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冲破薄薄的晨雾，将万道金光洒向兰花院。
莫妍跟着小燕、柳香把五禽戏练了好几遍。薄薄的汗裳被汗水浸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玲珑的曲线毕现。
“大小姐，您的气色好多了。”小芳由衷地开心，拿着一条温热的帕子为莫妍擦试额头的汗。
“瘦了一圈，还得再补补。”不等莫妍回答，黄少轩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双犀利而温柔的眼睛把莫妍从头到脚睃了一遍。
莫妍只觉得耳根一热，忙带着众人向黄少轩施礼。
小芳识趣地拽了一把发着楞的小莲退下。
“老爷，您过来也不支一声，害得人家出丑。没听说过阿婆还似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吗？”莫妍娇嗔着翘起小嘴，柔柔糯糯的嗓音像春天的微风在黄少轩心间轻轻地拂过，说不尽的舒服。
黄少轩爽朗地笑了，伸手替莫妍把一缕快掉下来的乌丝挂在耳后，附在她耳边说道：“晚上再来看你？！”
似在征求莫妍的意见，却充满了王者的霸气，说完意气风发地离开了兰香院。
莫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脸上顿时飞起两片红霞，越发的娇俏可人。
黄少轩一走，小莲、小芳赶紧过来服侍莫妍沐浴更衣。
小芳替莫妍感到高兴，为她选了件梅红色纱裳，笑着说道：“大小姐花一般的年纪，穿艳一些的颜色喜庆。”
小莲嘟着嘴，道：“上回你才说这大热的天穿得清爽些才好呢，横竖都是你占理。”
“那要看穿在谁身上？我们大小姐那是浓装淡抹总相宜。”小芳笑道，往小莲头上莹光闪闪的珠钗看了一眼，总觉得她这段日子哪里不对劲。
“别贫了，找那件雨过天青色的杭绸褙子吧，还是旧衣裳穿着舒服。”莫妍顺口说道，这才想到小莲穿了一件崭新的雨过天青色杭绸褙子，袖口的兰花绣得很别致，下摆蝴蝶个头才莲子米大小，却绣得展翅欲飞，既让人觉得新颖又不张扬。
“小莲，你的绣功越发的精进了。这身衣裳真好看。”莫妍由衷夸道，为了不跟小莲撞衫，就穿了小芳选的那件梅红色纱裳。
听到莫妍的赞扬，小莲抬起头眼中飞出几许神彩。但看到梅红纱裳把莫妍的肌肤衬得更加的欺霜赛雪时，眸子中的光线又暗淡了几分。
小芳不动声色地把这些一一看在眼里，暗暗在心里留意上了。
用过早膳，莫妍在临窗的炕上坐下，把李嬷嬷也叫进来，神色郑重地对她们说，“我觉得精神还不错，明天就恢复给夫人晨昏定省吧！顺便到银楼走一趟。”
“不行，不行，夫人现在没了干股，肯定不会让您出入自由的。”小芳急道，她一百个不愿意莫妍出门，一出门指不定就知道了莫洪两家的事，而莫妍能不能承受得住，小芳心里没底。
“有没有干股由我说了算，由明转暗老爷也挑不出刺来。”小芳越是阻拦，莫妍越觉得出了什么事，既然她们有意瞒着她，她就更加坚定了出门一趟的信念。
“不可以，大小姐，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入不敷出啦！”小芳急了，说出不是理由的理由，连声调都提高了八度。
明知这么大的事纸包不住火，但是从莫妍的身体考虑，能晚一天是一天。
“真有捉襟见肘的那天，就让小六子找我爹要去。”莫妍微闭着眼，眼角的余光全在小芳那张苦瓜脸上。
“不可以，莫老爷，他……”沉稳的小芳不淡定了。
莫妍心里一沉，跻了鞋从炕上下来，焦急地道：“我爹是不是出事了？”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莫妍最后把目光定在心直口快的小莲身上，“小莲，看着我，就算你不说，我问了夫人也一样会知道。”
小芳急得连连向小莲使眼色，小莲银牙一咬，自动忽略李嬷嬷和小芳的眼神，一口气道：“大小姐，莫老爷中风两个月了，最近莫家的商铺连连走水。”
“别说了。”小芳赶紧上前掺住脸色发白的莫妍，扶她在炕上坐下来。
莫妍扶着炕桌急道：“我承受得住。洪家怎样了？”
小莲眼中满是黄少轩留在莫妍身上的温柔目光，颜如玉曾暗示过她：如果莫妍大好，她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莫妍不能这么快好起来，绝对不能。
“大小姐，洪少爷找了一百名死士向老爷复仇，就在城南小树林。老爷没事，洪少爷受了重伤……”
莫妍心跳如擂鼓，李嬷嬷一看大势不妙，忙吼道：“别说了。”
可小莲不知死活，提高了音量，道：“二小姐又生了个女娃，莫老爷一中风，洪家全乱了套，那些大股东趁机把如意分了，洪夫人也被生生气死了。”
“啪”的一声响，李嬷嬷一巴掌生生地打在小莲脸上。
小莲不怒反而膝行到莫妍炕边，自已掌起了另一边脸，“对不起，大小姐。小莲不是故意的。小莲心想，莫家落难，夫人一定兴高采烈，她之所以不敢来兰香院笑话您，那是惧怕老爷。但您找上她，她就算不能知无不言，也会隐晦地说出来。那样情况只有更糟。还不如让小莲来充当这个坏人。大小姐，您一定要挺住啊！小莲该死，都是小莲不好……”
“我没有怪你。李嬷嬷留下来，你们都下去吧！”莫妍没流一滴泪，却更让人担心。
小芳拽着仍跪在地上自扇耳光的小莲往外走。
李嬷嬷扶莫妍在床上躺下来。
莫妍像被抽干了力气般，双目无神地望着挂钩上的紫色流苏发愣，良久才转过身来，问：“嬷嬷，小莲说的是真的？！”
李嬷嬷背过脸去，擦掉眼角的泪水，安慰道：“好孩子，你一定要挺住！”
“是不是黄少轩干的？一定是他干的？”莫妍突然抓着李嬷嬷的手声嘶力竭。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自从你病了，从黄妈妈那送消息的渠道就断了，那些事还是通过送菜的婆子从街上听来的。”李嬷嬷安抚莫妍，“我看不像是老爷动的手脚，他在黄府下了死命令，乱嚼舌根者一律发卖出去，就是担心你知道了身体受不住。”
“这不更说明了是他做贼心虚吗？”莫妍的声音中透出几许寒意。
“孩子，真相只有等你身体好起来才能慢慢查证。老爷对你还有几分情意，可得好好把握住了。”莫妍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莫妍点点头，“嬷嬷放心，我也算死过一回的人。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顿了顿，想起小莲适才看自己的眼神，又道：“我觉得小莲这丫头有些不对劲，嬷嬷，你觉得呢？”
能注意到小莲的异样，说明那个聪明机谨的莫妍又回来了，李嬷嬷心稍宽，“我也觉得这丫头近来有问题，只要老爷歇在屋里，她就争着值夜。去牡丹院的时辰也越来越长了，该不会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吧？怪不得那么好的姻缘她都看不上。”
“要是她跟颜如玉勾结在一起，把我滑胎的原因说出去，可就糟了。”莫妍若有所思，“牡丹院不能让她再去了，毕竟跟了我这么些年，我也不想冤了她，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还请嬷嬷在暗中多留意留意。”
李嬷嬷点头称是，服侍莫妍喝了一碗鸡汤，待她睡着了才慢慢退出内室。
李嬷嬷一走，莫妍的眼睛就睁开了，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
小芳把小莲拽到她俩住的厢房，栓了门，才回过头来把双颊红肿的小莲打量了个遍，压着声音质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莲心虚，别过脸去，支吾着道：“我性子急，没你们沉得住气。心想这事纸包不住火，大小姐早晚会知道，还不如直截了当……”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小芳把小莲的床头柜打开，取出一个好看的漆盒，掀了盖子，露出许多精致的珠钗。虽说并不贵重，但也大大超过了丫环的能力。
“这些哪来的？”
小莲一把夺了过来，狡辩道：“大小姐赏我的。”
小芳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按坐在床边，“看着我说话。小莲，我俩一同进的莫府，情分也最长，也最知根知底。你家里弟弟妹妹一大堆，小姐赏你的东西多半送回家去了，别当我是傻瓜。”
“你忌妒？没错，这些是夫人赏的。我们大小姐不也赏了知春一大堆东西？要是你眼红，看上了什么东西拿去就是。”小莲愤然起身，迎上小芳咄咄逼人的目光。
小芳气结，“就像大小姐那么大方的人，打赏知春也没有这么贵重。再说，我是那重钱财的人吗？我是在好心提醒你，颜如玉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被利用了还蒙在鼓里。”
“别把别人当成傻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自有分寸，不用你来教我。”小莲气喜鼓鼓地道。
小芳强压心头的怒气，“你好自为之，若是发现你出卖大小姐，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小芳抽了门栓，要跨出去时，又回过头来补充一句，“要是大小姐这次有个三长两短，我也铙了不你。”
门开了，火辣辣的太阳刺得小莲睁不开眼，浑身暖烘烘的。可和最好的姐妹起了口角，一股寒意源源不断地从心里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