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谋锦 > 《谋锦》第246章:朱砺沧崭露头角
    燕京外城的南城是贫民聚集的地方,天刚擦黑,又开始飘起了雪,

    沈镜砚扯紧了身上的灰色夹旧棉长衫袄子,停了一下,往手里哈口气。

    很吃力的扶着喝的酩酊大醉的朱砺沧,踉踉跄跄,左摇右摆的往胡同里走去。

    耳朵眼胡同里住着的都是形形色色的人,各行各业都有,共同点,那就是都没有银子吧。

    “呼啦”一声,在沈镜砚刚走过的身后,一盆水从路边的二层木楼上倾倒下来,

    这再慢一步,两人就要成落汤鸡,在这样寒冷的夜里,肯定会冻伤。

    他生不起病,因为没钱拿药。

    沈镜砚恼怒的朝楼上看去,一个妇人从上而下看着他骂道:

    “看什么看!不是没泼到你吗!”

    “穷鬼佬,还装读书人”。

    妇人咕哝骂着从窗户边消失。

    沈镜砚吸了口气,圣人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不错。

    雪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脚底下前两日下的雪粒子浸湿了泥土地,现在已经结冰。

    泥泞的地硬邦邦的冻成了一个个有着棱角的土条块子。

    沈镜砚走着就被绊了一下,脚底下又打滑,带着肩膀上的大块头差一点撞墙上去,

    好不容易手扶着墙站定,前面一个喝的酒气熏人的大汉,摇摆着走过来,一把把他们俩推开,跌倒在雪地上。

    “死酒鬼,别挡道儿”。

    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沈镜砚脸累的涨红,把朱砺沧扶起。

    路过一户门檐子下挂着一块暗红的门帘子,听到过路的声音,有个三分颜色的年轻妇人,

    磕着瓜子,打起门帘子的一角,朝沈镜砚看去。

    妇人发髻上插了朵红绢花,脸上的胭脂擦的跟猴屁股似的。

    看到朱砺沧,知道是胡同里的那个穷死的武人,妇人立马就没了兴趣,

    不过沈镜砚长得斯文清秀,她飞了个眼波。

    掐着那并不娇嫩的嗓子嗲声道:

    “爷,进来坐坐”。

    沈镜砚刚冻得发青紫的脸色立即又涨红,

    脚底下生风,一下不知从哪借来的力气,架着朱砺沧,奔出好远。

    这种暗娼,沈镜砚虽然听说过,可也是第一次见到。

    真是有辱斯文!

    他表舅家也住在南城,比这里的环境还是好些的。

    虽然表舅总是想着自己若是高中,就把表妹许配给他。

    若是不中,就要把这几年的住宿银子还给他。

    势力的一点不遮掩的丑态让人生厌,

    表舅家虽然待他刻薄,可是沈镜砚还是感谢这三年来,给他一个稳定的读书环境。

    终于到了好友住的四合院,这是一户合租的院子,

    朱砺沧住的是西边的一间屋子,房门也没锁,沈镜砚把他放到土炕上,

    甩着累酸的胳膊。

    打量了着这间屋子,真是一眼就看完了,一张土炕,一张桌子,连长条凳都没有。

    真不知道好友是怎么活着的。

    木板门上传来“啪,啪”的拍门声音。

    沈镜砚打开门,是一个胖妇人。

    看到沈镜砚有些奇怪,又看到躺在炕上的朱砺沧。

    立即气冲冲的进来,把沈镜砚推到一边。

    拎起朱砺沧的耳朵就骂道:“有银子灌黄尿,没银子给老娘的房租,

    老娘又不是开善堂的,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今儿,你要是还不给房租钱,就给老娘卷铺盖走人。”

    那胖妇人拎着他的耳朵,直接拖到了地上。

    又是拧又是掐的,

    朱砺沧喝的人事不省,半点反应都没有。

    “行了,行了,松开”。

    沈镜砚被这凶悍的妇人震住了半天,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拉开。

    “他欠你多少房租?”

    “一两银子”。胖妇人眼神很凶,大有你要是替他还不起,连你一块揍的样子。

    “这么多!?”

    沈镜砚吓了一跳。

    这么恶劣的居住环境,还要这么贵的房租?

    那表舅家的住宿银子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皇城根儿,天子脚下。

    一个个外乡的乡巴佬统统往这里挤,房租可不就是贵吗。

    他拖了我三个月房钱,老娘今天才动手,已经够仁慈的了”。

    沈镜砚捏了捏袖袋里的一两银角子。

    这是他为科考时准备的买一块好点的砚钱。

    最终沈镜砚还是把银角子拿了出来,那胖妇人一看银子,小眼睛大亮,

    想不到这呆头书生这么好骗,一年的房租为一两银子,

    这个武生的确是欠她三个月房钱,

    她容忍着这武生,不是因为她好心,是因为这个武人看起来五大三粗,

    胖妇人正准备请两个二www.biqusan.com子来收房租的,

    今天趁着这武生喝醉了,终于出了口恶气。

    她这么说,只是趁机多要,想不到这书生不通庶务,一下就被骗了。

    “慢着!”,

    进来三名黑衣铠甲的年轻人,为首的那个,把沈镜砚的银子推回他手里。

    “朝廷律法规定,这外城撒福街以北,土地每方步两金,房租每方步二十钱,

    撒福街以南,土地每方步一金,房租每方步十钱,

    你这屋子顶多就十个方步,一个月一百钱,三个月三百钱。

    一两银子的房钱你也敢要?”

    修烜是奉睿亲王命令去神机营调兵调火器的,殿下还在书傲楼,

    给他的命令却是要在半个时辰内,把兵器和人都运到城外燕江码头去,

    这么紧的时间,而且军械局的守备可是齐王的人,那孙子肯定不会乖乖交出火器的。

    殿下却还让他来带带这个年轻武人,

    真是!

    不公平嘛。

    修烜看了看躺在土炕下睡得呼呼的朱砺沧,半分也看不上。

    他们黑衣卫里的人哪个不是从八大铁营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哪个在西北不是一身战功?

    殿下这是因为那位孟小姐要用这人,给他送战功呢。

    只要在今夜立下了功劳,等殿下登基,也有了理由可以封赏。

    殿下真是为孟小姐操碎了心,让他们黑衣卫也跟着在旁边着急。

    偏偏殿下还总是表现的一点都不把孟小姐放在心上的样子。

    修烜又看了看沈镜砚,

    反正他是看不出这两人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一个呆头鹅读书人,被人宰。

    一个跟殿下比酒量

    怎么不喝死他!

    燕京作为大明第一大都城,几百年来地皮越来越贵,朝廷为了防止权贵和商贾们手上聚集着大量的地皮。

    就硬性的规定了地价。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这条明律是为了照顾那些应试举子在京求学,和一些普通百姓民生设定的,

    可是却滋养了地署衙门的又一波贪污腐败。

    朝廷虽有心,可是想操纵市场也不是那么容易。

    更何况朝廷执行的官员都没有心,谁会去管呢。

    这一条就和不准商人着锦一样。

    “你又是哪里蹿出来的?赶紧回自己的窝去。别拿朝廷律法吓唬老娘!

    你以为你穿个铠甲,老娘就怕了你!

    欠债还钱,告到皇帝老子面前也是我有理。

    这房租满京城里都是这么高的价儿,你少在老娘跟前嘚啵嘚,就跟你多能似的”。

    修烜走过去,把正在喷着唾沫的胖妇人一只手拎起来,直接给丢到院子里。

    “妈|的,胖娘们儿,给脸不要脸。”

    然后是两百个大钱直接砸那胖妇人脸上,

    “一百大钱,是你打他的医药费”。

    修烜站在门口对着那胖妇人道,

    果然讲道理不太适合他们黑衣卫,还是动手比较爽。

    跟着殿下久了,这耐性和脾气也越来越不好了呢。

    要是也能揍成先生就好了

    “多谢三位大哥解围,不知道你们是?”

    沈镜砚对着修烜三人作揖感谢。

    手段粗暴,简单有效。

    对付泼妇的有利手段。

    沈镜砚在心里赞叹了声。

    他不是不知道那胖妇人在讹诈他,只是刚才估量着形势,他打不过那泼妇啊

    修烜不搭理他,对着身后的另外两名黑衣卫道:

    “去提两桶水来”。

    冰冷的天,水桶里的井水还带着冰碴子。

    修烜提起木桶对着地上的朱砺沧就要浇下。

    “且慢!”

    沈镜砚大叫。

    修烜瞪他,这书生再磨叽,就揍他。

    “我不是要阻止你,我是想说,先把他的衣服脱下来,

    这样,一不会湿透衣服。

    二,醒酒效果比较好。”

    修烜笑了起来:“有点意思”。

    这书生是损友吧。

    两名黑衣卫上下一扒,朱砺沧身上就没有了衣物。

    两桶冰水“哗啦”一声,一下浇透了他。

    沈镜砚转过身,似乎是不忍看好友的惨样。

    心里想着好友真是好运。

    这三人身着精铁铠甲,气势逼人,可知不是寻常武将。

    做事不尊法度,偏偏又很熟悉朝廷律法,

    连熹宗年间这么久远的燕京土地律都知道。

    允文允武。

    朝廷铠甲皆有规制,着黑衣明光铠甲的只有那位王爷身边的亲卫。

    明光铠甲,是在有作战的时候才会穿着,给好友解酒,这是要带好友去战场。

    京中所有的动静都指向,今夜是决战殊死的一夜,

    他刚才在来的路上,看到各个衙门有齐王的人已经开始调动,

    他不看好齐王,却也没有资格参加到任何一方。

    在这样的时候,如果能参加进去,

    必然就是仕途开始崛起的时候,他感慨没有多久,想不到好友就落下了这样的好运。

    果然那位阴公子的表哥来历非凡。

    竟然是那位王爷!

    越瀚是在贵人面前表现的豪爽,才被贵人欣赏了吧?

    自己错过了好机会。

    沈镜砚根本不知道其实睿亲王也没有多欣赏他的好友

    睿亲王爷的表弟怎么会姓阴?

    应该是姓江才对吧?

    可知这位阴九公子的来历也很蹊跷了。

    又想到那位贵人对阴九公子的细细照顾,

    夹菜,喂水

    他原本觉得是表哥照顾弟弟的情谊也没觉得奇怪,现在一想,

    京中关于睿亲王的传闻,

    阴九公子难道是那位孟小姐?!

    沈镜砚自己默默的在想这里面的关系,朱砺沧已经被冷水泼的彻底清醒了。

    “我的衣服呢?你们是谁?”。

    朱砺沧“蹭”的一下跳了起来,护住关键部位。

    “你不是要建功立业吗?

    跟我们走”。

    修烜也不跟他解释,带着两名黑衣卫就往外走。

    这黑脸汉子长得真难看。

    他们黑衣卫可只要美男子,不然不是给殿下丢人吗。

    反正他们修字组是不会要的。

    修烜在心里暗暗握拳。

    长这么丑,也能走狗屎运。

    真不公平!

    “睿亲王”。

    沈镜砚把衣服放到朱砺沧手里,急忙推他出门,让他赶紧跟上。

    极快的小声提醒他。

    朱砺沧嘴巴长大,快速的穿好衣服。

    他什么时候认识睿亲王了?

    难道睿亲王知道他特别忠君爱国,所以要委以重任

    朱砺沧立即激动了,跟着修烜往神机营驻扎的军械局而去。

    “拿个不知道真假的圣旨就想调动我们的火器?和神机营的人?

    睿亲王身边的亲卫都像你这么天真吗?”

    修烜收起了调兵圣旨,那守备从地上站起,看着修烜道。

    圣旨上有玉玺盖印。

    这守备明显是打算不听召了。

    神机营的官兵把修烜四人都围了起来。

    这时谁都没有注意,朱砺沧手里拿着个刚才从军械局仓库里偷出来的长捻子雷火炮。

    这种火炮是刚配制出来的,还没有投入作战中,只有几颗,榴莲大小。

    也不知道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怎么被朱砺沧给摸到了。

    守备兼任军械局的长官,知道这雷火炮的威力。

    他一下把那守备抱住,举着手里的火折子,大叫道:

    “都别过来,把火器都调出来,不然,今天谁也别想走出这里”。

    修烜本来觉得殿下给他这么大的活儿,终于是感觉到他们修字组受重用了,

    可是来到这神机营才知道齐王的人正准备接手这里,

    他们一下就落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看向朱砺沧,终于修烜的眼里有了点欣赏的样子。

    够拼命,不错。

    守备是齐王的心腹爱将。

    不是谁都有决心抗旨谋反的,守备被抓住,将官们都没有那么坚定的阵势了。

    两方人对峙。

    “你点!

    点!老子看你敢不敢?

    大不了,咱们一块死”。

    那守备一点都不着急,似乎笃定朱砺沧是虚张声势。

    “三位弟弟,你们先退到外面去,替我跟王爷说声,朱砺沧谢谢他的赏识。

    还有,我很钦佩王爷在江南大杀贪官的手腕和威风。

    下辈子,一定要跟着王爷耍耍这种威风。

    所幸这里离火器库还远,等我把这帮乱臣贼子都给炸死,也好让王爷的人接管这里”。

    朱砺沧点着了长捻子雷火炮,对着修烜大声喊道。

    修烜看他这么快就看透他们的来历,心里又高看了他一眼。

    带着两名黑衣卫二话不说,立即退出了这里。

    不是他怕死,只是现在的情势,只有这种选择。

    长捻子越烧越短,那守备头上的汗越来越大粒。

    本来造反这种事,不是被逼无路,谁也不肯干的,再说,有许大利的都是顶头的几位,

    下面的小兵都是听吩咐。

    这种时候,原本原本和修烜他们对立的神机营的官兵都扔下了兵器。

    因为修烜退出官衙,把外面的大门给锁上了。

    “我们服从将军调命,别点啊,赶紧灭了啊”。

    官兵们都求饶。

    朱砺沧粗狂大笑,颇有点视死如归的豪迈。

    “你呢?服不服?”

    朱砺沧拿那黑球的炮弹在守备面前绕了绕。

    守备看那快烧到头的火捻子,终于开口求饶。

    “我服了,服了”。

    朱砺沧牙口一咬,把火捻子咬断了,手下一使劲,那守备脖子一歪,就断了气。

    修烜三人就是在这个时机,把刚才守备的几个心腹追随又一刀毙命。

    神机营这下才顺利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