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声虽然听起来亲切，但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只有杨度知道。在白茂昌开口说话的一瞬间，他就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思路思考，原先的臆想、揣测、谋划全都被打乱了。不过，看起来白茂昌留了手，这种干扰转瞬即逝，意思再明白不过：小子，我捏死你就跟捏死只苍蝇一样，别跟我耍花样。老子专程赶来，是有要紧事跟你讲，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这是个前所未见的超级高手，有飞天入海的本事。何以见得？因为他裤腿上的那只螃蟹是来自瀚海深渊的绯红龙王蟹！说明他前一刻还在汪洋深处，下一刻就来到了荣锦斋中！而且天晓得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他本人，或许只是个化身？不过，杨度并不惧怕。他匆匆赶来，只能说明他有事相求，是来攀交情的。有事相求好啊！刚好我也有事相求！我们谈谈条件吧！“原本是有这打算，不过现在我想换个地方碰碰运气……”“哦？”白茂昌眉头微蹙，看了看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年轻掌柜，心想怎么会有这种事？放眼九洲，凡要出售宝物，哪一门哪一派能比我二圣庄给的价更公道？这小子居然说要上别的地方碰碰运气，难道是在赌气？我的人得罪他了？想到这里，白茂昌望向年轻掌柜的眼神就有点不善了……你不会真的把他给得罪了吧？这可是要坏我大事的！上次一枚叫做金精丸的全新药丸送到二圣庄离州分号，令坐镇当地的诸位资深师傅赞不绝口，说是百年未见的奇药，其炼制手法之精妙，简直超乎想象。二圣庄的大师们至今没琢磨明白，如何才能将多达数十种的药材如此完美地融合到这种地步，看上去简直浑然天成，甚至有大师揣测制药者是不是发现了某些全新的材料，可以大大减少原料种类。可惜，这最接近事实的猜测招来了多数人的否定。最后，二圣庄的智囊向白茂昌报告的结论是：炼此丹药者，奇思妙想，天马行空，是一位奇才。白茂昌经商多年，深知人才的重要，立刻交代二圣庄各地分号，一定要找到配制金精丸的神秘人。之后的一个多月里，二圣庄的调查机器全部开动起来。收集情报是二圣庄的老本行，数千年的经营，积累下的人脉关系网是盘根错节，四通八达，没有他白茂昌说不上话的地方。更何况，二圣庄有的是钱。重赏之下，没有砸不开的门，没有撬不开的嘴，没有买不来的消息。一时间，街头巷尾，到处是奔走的骑士，会馆青楼，处处是情报交易。当然，调查并不是到处撒网这么简单，各地收集到的情报要汇总到二圣庄的本部，由智囊团反复梳理、研究、分析。所有与百炼门相关的线索，都要一一查证，彼此映照，反复比对，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表及里，由此及彼。最终，在整个二圣庄上上下下数十万人的共同参与下，白茂昌得出了一个令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结论——那位发明金精丸的奇才，很可能一位末流门派的落魄少主配制的，而且情报显示，他似乎没有炉鼎。这位落魄少主，就是石方。白茂昌执掌二圣庄多年，逆天的奇才不是没有见过，事实上，他自己的儿子白煜就是一位奇才，十六岁踏入神通秘境，十八岁发明了蜃影术，为二圣庄的窃听偷窥事业做出了里程碑式的贡献。然而，奇才不是凭空产生的，每一个奇才的背后，都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巨大投入。像石方这样的落魄少主，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甚至连爹娘都没有，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惊动业界的大事呢？白茂昌不敢轻信，本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精神，他郑重下令——“再查一遍”于是，九洲各地又是一阵暗潮涌动，骑士们刚刚洗净的夜行服又蒙上了尘埃，宝马良驹的腿又跑瘦了两圈，明哨暗桩的荷包又破费不少，最终查下来的结果还是一样——那个以匪夷所思的精妙手法炼出奇药的旷世奇才，就是他，百炼府少门主，练体二重的废柴，石方石公子！而石方去了趟烈阳峰，直接导致烈阳子沟通天界，这件事越发证实了二圣庄的调查结果，这个看似废柴的少主，真真不简单！对于这个调查结果，无论从真实性，还是深入性上，白茂昌都是比较满意的，相比之下，烈阳峰的反应就有些迟钝。虽然烈阳子在同一时间得到了金精丸，却至今都未能确信那是石方的作品，反而固执地调查石方背后那位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所谓隐士高人。这样的人才怎能放过？！失策！实在是失策！白茂昌如此评价。要知道，做事业，实力和技术固然重要，但强大的盟友和出类拔萃的人才更是重要，独自一家单干，能成什么大事？要合作，要学习，要交流，要同舟共济，这才是王道！石方都亲自上门了，烈阳子只需要跨出门槛亲自接见，就能表达出足够的诚意，说不定就能赢得石方的支持，可是，这绝佳的机会却被烈阳子自己给错过了。武夫就是武夫，毫无策略可言，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想到烈阳峰坐失收揽人才的良机，白茂昌心里着实幸灾乐祸了一番，不过看到眼下杨度似乎萌生了离开的意思，他心头一紧，赶紧出言挽留：“哦？石公子远道而来，何必急着走呢？敝庄对你的作品可是有颇多期许的！不想先听听敝庄的打算？”期许，就是期待、盼望、眼巴巴咬着手指看着，期待什么呢？无非就是合作、收购、加盟，凡此重重，各种形式，万变不离其宗的是，二圣庄希望从杨度身上得到好处。换作寻常的商号老板，早就扑到杨度脚下跪舔了。不过，以白茂昌的身份，是不好把话说得那么昭然若揭的。大老板得讲究个身份和体面对不？能主动说出挽留的话来，已经是很有诚意了。而且，事实求是地讲，放眼九洲，除了二圣庄，再没有哪个地方能让杨度如此公平、安全地进行交易。比方说去霜刃府，他们未必识货，就算识货，也拿不出杨度需要的钱来。而如果是去聚星门、辉耀殿那种豪门呢？人家二话不说就可以把你扣下，威逼你要么加入他们，要么自取灭亡。所以说，如果不是那个年轻掌柜如此草率地就把混沌雷火弹贬得一钱不值，即便售价达不到心理价位，杨度也是愿意跟二圣庄做买卖的，毕竟混沌雷火弹的价值远远高于至阳金鸡翎，打个对折卖掉也足以收购到至阳金鸡翎了。再加上对方的身份和实力摆在那里，惹毛了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杨度顺坡下驴，松口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