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第一人民医院似乎从来就没有个清闲的时候,从景山牧场送下来的病人更是挤满急诊处和周围的走廊。医院里床位本来就紧张,这次的病人又以小孩和老人为主,需要住院观察的不在少数,院方只能紧急联络其他医院帮忙分担病人,这下子进进出出的病患和亲属更是挤满了大厅门口。
这个时候从医院大门外走进来一群人,各个凶神恶煞地,头上还绑着白色的布条。走到大厅门外,他们迅速架起了横幅,黑色的底布上写着硕大的白色大字——“黑心医院联合无良奸商害死五岁女童,冤!”那个冤字用的大红色油漆,似乎是才写不久,油漆稀稀拉拉地在布上流下一道道痕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群人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壮汉,他不慌不忙地拿出扩音喇叭,扯着嗓子对着门诊大楼嘶吼:“奸商医院狼狈为奸!还我孩子命来!”他身后人像是被按下了开关一样,也开始叫喊,一时间本来就忙碌不堪的门诊大楼这下更是拥堵不堪。
“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啊!求你给我做做主啊!”一声更凄惨的嘶喊从人群中传来,围观的人群散开,就见李胜抱着自己女儿已经换上了寿衣的尸体,一边哭喊一边冲到门诊大楼门口跪下,哭得声嘶力竭。
这下子人群炸开了锅,看热闹的,拿手机拍照的,把门诊大楼为了个水泄不通。医院保安问询而来,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央,好说歹说都劝不走人,李胜听都不听,只管对着门诊大厅哭喊。围观的人好不容易听清楚前因后果,李胜的女儿因为吃了景山牧场的东西死了,医院跟童氏公司的人联合起来想把事情压下去,非说自己女儿死于意外。
童氏的景山牧場出现大规模食物中毒事件是怎么都瞒不了的事情,所以大家都知道。现在又闹出这一出,人的惯性所致,向来谁先哭谁就对,李胜别的不说,光是抱着自己女儿的尸体往这里一跪,就直接获得了围观路人的同情。从出事到现在至今还未公开露面的童氏企业自然而然就成了面目可憎的加害者。
有些人的心态是非常有趣的,他既渴望自己有钱,幻想自己有才,却又不愿意付出努力和代价。于是将自己碌碌无为的一切原因归咎于社会归咎于时代甚至归咎于父母,反正除了自己而外的有钱人,就都是为富不仁的,只要是官的,就绝对贪得无厌,自己怀才不遇,而别人都是靠关系靠肉体靠这样那样的原因才会成功,反正绝对不是靠自己。这样的心态下,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是跟政府跟官方对着干的,就绝对是正义的是受了委屈得不到伸张的,所以他们毫不吝惜自己的言语,去谩骂去指责去起哄,丝毫不去思考这件事的真实性,不过他们所谓的“伸张正义”也仅限于言语上。
看热闹不嫌事大,李胜的行为立刻获得了在场的人的支持,他们七嘴八舌地给李胜出主意,有让报警,有让找记者,有地跟着骂几句黑心医院无良奸商,医院顿时人声鼎沸。这件事几乎第一时间就报到了院长室,院长只能立刻下来调节并赶紧抽调保安过来疏散人群。但是李胜跟他身后那群人死活不肯挪地,说要在这里跪到找回公道的时候。
院长是个六十岁的老人,在手术台上占了半辈子,后来转去搞行政也没有丢掉年轻时的较真性情,院长走到李胜面前对他说道:“这位先生,你如果对孩子的死亡原因有疑问,可以申请尸检,如果不放心我们医院,可以找你信任的医院,如果证实是我们的原因,医院绝对不会推诿,但是你这样堵在门诊大楼门口,不仅耽误我们医院的正常运作,而且还耽误其他病人看病的时间,这是害人害己的事情,你还是理智一点吧。”
李胜抱着孩子站起来退后两步,对院长说道:“我怎么害人害己了!我女儿才五岁!现在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们医院为了钱要把我女儿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烧了,还不准我这个当爹的给自己孩子讨个公道吗!有这个道理吗!”
院长差点被李胜的蛮不讲理气个倒仰,往前走了两步还想再劝劝,结果李胜身后那个领头闹事的大汉一步跨过来,伸手一把把院长推到一边去恶声恶气地说道:“你想干什么!”院长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人,就算平时身体再好也经不起一个成年小伙的用力一推,如果不是身后的人扶了他一把,恐怕当场就要坐到地上去。周围的保安本来就被这群蓄意闹事的人气得不轻,如今见他们竟然对院长动手,一个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立刻就忍不了了。
一方是蓄意闹事,就怕你事情闹不大,另一方血气上头,满腔火气没出撒,两边一对上几乎立刻就厮打起来,跟出来的医生连忙扶着院长退到一边,这要是混在人群里挨上一拳头,估计老爷子当场就得送到住院部去。
老院长又急又怒,只觉得也有些喘不上气来,抓着一旁的医生就说:“报警!……上去请昆先生和童小姐帮忙!”
被院长嘱咐的小医生连连点头,转身就想往行政大楼走。没想到刚走出去没几步,一群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就超这边跑来,三下五除二拨开人群将厮打的两方人马分开。来的这群人是昆氏安保部门的人和昆谨长期外请的保镖,里面不少都是退役军人,收拾这么几个胡打乱踹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医生被眼前的场景震住,然后就看见童依琳和昆谨缓缓从行政楼的方向走了过来,径直走到人群中央。
一群黑衣保镖快速地将场面控制下来,这个阵仗也着实将周围看热闹的人震住了,毕竟普通人接触这种高级专业保镖的机会仅限于电视上,这群人带来的威慑感瞬间让原本吵吵闹闹的门诊大楼安静了下来。童依琳走到人群中央,看了看被保镖制住的带头闹事的人,又看了看抱着孩子尸体的李胜,两个大老爷们儿不知为什么居然都不敢对上童依琳冰冷又了然眼神,那眼神仿佛在告诉他们,他们打什么主意她都知道,她要收拾他们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童依琳四周环视一圈,果不其然,人群中有不少端着长枪短炮的记者,现在估计照片照得都手软了。童依琳也不去管他们,事情闹成现在这样,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童依琳看着李胜冷冷地开口:“关于牧场出现食物中毒一事,已经确认是有人故意投毒,我司已经与市警察局联络,正式立案开始调查,更详细的情况将在今晚的记者会上公布。”
周遭的人都低声交谈着,这出戏现在是愈来愈额精彩了,一个食物中毒事件,先是闹出医院可能跟集团狼狈为奸的事,现在又爆出有人投毒,一出比一出精彩。童依琳看了看李胜怀里的孩子,继续说道:“孩子的事,我和童氏公司都感到十分遗憾。如果李先生觉得孩子死因有问题,只要能拿出证据证明与童氏有关,童氏负责到底。不过医院不是你撒泼的地方,李先生,你自重。”
童依琳的话毫不留情面,李胜也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童依琳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女人居然能说得这么狠。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就传来警笛声。三四辆警车开进医院,身着制服的警察下车,迅速驱离人群。
当着警察的面,李胜也不敢闹得太过,刚才打架的过程中医院的保安与李胜身后那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于是双方都被警察以聚众斗殴的名义带回了警察局,警车离去后,拥堵的门诊大楼才渐渐地恢复运作。
童依琳和昆谨陪着院长一同前往警局做笔录,坐在车里童依琳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对院长说道:“朱院长,抱歉,这次是童氏拖累了你们医院。”
朱院长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闻言说道:“谈不上拖累不拖累,我还得谢谢你们帮忙稳住局面,不然今天恐怕才是没办法善了了。”童依琳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昆谨,说道:“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那家人既然想走闹这条路只怕还有后招。”
昆谨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童依琳,说道:“只能等他们先出招了,现在他们在风口浪尖上,我们做什么都会被盯着,不好处理。”
童依琳点点头,转头看着朱院长,勉强笑了笑说道:“朱院长,这次只能让医院跟我一起打个持久战了。”朱院长摆摆手,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跟这种恶人低头的习惯。让他们闹!我看到时候是谁又好果子吃!”老爷子正直了一辈子,才转向搞行政的时候没少用因为这幅软硬不吃的秉性吃亏,如今他年岁渐长,虽然行事做派温和了不少,但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还是丝毫没有改变。
童依琳见朱院长一副和那群闹事的人杠上了的态度,有些疲惫的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试图借着这路上的平静,为自己积攒一点力气去面对接下来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