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脑洞公主与她的奇妙大臣们 > 《脑洞公主与她的奇妙大臣们》二十四 征兆(一)
    “赢筝啊···”漫长的回忆让闰鸢公主感慨良多,平心而论,她觉得赢筝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值得一交的朋友。长久以来,闰鸢公主一直觉得她和赢筝虽然是不同国家的公主,但是考虑到两国的实际,她们之间还是有真心相交,续写佳话的可能的。为了这个可能,可以说闰鸢和赢筝都付出了各自的努力,然而事情最后发展到这一步,应该说也是天数吧。

    追溯事情的起源,一切的争端和罗网起自于赢筝公主的亲政。赢筝公主既已成年,即将亲掌朝政。这时便和主持国事多年的秦相吕不韦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冲突。一方面赢筝公主惧怕吕不韦因为贪恋权位而谋反,另一方面吕不韦也担心赢筝亲政之后除掉自己这个后患。这种事古已有之,天下的大国之中,也没有一个国家能逃过这种劫难。赢筝公主和相国吕不韦两方,也同样的以为这种事稀松平常,各自毫无顾虑的全力以赴。

    这样的事,当初闰鸢公主也是有所耳闻的。虽然有所耳闻,但是一贯的,闰鸢公主并没有在意。那时闰鸢公主正在规划于汉水之上筑一大坝,用以平缓水势,防旱治涝。经过多番的研究,闰鸢公主发现修筑大坝的最佳选址,并不在瓜国境内,而是在汉水的上游,秦国的土地上。于是闰鸢公主派出相国闰横出使秦国,沟通修筑堤坝一事。

    相国大人载着五车西瓜离开瓜国,是距今半年前的事了。

    抵达咸阳之后,相国大人按照以往的惯例,拎上两只西瓜,前去吕不韦府邸拜会。当时正是秋风萧杀之时,吕府的门前积了一地的落叶。相国到时门前不见侍卫兵丁,只有一个垂垂老朽扶着扫把,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老相国对那老者呼喊了几番,一概没有回应。无奈之下他亲自走上前去,叩响门环,这时才发现门环上已经落满了土灰。看了看身后扫地的老者,老相国略微思索了一番,微微点一头,暗自沉吟道:“此乃吕丞相韬光养晦之法也。”

    这个时候,扫地的老者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了老相国,于是他颤巍巍的转过身来,对老相国说道:“先生可是要见相国吕大人。”对此老相国稍稍地有些错愕,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决定以礼相待。于是他对老者一鞠躬,恭声说道:“正是,可敢烦劳先生为在下引见。”

    “老朽已是垂垂之年,步履蹒跚、口齿不清,头脑里空空荡荡的没有灵性,怎么能为先生您引见呢?这门内自有吕大人的侍者,待他们打开大门之后,还是请先生自己去见吧。”

    说完这番话,扫地的老者又颤巍巍地转了回去,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扫地。

    而老相国在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接着感叹道:“如此时节,吕丞相行韬光养晦之法,不能说是不妥当。然而行韬光养晦之法,却又在门下安排这样的老朽故弄玄虚,我不明白吕丞相这么做有什么深意。”

    这声感慨本是无心,然而话音刚落,就听到那老者回敬道:“老朽只是吕丞相门下的一个贱吏,受丞相恩遇,听丞相差遣,在丞相门前扫地,并不知道先生所谓故弄玄虚是为何意?”

    这番满是回护之意的说法让老相国眉头紧皱,此中虚虚实实,莫测者甚多,实在让人捉摸不定。最终,老相国决定直言不讳,他说:“先生可曾听闻征兆之说?女子频频口是心非,多是怀春的征兆;谋士自觉算无遗策,多是计穷的征兆;国主常谓霸业已成,多是亡国的征兆。有些征兆由事件本身伸发,这是天数所注定的祸福;有些征兆却是刻意的安排,这是人力所谋划的得失。以今日之事论之,门前有满是落叶,仅有垂垂老朽洒扫,这是家室凋敝的征兆。而在此之上垂垂老朽又时常自谓年老力衰,却是隐忍蛰伏,伺机而起的征兆。如果说前者还可以称之为韬光养晦的,那么后者就简直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说,我不明白吕丞相如此安排到底有何深意。”

    这一番话语有理有据,进不至于失掉为客的礼节,退又会不显得自己昏聩无能,老相国自度可谓是极为妥帖的应对。而实际上,这番话出口,也确实是让那扫地的老者一时词穷。那老者扶着扫把,站在原地直瞪着老相国,口中一阵支吾,半响后终于说道:

    “尔所谓征兆之说,不过鬼神无稽之谈尓,诚不足为信。此等玄远荒诞之说,吾今日敢以身破之。吾请与阁下为约,若阁下所言征兆之说属实,吾愿胸口中流矢而死,若吾不中流矢不死,乃是阁下所言谬已。”

    听到扫地的老者立下此等毒誓,老相国也只能叹息着摇了摇头。到了这时他大概也就明白了,这应该不是吕丞相的安排。只是这老者甘愿尽节至斯,主辱臣死罢了。想来是他生受了丞相的大恩,或者说吕丞相虽然刻薄寡恩,但是在御下之法上,确实有所造诣。

    既然这样,老相国便不再去理会那个扫地得老者,安静地等在吕府的门前。而那老者见老相国不为所动,也就忿忿地转过身去,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不久之后,他停了下来,搀扶着扫把,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前的台阶旁坐下。坐下之后,他把扫把靠在了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又干又硬的烧饼,就着寒风一点一点地咽下。

    扫地的老者弊衣褴褛,连上面打着的补丁都多有开线,秋风一起,破烂的布片就随风飘扬。这副凄惨的模样,对比着他身边穿着华丽朝服的相国,着实是让老相国坐立不安。老相国想要不去理会,却总是感觉到一种阴森可怖的注视。他冒着冷汗,悄悄地把头挪动了一点,结果猛地看到这老者目不转睛地盯着相国手里拎着的西瓜。

    “这···”一瞬间老相国大为尴尬,这西瓜是给吕丞相准备的见面礼,在这个时候送给吕丞相门前扫地的老者···这么做究竟是否妥当,老相国完全的没有把握。然而,就这样把这老者晾在一边,似乎也与做客之礼背道而驰。于是几番犹豫之后,老相国蹲了下来,取出了两块火石,对着扫地的老者说道:“先生迟暮之年,不能安居家中,尽享天伦吗?”

    那扫地的老者听了这话,眼睛里猛然流露出些许的光彩,然后很快的沉寂下来,反而是脸上的凄凉神情变得更胜。他埋下头,一只手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子,下意识涂画着什么。

    原来如此···老相国心中一阵酸涩,恍然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这老者想来是遭遇了什么不幸,老来无依无靠,不得不在吕丞相的门下乞食。而吕不韦也应该是待他不薄,至少是给了一条生路,所以方才他才会这般回护···当今天下攻战不休,所谓生灵有涂炭之苦,绝非是一句空谈。像这样的可怜老者,放眼秦国乃至于天下都是无法计数的。对此,老相国也只能一声哀叹,聊表心意。至于说更大的帮助···老相国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华丽的朝服之下,并没有一金一银。瓜国的国势,实际上和这老者的命数并没有什么区别啊。

    更何况如今他身负使命,是要对瓜国一国之人负责的啊。

    没有办法,老相国只得蹲下来,抓住老者的手,尽力地做出关怀的模样——即使不能尽力,至少也要传达出他微薄的善意。秉着这样的仁心,老相国试图找到什么话题,他说:“先生衣不遮体,饭不充饥,可是吕丞相待先生刻薄?先生可考虑过去我瓜国任事”

    那老者听了这话,有些鄙夷地瞪了相国一眼,冷冷地说道:“丞相大人待我不薄。”

    说完,他就干脆的背过身去,似乎不愿意在与相国说话。这个时候,敏锐的相国稍稍的一思量,再次开口说道:“既然吕丞相待先生不薄,那么,就一定是先生有所牵挂了吧?”

    扫地的老者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然而并没有转过身的意思。

    见此,老相国继续说道:“请允许在下妄议,先生家中可是出来不孝的逆子,可是有糟糠之妻身患重疾不忍抛弃,还是说,先生无福,这两桩祸事一齐背负了?”

    “也许先生心中仍有介怀,但是还是请先生坦言,晚生,至少可以与您一同背负。”

    最后的一句话中像是最后的一根稻草,猛然间打破了某种隔阂,让扫地的老者泪如雨下。他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对相国露出了一张满是褶皱的,被泪水糟蹋的一塌糊涂的脸。泪水中,老人的话语带着几分哽咽,以及十几分的凄惨。他一把一把地摸着眼泪,开始倾吐他的不幸:“老者有结发之妻,两人恩爱半生,育有一子,日记可以说是幸福美满。然而水满则溢月盈则缺,到了老来他猛然发现,自己的孩子因为是独子,所以宠溺过度不能成器。到了而立之年依旧荒诞不经,不要说是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了,就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保障。每每总是要靠二老的接济,到了近来,他甚至于沉溺与赌博,整日整夜的泡在赌场之中,一旦输光了钱财,就被人打得昏死过去然后撂在二老的门前。让他们不得不管。

    如此无底洞一般的开支,最终让二老无法承受。雪上加霜的是,老者的结发妻子无复可支,终于在几日前一病不起。无奈的老者只能到吕不韦门下扫地,勉强的维持住二老的生计。”

    说道这里,老者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肉包子,双手捧着它缓缓地抬到了眼前。老者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盯着这个包子,以至于眼珠都反射出了包子得油光。他的嘴角喏喏着,说道:“这个包子,是早上丞相大人赏的,我要把它带回家,今天回家,她就有肉吃了···”

    这样的惨象,让老相国不经有些后悔,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知道这一切。因为这一切的重量,根本就是他所不能承受的啊。

    “即使知道了这一切,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实际上,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区别啊!”

    也许是上天刻意地要嘲弄相国的惺惺作态,随着这一声哀叹,扫地的老者一阵痉挛,只是片刻间就倒在了地上,嘴角抽搐着吐出白沫,一双浑浊的老眼向上一翻,已然是中了急症的模样。看到这样的一幕,老相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得惨象,纠缠着他的心。

    “至少在最后,让你幸福的离开吧。”说着这般沉重的话语,老相国把两块火石举到老者的眼前,然后轻轻的一磕。火星短促的闪过间,老相国说道:“你看到了你的老伴,虽然她和你一样已经满头白发了,但是在你看来她还是和年轻时一样的美丽。现在她穿着当年的嫁衣,啰啰嗦嗦地向你走来。她和你一样的口齿不清,所以你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但是没有理由的,你觉得很温暖、很幸福。在秋日的寒风中,她为了送来了糯糯的甜粥···

    喝下它···安静的睡吧。”

    老者的手缓缓的把那个烧饼送到了嘴边。眼白上,划过了火星明亮的轨迹,他喃喃地自语道:“好想···好想在为你梳一次头啊。”

    “啊——!”吕府的院墙上传来了弓弦急促的响声,下一刻,箭矢飞驰,稳稳地扎在了老者的胸口,血迹,如鲜花般绽放了开了。院墙上的弓手抹了抹头,说道:

    “最近这个无耻老贼总到丞相门前晃悠,故弄玄虚做出一副丞相有所安排的样子,专门诓骗前来拜访丞相的客人。如果不成的话,就转而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乞食···简直是寡廉鲜耻到了极点。可惜啊,善恶终有报,你到底还是逃不过啊···”

    我回来了,但愿还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