡觉呢。”

    翠莹幽怨地看了高登一眼,我说什么来着?没情调吧。

    话音未落,一个铁塔般的汉子走了进来,看见满桌的酒菜和端坐在桌前的高登,不禁愣住了。

    李员外问道:“翠莹,这位公子是谁呀,为何在咱家吃酒?”

    翠莹迎了过去,挽着李员外的胳膊回答说:“这位乃是太尉府里的高衙内。”

    李员外听了之后,喜形于色,朝高登拱手说道:“原来是高衙内,李某久仰了。”他不等高登还礼,就在高登旁边坐下,殷勤地指着桌子上的一盘豆腐说道:“衙内或许不知,我家翠莹的豆腐最好吃了,这盘素娥烧,细腻嫩滑,回味无穷,你一定要尝尝。”

    高登听了李员外的介绍,呆若木鸡,他不怕李员外和翠莹串通好了玩仙人跳,也不怕李员外动粗,但是却没想过剧情朝这个方向发展。

    李员外又说:“今日是兄弟不对。本来兄弟单日不能来此外宅,只是今天家里那只母夜叉早早睡了,兄弟我这才心血来潮,溜出来见翠莹,不想冲撞了衙内的好事。”李员外举起酒杯说道,“这一杯兄弟我自罚,当是给衙内赔罪了。”李员外把酒一口闷掉,然后倒转杯子,杯口朝下,以示一滴未剩。

    这地方让人实在没法呆下去了。高登怪叫一声,横着窜出房门,三步两步就跑到墙边,一跺脚窜上墙头,耳朵里听翠莹娇嗔着说:“你就这么喜欢当王八,把自己的姬妾给别人享用?”李员外说:“难道高衙内是我请来的?我不这么说话,今天怎么收场……”

    后面的对话,高登就听不到了,他落荒而逃,脚程极快,在墙头和房顶上奔跑起来也如履平地。连续跑过了十几户人家,远离李员外的外宅,高登才停下脚步,坐在屋脊上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原本以为跟翠莹是你情我愿的事,可是现在加上一个巴结他的李员外,味道就不对了。高登又回想了一遍高衙内留给他的备胎军团,他不能确定其中还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初七的上弦月静谧地挂在天上,高登孤零零地坐在别人家的房顶,看着上升的水气在瓦片上凝聚成夜露。大相国寺的夜半钟声因为从远处传过来,所以听起来越发悠扬,高登的内心受到洗涤,刚才那些让他忧虑烦乱的尘俗之事被一扫而空。高登心里想,这么看来,也许我该发展个寡妇才行啊。

    此时,剧烈的咳嗽声毫无征兆地从高登身下的房子里传出来,打断了他的遐思。厢房的门吱悠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快步走进正房。高登听到她问候说:“爹爹,我扶你起来,喝一杯水压一压,明天我再请灵枢堂的大夫来给你瞧瞧。”一个老者边咳边说:“算了,我这虚劳是好不了了,不用白花银钱。这些年拖累你了,要你去夜叉棚里做那下贱的勾当,还要被人嘲笑。待我死了之后,你也解脱了,可以离开东京,换一处地方重新开始。”女子不停地宽慰她的父亲,等他睡下了,才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

    她身材高挑,青衣被晚风吹拂,紧紧地贴在身上,纤弱的腰肢在高登的眼前暴露无遗。她扬着头望着月亮,肩膀微微耸动,想来是在无声的哭泣。

    高登心想,真是个骄傲的人呐,哭的时候也要扬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他忘了自己正坐在别人家的屋顶上,只想到这样一个晚上,两个人一起看月亮,也是缘分,就起了跟人搭讪的心思。高登在房顶上朗声吟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姑娘突然听到身后的房上有人吟诗,急忙转身往房顶上看,一眼就看到了身穿白缎为质、绣金为缀的华丽长衫的高登。高登也看清了她的样子。她的嘴巴略宽,两侧的嘴角自然上翘,眼睛细长,虽然蒙着一层水雾也仍然很明亮,乌黑顺滑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正是标准的黑长直长相。

    她骤然看到坐在房顶的高登,却没有慌乱,只是扁扁嘴,好像在说“糟糕”。冷静甚至有些冷漠的光芒从朦胧的泪眼里投射出来,跟随时都带着笑意的嘴角之间的强烈反差,让她的脸上带有一种无法自救的绝望神情。

    “疼吗?你为了我从月宫跌落回地面的时候?”高登认真地问道。他先用李商隐的《嫦娥》来烘托气氛,然后把这位姑娘比作嫦娥——现在才十二世纪初,高登一点也不担心姑娘嘲笑他搭讪的技巧太老套。

    听了高登的话,姑娘嫣然,也可能是冷漠地一笑,然后大声说道:“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