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银楼贵女 > 《银楼贵女》023 对不起
    回到玉缘银楼,莫妍和小宁师傅一起设计了好几款样式新颖别致的指环。

    直到太阳偏西,祥子才带来黄少轩回了龙祥银楼的消息。

    从昨天早上出来到现在还没回府,虽然差了人向颜如玉回话:自己未归是因为偶发风寒暂时在银楼休息,但颜如玉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不知道又设计了什么坑等着自己往里跳?

    还有宁人望而生畏的黄少轩……

    莫妍头顿感皮发麻,定了定神,依旧换了身衣裳略施淡妆出了玉缘往龙祥走去。

    龙祥银楼的掌柜和伙计并不认识莫妍,看气派还以为是非富即贵的主顾。杨掌柜热情地迎接莫妍,并不断地给她介绍银楼里的高档首饰。

    莫妍无暇理会杨掌柜,她把龙祥银楼该环顾了一遍。只见厅堂高大敞亮,两边柜台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珠宝玉器,中间一座双龙戏珠的檀香木镂雕壁挂栩栩如生。

    比起玉缘银楼的温馨雅致,五阔的龙祥银楼更显非凡的气派。

    当家掌柜见莫妍心不在焉,以为她眼光高,看不上柜台里的俗物,急忙赔笑,殷情地道:“夫人,本店后堂还有更多的珍藏,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趣进去看一看?”

    莫妍顺势往里瞧,从大厅正面侧门走出来一位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

    莫妍一眼认出他就是追捕洪子强的凶手刚子,看他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恨意。

    同时,刚子也认出了莫妍。

    “杨掌柜,你先忙去吧!她是来找老爷的。”他拖着长长的腔调,眼中的敌视毫无掩饰。

    这就是传说中的莫姨娘?吉祥银楼莫家的大小姐?难怪气场与众不同。杨掌柜呆了半晌,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态度急转直下,沉着脸道:“老爷不在。”

    说完,拂袖而去。

    快到打烊的时辰,店里没有客人。

    伙计们一边忙着打扫,一边眼风似乎不经意地从莫妍主仆三人身上扫过。

    小莲上前去向一位正在擦柜台的伙计打招呼,那名伙计瞟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地品着茶的刚子一眼,摇了摇头。

    小莲满腹牢骚,嘟着嘴回到莫妍身边,“大小姐,人家不待见我们,我们犯得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吗?”

    莫妍隔着幕离朝刚子望了一眼,刚子双腿跷在矮几上,幸灾乐祸地举起茶盅,摆着一副看好戏的架式。

    她定了定神,握紧藏在袖子里的粉拳,下定决心,“等。”

    黄少轩回了银楼消息属实,她就不相信黄少轩进去了不出来。

    当然,出来见她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莫妍心里也没底,但要想过了颜如玉那关,必须得先和黄少轩打好交道。

    小芳一声不吭地搬了把椅子过来,小莲还想劝两句的心思也就压下了。

    既拿定主意,莫妍安下心来静坐等待。

    她气定神闲地坐在太师椅上,宛如一副唐伯虎的掩面美人图。店里的伙计比平时勤快了几倍,锃亮的黑漆柱子擦了一遍又一遍,久久不愿收工。

    太阳的光线从东面多宝阁最上方的福禄满堂金镶玉梅瓶一层层往下移。

    小莲替莫妍抱屈,扯了扯嘴角不敢吭声。

    当日头移到了东边最下一格的花开富贵珐琅瓷上时,从后院出来一位还算和气的嬷嬷。

    她瞅了一眼莫妍,不冷不热地道:“老爷有请。”

    “有劳嬷嬷了,敢问嬷嬷夫家贵姓?”莫妍起身,小莲和小芳忙虚扶着。

    那嬷嬷冷冷地道,“老身夫家姓赵。两位请留步,老爷只请了莫姨娘一人。”

    小芳忙拉了赵嬷嬷的衣袖,笑着说:“我和小莲就在这等,我们家大小姐身边还没离开过人,有事还劳嬷嬷知会一声。”

    宽袖掩盖下,赵嬷嬷触手生凉,知是好玉却不愿收,抬起袖子避嫌,不露声色地道,“老奴侍候主子也有二十个年头了,莫姨娘这边请。”

    言下之意是接待个姨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竟是个油盐不进的,小芳不免面露几分担忧来。

    莫妍跟着杨嬷嬷往里走,路过刚子身边,对上他嫌恶的目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才越过他走过去。

    刚子摸了把脸,“辣手金刚”在江湖中也是排得上号,一些宵小听了闻风丧胆。居然有人不怕他,还敢瞪他,而且还是一个弱女子!

    他望着莫妍的眼神就有些探究的意味。

    出了后门,到了一方修整得如同江南园林风格的院子,院中浓荫避日,凉风习习。

    要是在大槐树的石桌上摆上些时新瓜果,乘凉聊天再好不过。只是,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再好的兴致也提不起来了。

    赵嬷嬷位份极高,守在大门两侧伙计装扮的侍卫都向她问好,却对莫妍不理不睬,甚至充满敌意。

    到了这一碴,莫妍也算捉磨透了。

    只有那些新招的伙计才会像常人一样被自己吸引;凡是黄家的老臣子及后人,十年前的黄家灭门案或多或少都受到殃及,自然恨透了莫家,恨透了自己。

    进了厅堂,莫妍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能同时容纳两百人而不显得拥挤的大敞厅,四周墙边镶嵌了形状各异的花梨木多宝阁,多宝阁上分类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金玉珠宝。

    好东西莫妍见得多了,但釉质透明如水,胎体质薄轻巧的青花瓷上缠绕出各种金碧辉煌的人物及动物形象,莫妍仅在父亲的书房内见过一次,也仅有一尊。

    她朝放着漆线雕的多宝阁走去,大大小小上百件漆线雕珍品,宁人爱不释手。

    这是一种新型工艺,据说是山东振业银楼的独家首创。

    振业银楼?

    莫妍的心猛地一沉,振业,不正是莫振兴和洪承业名字的缩写吗?

    这和黄家的忆仇苦茶如出一辙。

    黄少轩及他的那班老臣子对鳌拜及莫、洪两家得有多恨啊?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何况是灭门之仇?

    一个卧薪尝胆、悬梁刺骨的黄少轩形象展现在莫妍眼前。

    也许他每喝一口苦茶,眉头就会皱一次;他每天走进银楼,抬头看到振业的招牌,拳头就会握紧一次。

    现在鳌拜死了,黄少轩说是死在他的龙泉宝剑之下。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轮到莫、洪两家了?

    父亲不会坐以待毙的,他倾尽毕生心血捍卫莫家几代人精心缔造的莫氏王国坚如堡垒,怎么可能被黄少轩轻意攻破?

    黄少轩也不是好对付的,据说鳌拜被抓后关在密室石洞,平凡人怎么可能进得去?

    他不仅进去了,而且全身而退。

    这是不是说明他手眼通天?

    父亲和黄少轩,就像两军对垒。

    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的真正实力,都不会轻意出手。只能一边坚守住自己的阵地,一边试探等待,只要一朝找出对方的弱点,就会给出致命的一击。

    在这场复仇战和保卫战中,自己算什么?

    两方暂停硝烟的和亲公主?人质?

    莫妍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仁疼。

    “头疼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莫振兴是应该头疼,他错失了一个杀我的良机。”

    声音中充满了轻蔑的味道,莫妍惊愕地抬起头,正对上黄少轩冷漠的眼神。

    夕阳为这个身姿挺拔双手背在身后的男子镶上了一道金边,越发显得温文俊美。但他冷峻的面容,疏离的眼神,刻薄的话语却让莫妍如坠冰窖。

    两年前,父亲得到一樽上好的双龙戏珠漆线雕。他看到了漆线雕的前景,四处打听制作这种工艺的银楼,当得知是山东的振业银楼时,亲自到山东一趟,希望能与他们合作。只不过,振业银楼的东家面对丰厚的筹码不为所动。父亲回来后直骂他迂腐。

    如果当时父亲发现幕后老板是黄少轩,向鳌拜告密,龙祥银楼就没有起复的今天,黄少轩就算没死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和自己说话。

    那自己的命运是不是也不一样呢?

    错失良机,后患无穷。

    莫妍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紫一阵,头越发的疼。

    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怀着一种复杂的心理,既恨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又对他充满愧疚。

    自己的父亲才是那个坏人,自己是坏人的女儿,所以也是坏人。

    自己除了求得他的原谅外,有什么资格去恨他呢?

    “告诉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减轻您心中的仇恨呢?”莫妍上前双手抓住他的双臂,哀伤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说句对不起,我含怨死去的爹娘能活过来吗?说句对不起,我这十年的痛苦说没就没了吗?”黄少轩的眼里布满面红丝,咬着牙说道:“就算我能放下心中的怨恨,你父亲能放过我吗?”

    莫妍不由得一窒,黄少轩对自己父亲的了解比自己还深。他说的没错,就算他真的愿意冰释前嫌,小心谨慎的父亲也不会相信,他是不会容许他的莫氏王国面临丝毫的威胁的。

    只要黄少轩还在,只要龙祥银楼还在,父亲就会坐卧不安,就会把他看成一颗毒牙,想尽一切办法拔掉它。

    他的心中只有他的莫氏王国,他自己也只是莫氏王国的一条忠犬而已。

    他精心地培养着他们三兄妹,也不过是想把他们培养成新一代的忠犬而已。

    从前,他把自己许配给洪子强,只不过是想拉拢洪氏,为莫氏王国找一个可靠的助力。

    现在,把自己送给黄少轩,也只不过是想稳住黄少轩,给自己创造更多的时间应对危机而已。

    一种莫名的无力感宁莫妍身子发软,脸色苍白。直到一双大手把她拥在怀中,闻到那熟悉的汗香味才让她稍稍安定。

    夕阳不舍地从这对金童玉女身上流走,院中凉风习习。

    直到婆子来请他们去用膳,莫妍才羞红了脸站直了身子,一低头却又见黄少轩右手背上一条一指长的结了痂的伤痕,扬起脸来内疚地说:“对不起。”

    “嗯。”黄少轩拉着她往花厅走去,调侃地道:“你比那些武林高手强多了。”

    那个嗯,是接受自己的道歉吗?

    自己比武林高手强多了?也对,原本黄少轩通体上下无一伤痕,却被自己这个弱女子在唇上和手背上留下了印迹,如此一说,倒也名符其实。

    莫妍嘴角一弯,看向黄少轩俊美的侧脸的眸子晶晶亮。

    黄少轩目不斜视,如果不是光线太暗,莫妍就能注意到他的耳垂红了。不过,他握着莫妍的手一紧,莫妍还是感觉到了。

    如果抛开那些不知从何时何地投射过来能杀人的目光不提,莫妍对这顿安静的晚餐很满意。

    一同乘车回黄府的路上,莫妍回想起一位婆子臭着张脸把饭搁在莫妍面前,黄少轩一个眼神过来,吓得那婆子挤出笑容的样子,就忍俊不禁抿了抿唇。

    黄少轩似乎在闭目养神,却突然大手一捞,就把她箍在了自己怀里,“笑什么?”

    莫妍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老实说道:“我猜你的那班老臣子正在骂我——狐狸精。”

    “有自知之明。”错暗的马车内,黄少轩的眸子像天边闪闪的星子,似笑非笑。

    莫妍生怕看久了被那幽深的眸子给吸了进去,定了定神,低声腹悱道:“你才是千年的狐狸。”

    “你被迷上了?”

    热气从耳边传来,火热的耳垂被某人轻轻地含住,麻痒从脚底直达脑际,莫妍笑得花枝乱颤,不安份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别乱动。”富有磁性的声音继续在莫妍耳边响起。

    莫妍也发现了黄少轩身体出现的变化,赶紧绷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马车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外面的马蹄声越发显得响亮。

    空气中酝酿着一股令人酥麻的味道,莫妍感觉自己的肉体又快不受灵魂的控制了。她紧紧地拽住帕子,努力使自己的意志力集中。

    幸好,路途不远。

    到了黄府,莫妍逃难似的钻出黄少轩的怀抱,飞快地下了马车,由小莲、小芳掺着进了角门。

    黄少轩也松了口气,嘴角往上扬了扬。

    所有发生的一切颜如玉第二天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她坐不住了,杨掌柜坐不住了,还有一个人更坐不住了,那就是全伯。

    全伯是黄少轩的母亲最信赖的管家。黄少轩如今最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黄妈妈,另一个就是全伯。

    颜如玉那天让雪梅守在门口写的信,其实写给母亲是虚,写给全伯才是实。

    全伯接到信后知道黄少轩被仇家女所惑,竟然把给夫人报仇这么大的事都抛在脑后。他一时气极,骑着乌骓马披星戴月地从山东赶回京城。

    一天上午,颜如玉在正房厅堂接待了全伯和刚子。

    全伯风尘仆仆,一到京城就来找颜如玉问清情况。

    颜如玉不想自己亲自告诉他真相,以免让人误会“善妒”。于是请来刚子帮忙,刚子把这些天黄少轩的表现全部讲给全伯听。

    颜如玉委屈地抹着泪,起身款款来到全伯面前,屈膝就要给全伯跪下,全伯赶紧上前将她扶起,“夫人,您有事说事,不必行此大礼。”

    颜如玉这才回到座位上,满腹心酸地说:“全伯,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外面的情形。老爷宠谁都行,可是宠上这个仇家女可如何是好?我姨父、姨母死不瞑目啊!还请全伯一定要说服老爷。”

    全伯是块爆碳,一点就着,他拍案而起,说道:“太不像话了,我马上去见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