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层的房子里没有一点灯光，死寂的黑暗悄然滋生出一份难言的孤单。
许湛开了门后便有一时间的恍惚。
桑桑还没有回来，是和容西在一起。
这个念头盘踞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口中有些发苦。
他常说，他是哥哥。但却不过是自欺欺人。
三岁的小孩已经有记忆了，许湛一直记得那个小小的女孩咧着没牙的嘴糊了他一脸口水，可是他却一点也不讨厌她。他陪着她一起长大，知道她一头长发留了多久，记得她穿的第一条裙子是什么颜色，清楚她喜欢吃肉却对香菜深恶痛绝，他的记忆里全部都有她，并且只有她。
许湛一直觉得他和桑桑会这样默默地天长地久，他甚至一点一点地规划了两个人的未来，想着以后能独立买一幢房子，按她喜欢的风格装修，漂亮的花园，宽敞的客厅，温馨的卧室，还要有一间色彩亮丽的儿童房。
他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
毕业时，其他同学都斗志昂扬地大放豪言要大展拳脚为国家做贡献，而他却从容淡定地进了父亲的公司。有关系不错的同学便打趣他空有一颗好头脑却没什么大志气，居然就甘心于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他只是笑笑地回说要攒老婆本，不敢耽误时间。那同学鄙视地看着他，断定他以后绝对是个妻奴。
妻奴？他失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桑桑拿着鸡毛掸支使他做卫生的画面，居然觉得甘之如饴。
他本就长的好看，加上此刻舒畅的笑，更是让人移不开眼。那同学扶着额头，将眼神从他脸上错开，心里默默念了几遍“我是直男”后才摇头晃脑地叹道，你这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老天都会忍不住收了你这个妖孽。
后来，老天果然是嫉妒了，一场空难，四条人命，两个孤儿。
所有美好的事一瞬间离他远去了，他甚至不敢再看桑桑的眼睛，辛叔辛婶的死亡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家的原因，他怕桑桑恨他。
想到桑桑得知四老出事时那悲凉的眼神，许湛心里一痛，终于从往事里清醒过来，伸手按亮了灯，刺眼的灯光瞬间填满了屋子，将他胸口涌上来的酸涩一点一点地压下去。
餐桌上放着一杯牛奶，已经凝成小块，那是他出门前替她热好的牛奶，却没想到她居然不愿喝。
许湛叹了口气，抬手脱了外套解了领带，挽起衬衫的袖子，拿着那杯坏掉的牛奶去厨房倒掉，再将透明的杯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面前的窗户突然闪现一道黄色的光，许湛一抬头就看见一辆迈巴赫穿破夜幕而来。
容西的车。
许湛抿紧了唇，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容西下车后绕过车头来为慕桑开门。
“多谢。”慕桑微笑着同他点了点头，将手搭上他平摊着的手掌，任他牵着自己下车。
“桑桑，你就非要和我这么客气吗？”容西眼神无奈地看着她。
“还是要谢谢你送我回来。”慕桑并不想让他产生什么不该有的错觉，依然只是恬静地笑了笑，在离他一臂左右的距离里站稳了脚。
“唉。”容西自然感觉到她的疏离，心里颇为丧气，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正想自我解嘲，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一个灯光明亮的房间，眉毛一挑，突然长臂一揽，拥着慕桑的腰贴向自己。
“你干什么？”慕桑穿的是高跟鞋，他突然的动作让她一下了失了重心，最后只能狼狈地扑在他怀里，察觉到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渐渐用力，慕桑面上一冷，毫不犹豫地屈膝向上顶去。
容西一直密切关注着她，见她动作狠绝地顶上来，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膝盖，这才堪堪保住了自家的香火。
“嘶。桑桑，你也太狠心了吧。”容西心有余悸地倒吸了口凉气。
“这次只是警告，你再趁机吃我豆腐试试看！”慕桑粲然一笑，眼神却十分冷淡，胳膊架住他的手臂，“放开。”
“别动，许湛在看。”容西压低了声音。
“不早说。”慕桑的眉头一挑，原本推拒的手一动，反而去拉容西的外套。
远远看去，分明就是一对相拥的璧人。许湛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苗来。
“你说，许湛那只老实兔子真的会吃窝边草吗？”虽然清楚这只是在演戏，但容西依旧十分满足于此刻她的亲近，悄悄地将手臂圈的更紧了些。
“怎么不会？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慕桑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手指探到他的腰间，掐着一块软肉就是一百八十度的旋转，“而且，我提醒过你，不要趁机吃我豆腐！”
容西痛的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但哪里肯在她面前示弱，只好咬牙苦撑着。
慕桑进门时脸上的灿烂笑容自然被许湛理解成是她和容西约会非常愉快。这个认知让他十分不快。
“怎么才回来？”他沉声问道。
“呀！”慕桑掩着嘴轻呼一声，像是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脸上竟还染了几分羞红，“你怎么坐在这儿？”
那眼里流动的光彩，明明就是一个恋爱中的娇羞少女，许湛更加觉得心烦意乱，不自觉地放大了声音重复道：“我问你怎么才回来？”
“因为刚刚和西西看了场电影，所以有些迟了。”慕桑像是有些害怕他严厉的眼神，低下头，小声地解释道。
西西？不过就只是一顿饭的功夫，两个人就这么亲热了？许湛想起方才两个人才车前相拥的画面，脸色更加阴沉。
慕桑眼风扫过他的脸色，瑰丽的唇悄悄勾起。俗话说，请将不如激将，他既然敢为别的男人搭桥牵线，那就别怪她顺水推舟，以退为进。
“哥哥。”
这一声哥哥让许湛怔了许久才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哥哥啊。”慕桑故作无辜地睁大眼睛，“你不是说，你是哥哥吗？”
许湛沉默了，心里有一抹苦涩弥漫开来。
“桑桑，过来。”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慕桑猜不出他平静外表下的心思，只好顺从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许湛侧过身，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眉骨，“你小时候这里摔了个伤口，现在疤痕倒已经小的看不见了。”
慕桑眨眨眼，笑了。
那是她七岁那年玩游戏时受的伤，那时她一直追着他跑，不小心摔倒，正好磕在了一块突起的石头上，虽然留了些血，但其实伤口并不大，加上这几年疤痕都淡的看不见了，她也就渐渐忘了这回事，却没想到他还记得。
“桑桑。”许湛伸手环抱着她，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声音轻轻地，像是梦呓。
他说：“你长大了，我也应该放手了。只要你幸福就好。”
慕桑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心疼他声音里的疲惫，伸手环住他的腰，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眼泪的温度透过衬衫，烧灼着他，像是渗进他的皮肤，随着血液一直流进了他心里，他的身体一僵，就要回过身来，却被慕桑紧紧抱住。
“别看。”
我只是高兴。
两年，我等了两年，终于等来了你的再次拥抱。
傻瓜，我有没有说过，我的幸福，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