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轩转过身来，瞪着他咆哮道：“你这条命值几文钱？我父母亲、黄家上百口人的性命是你一条狗命能抵得了的吗？”
昏黄的灯光下，黄少轩的双眼怒火熊熊，他一步一步逼近洪承业，接着说：“今天不好受吧？享受死亡不知何时降临的煎熬比一刀被人宰了更痛苦吧？我就是要让莫、黄两家从现在开始就陷入这种恐慌中。像毒辣的阳光下一处干涸的水洼，里面的小鱼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地受着恐慌的煎熬。只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黄家上百口人的亡灵才能得到安息。”
洪承业终于明白黄少轩白天不动手的原因，除了自己防卫森严他的胜算不大外，更多的是想让自己体会到那种内心恐慌的痛苦。
没错，那种感觉比现在敌人站在你面前、刀架在你脖子上更让人害怕。从鳌拜倒台、黄少轩回城的那一刻起，黄承业就开始焦躁不安了，保养了几十年的好身体一个月不到就像苍老了十岁一般。
洪承业自忖这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要名有名要利有利，把人家几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享受尽了，就算现在去死也值。
可是，洪家上百年的基业，上百口人的性命不能给自己的一时行差步错陪葬啊！况且，他真的罪不及死。
“世侄，当年我和振兴确实唆使那位鳌拜府里出来的奶娘拿着赃物到你们龙祥银楼去，但你父亲在这行干了十几年，不可能看不出东西来路不正，他之所以贪小便宜是因为他养了外室需要钱；再者说，去鳌拜府里告发的人绝对不是我们。我也觉得事有蹊跷，后来曾问过鳌拜府里的大管事，听说是一位蒙面女子把一封密函交给门子就走了。本来就只是一对金手镯，在鳌拜府也算不上什么大物件，丢了也不至于兴师动众地去追回。正是有了那封密函，再加上刚好撞见你父亲手里的赃物，才让鳌拜动了灭门的心思。”洪承业不敢耍滑，把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希望他能找到新的线索，不要把那么大的屎盆子扣到自己和莫振兴的头上，为莫、洪两家几百口人的性命争取生存的机会。
黄少轩隔着书案，一把抓住洪承业的衣领，把他从书案后面拽了出来。
黄少轩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咆哮道：“老狐狸，别以为凭你信口雌黄，就能抹黑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只爱我母亲一个人，决不可能养外室。还有，休要编造什么蒙面女子来替你和莫振兴开脱，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洪承业的衣领被黄少轩死死攥住，呼吸都有困难，很快脸上就变得红紫。他的嘴角抽动两下，显然有话要说，却又憋着说不出来。
黄少轩狠狠地把他往墙角一扔，只听“嘭”的一声，洪承业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瘫软在一旁。
黄承业猛吸了几口气才急促地说道：“那名蒙面女子肯定跟你家有仇，但我拿不出证据来；可你父亲的外室确有其人，她就住在大直门街槐花巷平安弄36号。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她叫李红雪，和你父亲生有一子……”
黄少轩心目中的父亲形象：高大英俊、特别疼爱自己和母亲。如今黄承业把他的外室说的有板有眼，连孩子都有了，彻底毁了父亲留给他的光辉形象。他怒不可遏，拔出剑来指着洪承业，直接打断他的话道：“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洪承业把该说的说完，现在已经无所畏惧了。从城门口亲眼见识到黄少轩的惊人功夫后，他就把砒霜包好藏在自己坏掉修补过的一颗假牙里，随时准备自尽。
现在，他舌头一勾，把那颗假牙卷出来再轻轻一咬，顿时五脏六腑疼痛难忍，捂着肚子一边挣扎着坐回书案后的太师椅上，一边使出最后的力气说道：“黄少轩，我为我当年的过错陪罪。只希望你一定要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不然，你就算把莫、洪两家全……杀光，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你父母……在泉下也……不会得到……安息。”
黄承业说完，口吐黑血，一命呜呼。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黄少轩迷茫多于复仇后的快感。他确实没有证据说明莫振兴和洪承业向鳌拜告密，只是凭着自己的推测而已。
难道事实比他想象的复杂的多，母亲一向和善，根本不可能和谁结仇啊！黄少轩的头又开始晕了。
“老爷，开开门，夫人差我给您送来一碗参汤。”外面传来娇滴滴的婢女的声音。
刚子一直沉默不语，冷静地椅在门边看着整个事件的发生。他认识黄少轩是在黄家被灭门之后，对整件事只是听全伯的描述得知，他认为自己没有发言权。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响起，刚子上前来扯着发愣的黄少轩的衣袖，两人立即翻窗而出，接着上了屋顶悄无声息地跑远了。
洪子强没有一点新婚的惊喜，他心如止水，像木偶似的由人摆弄。该接亲就接亲，该拜天地就拜天地，该入洞房就入洞房。只要能让父母满意就成了，不能和莫妍在一起，这一辈子他再也没有开心的理由。
莫玉能理解洪子强，她毫不责怪、温柔体贴地亲自服侍他沐浴更衣。她准备给他足够的时间自我疗伤，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相信总有一天洪子强能被她感动，慢慢取代姐姐莫妍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正当他们沐浴更衣准备熄灯歇息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少爷，不好了，老爷，老爷仙逝了！夫人让您和少奶奶赶紧到外院书房去。”
“什么？”洪子强披衣翻身而起，边穿衣裳边往外院赶。
莫玉心里也“咯噔”漏跳了一拍，上一世的今天可没有这茬子事。难道这一世会因为自己策划的“惊马”事件，而影响到所有事件的发展？那自己能和洪子强白头偕老吗？
莫玉一边想一边飞快地穿戴齐整，跟上洪子强的脚步。
外院书房，洪夫人抱着太师椅上已经断气的洪爷暗自流泪。洪承业早将身后大事给她透了底，她现在就算再伤心也不能影响洪子强的情绪。
“爹，爹……”洪子强抓着父亲的双臂使劲地摇，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洪承业不仅是他的父亲，更是他前进道路上的指引者。从前，他按着父亲的安排按部就班、无忧无虑地生活了十八年；本以为他和莫妍结婚后，按着莫妍的安排再幸福地过完后半生应该没问题。
没想到一个月不到，莫妍离开了他嫁给黄少轩；父亲离开了他与世长辞。主心骨没了，还让他怎么活啊？
“娘，是不是黄少轩干的？一定是他，我找他拼命去！”洪子强少有的血性被激发了，他提起书房中兵器架上的长剑就要往外冲。
“强儿，莫冲动！你父亲不是被黄少轩所杀，他是自尽身亡的。”洪夫人含泪制止了洪子强的莽撞。
“不可能，父亲如何会选择我成亲的大好日子呢？生为人子，不替父报仇是为不孝。娘，您就别拦着我。”洪子强怒气冲冲地接着往门外走。
“强儿，不要冲动啊！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短，那这个家就彻底完了。”洪夫人尖锐得近似高亢的声音在这样的深夜令人毛骨悚然。
洪子强有了片刻的怔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失了主意。
“爷，您先听娘把话说完再去也不迟啊？”莫玉挡住去路。她可不希望洪子强拿鸡蛋碰石头，黄少轩有多厉害，她上一辈子体会深刻着呢。
洪夫人赶紧从袖袋中拿出几张折叠齐整的宣纸，把它递给洪子强，“强儿，娘没有骗你，你父亲留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洪子强双手颤抖地接过宣纸，凑近纱灯仔细看着。信中洪承业把黄家与莫、洪两家的恩怨详细描述一遍，重点强调说明自己若是殁了，也是自尽给黄家上百条性命陪罪。让洪子强千万以家族利益为重，切不可莽撞找黄少轩复仇。
父亲的这番话不是没有对他亲口讲过。洪子强看完，虚脱般地坐在太师椅上，不知应该何去何从？
莫玉站在一旁温言安慰他道：“爷，报仇的事可以先缓一缓，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爹爹不希望你报仇就是因为我们现在还不足以跟黄少轩正面对抗。我相信，在娘的教导下，我们夫妻同心，让洪家不断强大，总有一日能够手刃仇人的。当下，我们最要紧的事是让老爷入土为安，稳住如意银楼的那些大股东，您说是不是？”
洪夫人本来对莫妍有先入为主的好感，对莫玉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现在听莫玉的一番话说的颇为在理，满意地点点头。
洪子强在父亲强势的家教下，恭顺有余主见不足，他不再冲动，准备好好给父亲办丧事。
莫妍提心吊胆地在兰香院过了一天。她跟小六子约好，只要有事就通过黄妈妈给自己送信。可到了晚上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是不是最好的消息？
莫妍不敢大意，辗转反侧了大半夜也没能入睡。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她朦朦胧胧刚要入梦乡，就感觉有人站在床前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