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浮桃年 > 《浮桃年》第48回 犹是忆中人
    此时灰青的拱桥边上,只剩下桃喜和邵文两个人。

    桃喜回身,没再多看邵文一眼,但她的身形看上去似是有点怏怏。她的身份地位在冯青澜心中应该是不堪的,也许在邵府上上下下人的心中也是不堪的,可那又如何,无法改变的一切终究是要继续,她只想做好自己该做的一切,不求别人能够理解,但求无愧于心。

    “桃喜……”邵文不知何时散去了方才的阴沉,等青澜恨恨而去后他就已收回了看向远方的目光,他为自己突然的气躁找到了理由,也许他只是想打发青澜离开,就那么简单而已。见桃喜毫无理会自己的意愿,他喊住了她,语气中带着难得的平和,还有让人难以察觉的乞求,“你等等,我有话同你说。”

    邵文并没有着急赶至桃喜的身边,而是等她顿住了身形才轻步向前。许是感到邵文离的自己有点近,桃喜不自然的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开一定的距离。

    邵文看着她发髻上簪着的海蓝色珠花,微微叹了口气,在他的印象里桃喜永远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不自觉的将这枚样式简单又老气横秋的珠花卸了下来。而珠花底部却不小心勾住了桃喜发髻上的青丝。

    桃喜吃痛抽气,抬手止住了邵文**的动作,仰面奇怪的看着他,“二少爷您有什么话,说吧。”见他不说话,依旧只是盯着鬓发上早已松动的珠花,她索性自己将它摘了下来。

    邵文侧歪着头,看着桃喜一系列的动作,轻轻笑了开来,他突然伸开手,下颌朝她握在手中的珠花点了点,“拿来。”

    桃喜轻轻蹙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中的珠花交给了他,不过是个小玩意,自己也不记得是哪次跟邵云上街时随手买的。。

    邵文收拢手掌时,还是触到了桃喜来不及收回的微凉指尖。她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促狭的开口:“你不该如此对待二少奶奶,她……”

    邵文不以为然的看着桃喜,仿佛压根就没有在听她说话,却突然将拿着珠花的手掷了出去。

    “你!”当桃喜发现时,她只看到邵文的手臂在半空中挥了下,便又迅速落回身后。桃喜看了看眼前的邵文,又看了看他方才掷出去的方向,有点急的开口道:“东西呢?”

    “你不也看到了?扔了。”邵文朝不远处的小灌木丛奴了奴嘴。

    桃喜撇下邵文,径自往前边的一排金叶女贞走去。这个过道平时风都比较大,使得这些金叶女贞的叶子已经凋零的差不多了。桃喜弯下腰看了看丛中,并没有发现海蓝色的影子。却听到身后邵文的声音:“那珠花又不适合你,还找来做什么?”

    桃喜并不理会邵文的话,决定迈进丛中去寻找,可密密麻麻的灌木枝,让她无从下脚。桃喜提起厚重的裙摆,打算从一角的缝隙中探足进入,她很肯定那枚珠花是掉进了丛中的那片空地。她攧手攧脚跨过灌木丛的动作,在邵文眼里显得如此好笑。

    桃喜好不容易迈进了中间的空泥地,找寻了半天却依旧不见珠花的踪迹,她终于打算放弃。在回身时,桃喜看到邵文抱手站在灌木丛外看着自己,脸上还挂着玩味儿的笑容。

    桃喜把目光投向前方,故意不去看他。小心翼翼而又笨拙的迈了出来,直到她经过邵文的身旁时,却被他展开的手臂拦了下来。待桃喜低头时,赫然在他摊开的手中看到了那支海蓝色的珠花。它正安然无恙的躺在邵文的手掌中,此时此刻桃喜才真正的发觉,原来海蓝色是如此的衬白,让他纹路清晰的手心显得如此光洁如玉,却又是如此的刺目。

    “喏,还你。”邵文见桃喜没反应,摆着珠花的手又朝她靠近了一点,“既然喜欢,刚才干嘛轻易给我?”

    桃喜抿着嘴唇,下唇内侧已经不自觉的被自己咬住,她为自己的留下而感到懊恼,也为被邵文的戏弄而感到气愤。

    邵文见桃喜似乎生气了,一味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绣鞋,不知在想着什么,便收拢了脸上的笑,正色道:“好了,拿去吧。不过话说回来,它真不适合你,你干嘛找的那么卖力?”

    “它是不适合我,它更适合别人……所以现在我不要了,你扔了就好。”本来还好好的桃喜,声音却突然变得低哑,语气却又听不出悲喜来。

    邵文感到了她的异样,俯身去看桃喜垂下的脸,“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话未问完,却迎上了她正看过来的眼神,那眼中带着隐隐的悲痛和愤怒。

    “可我也不是你,二少爷。”桃喜没来由的悲愤让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哪怕再不适合,我也没想过有一天会把它们丢弃。”说完也不再看惊愕的邵文,抬步走开,她不想跟他呆在一块,一秒也不想。

    可邵文还是轻轻拽住了她的胳膊,桃喜的话让他惊了一下,顺带心里也抽痛了一下。她是在说自己吗?她话中隐晦的意思是在埋怨自己吗?他突然想将心中所有的话都对她说,包括自己依旧藏在心底的爱恋。

    “桃喜,其实我……”邵文默默的看着桃喜,声音缓慢却似带着深情。

    这种温柔的语调在桃喜听来,反倒让她更加感到愤懑,她甚是反感的甩开邵文拽着她的手,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二少爷,你又想戏弄我什么?把别人当傻子就那么好玩吗?”话毕,桃喜加快了脚步,她怕邵文会再一次的拽住自己,而她不敢保证自己是否会在下一秒失控。

    话至嘴边,又重新咽回去,是很不好受,可邵文还是选择了缄口,现在这个情形下,无论他说什么,桃喜都会当作是一种戏弄。他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将手中攥着的珠花,狠狠掼向地面,却又在松手的刹那意识到了什么,止住了动作。邵文又看了一眼那支珠花,随手放进了衣袋中。不管桃喜听见没听见,邵文还是朝着她的背影问道:“你在我面前做傻子跟在大哥和阿籽面前做傻子有什么区别吗?”

    桃喜虽然大步走着,可注意力却一直在身后,虽然隔的有点距离,可邵文的话她还是清楚的听到了。她不明白邵文为什么会突然提及邵云和阿籽,因着好奇桃喜顿下身来。

    “想知道自己有多傻吗?”邵文不急不缓的走了过去,他知道桃喜一定会停下来的。

    “你想知道吗?”桃喜看着邵文绕到自己的面前,又重复的问了自己一遍,而她只是仰头探寻的看着他。

    邵文不等她开口询问,负手立在桃喜面前,慢条斯理的叙述起来:“其一,你没有要求大哥送走阿籽,而他也就未再坚持。而总有一天你会为这个决定而感到后悔。”见桃喜想要开口打断他,又被他用手势止住,继续道:“其二,你让阿籽堂而皇之又不断出现在你和大哥的世界里,你是想做他俩的月老吗?”

    在听到邵文说的话时,桃喜的眼前俨然浮现出阿籽含笑看着邵云的影像,难道阿籽……她诧异的看了看面前的邵文,又猛然否定了心中的想法,她斩钉截铁的抬头回答道:“我不后悔,我和阿籽亲如姐妹,我理应照顾她。如果……”桃喜摇了摇头,没有如果,“是你多心了……”

    邵文的话让桃喜的心里忽然觉得很烦躁,总有一天会让自己追悔莫及的决定会是留下阿籽吗,连桃喜都觉得有点茫然,但她却在心里坚持着告诉自己不会的。

    “也许吧。但是有些话我不得不提醒你,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都说了亲如姐妹,就算是亲姐妹又如何?难道感情是可以拿来相让的!”邵文认真的凝视着桃喜的眼睛,让她没有可以逃避的机会,“除非你不在乎他!除非你不在乎大哥,对不对?”

    桃喜在邵文的注视下,渐渐败下阵来,特别是他的那句“除非你不在乎他”,让她突然心慌意乱起来,她甚至不敢再去看他咄咄逼人的眼神。

    不知何时起的风,让桃喜意识到有些冷,抬手揽住了自己的双臂。

    “起风了,回去吧。”邵文看了看桃喜的动作,对刚才的话题嘎然止住,却最后嘱咐道,“小心阿籽……还有……”

    “不会的。”桃喜的话音显得毫无底气,邵文的话未完,她已匆忙转身。

    邵文看着她近似落跑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他都没有收回目光。邵文垂下头,自嘲的笑了笑,低低的道:“还有,小心我……”

    连邵文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会对桃喜说这些话,或许人总是如此的矛盾而又挣扎,允许自己的伤害,却无法忍受别人的肆意破坏。

    风扬起路边散落的枯叶和尘土,在邵文的脚边停驻了一瞬,又轻轻翻滚,被风带到灌木丛边,再一瞬,已是不见,它们应该钻进了丛中,而他却含笑驻立,久久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