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浮桃年 > 《浮桃年》第97回 情急心似火
    钱庄,宽敞的办公房内,清一色的古董红木老家具,一派奢侈内敛……

    邵文一手执着高脚水晶杯,一手取过小厮端过来的洋酒瓶。只微微一倾,鲜艳的酒红色液体便徐徐淌入透明的杯中。

    “唐先生,请。”邵文垂首一笑,将杯子递给了坐在太师椅上欣赏摆设的中年男人。

    唐先生含笑接下,并朝门边站着的两个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立刻步调一致,行动迅速的来到他身侧。

    邵文会意,只一摆手,便退身了几步,安静的看着他们检查那杯红酒。待一切稳妥后,又重新回到门边,笔挺站驻,目不斜视。

    唐先生一身赭褐长衫并深黑马褂,四十上下的年纪,留了两撇浓重八字胡的严肃面上,五官如风削刀刻一般深刻,让人只一见便起了肃然起敬的拘谨感,而他身上也确实透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压迫气场。邵文乍一眼见他,并不认为他是个完完全全的生意人。

    “这里很好,很不错。”唐先生擎着酒杯,轻啜一口,已款款起身,踱到对首的百宝架前,上面错落有致的元明古玩整整置了一架。

    邵文听着他略显简单的言辞微微一愣,随以自失一笑,“唐先生,您太谬赞了,晚辈只是闲来无事随手摆弄罢了。”

    “年轻人,传统文化很重要。”唐先生说着,回过身,目光清亮的盯着邵文,“也很整洁!我很欣赏。”

    邵文心下开始狐疑起来,这唐先生好生奇怪,可他却拥有实打实的大笔闲置实银,而且还在码头附近买下了大批土地和库房。他是去年才进入当地的商业圈的,起先也没察觉出他有这般实力,只一过年关,便发展的如此迅速。让人打听来的消息也都是模凌两可,只道是北方外省的大矿商,举家迁到了江南,至于各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邵文一时也不急着谈生意上的事,索性与唐先生聊起了历史和古玩,既然人已到了,想来他也是有诚意和邵家合作的。而且邵文一向偏好这些,说起来头头是道,一旁的唐先生也听的异常认真。

    “唐先生,晚辈这些个见谛真是有辱尊听了,来,我敬您!”邵文抿唇一笑,恭敬的为他添满,又恭敬的执起自己的酒杯,与唐先生轻轻一碰杯身,“希望我们在生意上也能谈的如此尽兴。”

    唐先生利索的点首,毫不含糊,“当然!”

    邵文面上的笑意更甚,他一扬手取过桌案上的协议书,指了指条款最后一行的空白处道:“唐先生,这儿您可以自己填……而晚辈只想您所有的账目都出入邵家的银行,您看如何?”

    唐先生只是睨了一眼,并未细看,他纹丝不动的端坐在椅上,望着眼前这个俊逸又大胆的年轻人,赞许的额了下首,他要的就是如此直截了当,而他亦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条件,“码头权!”

    邵文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他本以为对方要的只是邵家码头旁的商铺,却不想来人竟是狮子大开口。邵家虽然只占了江厦码头的四分之一,可他依旧有说话权,而且邵家商业遍布的面又那么广,往来进出都得靠它。如果就这么一并让出去,这种赔本买卖谁做!

    “不需要年轻人为难!”未等邵文开口,唐先生一笑,继续道:“我要的只是海盐!一系列的流通。”

    邵文长眉一扬,终于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海盐,他要海盐做什么,这儿本就地处海边,难不成是为了调度外运?这样一来也就是借邵家的渡头为他运输海盐,不过这样也无伤大雅,只是少了一笔冯中泽的盐税罢了。

    邵文一味抚着下巴,静静的思忖,刚想开口允诺,却听轻轻的叩门声。

    身旁跟随的小厮刚敞开屋门,门外的人便神色匆匆的与他打了个照面。小厮一见,急忙转首请示邵文。

    邵文瞥了一眼唐先生,见对方并未着急等他答复,只是抿着杯中的酒,意犹未尽的把弄着一只宽耳青釉官窑。于是他点了点下巴,小厮随即就将人让进了室内。

    来人是邵府的管事,许是因为太过着急,也未顾忌二少爷正在会客,径自来到邵文的身旁,附在他的耳边焦急低语了几句。

    邵文听完,只一顿便又恢复了面上的笑容,朝他一摆手,淡淡道:“回去禀了大夫人,说我知道了。”

    既然已经知会了少爷,而且他又在谈事,管家忙不迭的退出了屋。

    “唐先生,我想我们今晚就能把事定下来……”邵文话还未道一半,却又被一阵叩门声打断,他急忙对唐先生作了个揖道:“抱歉……”

    唐先生微笑的转过身,只做了个请便的动作,便独自坐下身,细致的翻看起合同条款来。

    邵文心下烦躁,已来报了一次,怎的又派了个人来报一次不成。

    一身黑衣的秦名刚出现在门外,便让邵文心中一凛,他立刻站起身,与唐先生道了句失陪,便大步踱出屋。他带了秦名来到走廊的楼梯口,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秦名谨慎的四下一望,唇角翕合,无声的道着口语。

    邵文眸中一紧,“你暂时先不要回去,等我吩咐。”

    秦名额完首,身形敏捷的一闪而去,只余邵文一个人立在空荡荡的昏暗走廊中,他紧抿着单薄的唇,踅回办公房内。原本已水到渠成,却偏偏还闹出这档子麻烦来,他的话看来她从未放在心上过。

    一进屋,唐先生已立在一边等候着随从为他取来披风,邵文即刻道:“唐先生……晚辈真是不好意思。只是家中临时出了点麻烦……”

    唐先生接过茶青的厚呢大衣,并未穿戴,只是随手挂在了手臂上。他抬手将合约交到邵文的手中,不急不缓道:“年轻人,我给你时间考虑!”

    邵文只一眼便看到了条款和签字处都已被他填好,而那空下的一处则留给自己拍案了。他轻轻接住,眸中带着笑道:“合约改日必将送到贵府,今日实在对不住,不过晚辈有一物想让唐先生带回去慢慢赏玩。”

    话毕,邵文只一拊掌,候在门外的小厮马上端了一只锦袋上来。

    邵文庄重的当着唐先生的面拆开锦袋,取出一轴画卷,徐徐展开道:“唐先生,明代文征明的真迹,山居雪霁图,还请您笑纳。”

    唐先生眼波一动,未曾犹豫便让随从将画卷收拢,他向邵文伸出右手,友好道:“谢谢,我很喜欢。”

    邵文与他握完手,一直将唐先生送到钱庄外,看着他被一帮随从簇拥着而去。自己急忙吩咐小厮道:“快去备车!”

    临近上车时,邵文猛然发现原本晴朗的月夜,不知何时已聚拢了浓密的绛紫层云。他一展手,一滴细小的雨星子已落到了手心里。他不安的跨上马车,沉声道:“回府!”

    此刻才过正戊不久,可因着渐大的雨势,街上的人已变得稀稀落落。车夫一见二少爷面上的急切,便疾速驾车往邵府赶。

    邵文一脸阴沉,马车并未完全停歇,已急促的跨下了车厢。不想府门外竟等了许多随人,而一干子人见他回来,匆匆跟了上去,却没人敢出声。

    刚绕过影壁,邵文便看到碧水气吁吁的朝他小跑过来,“二少爷,您总算回来了!”

    邵文不语,脚下劲步生风,过了许久才睨了一眼吃力跟上自己的碧水,问道:“人呢!”

    “二少奶奶自然是在屋里……”碧水一愣,呆呆的回着,

    “大夫人他们都在屋外守着,情况好像不太好,就让奴婢过来门口等您,正打算再派人去……”

    “我问你,人呢!”邵文陡然暴虐的语调让碧水蓦地打了个激灵。

    “二少爷指的是谁?”碧水怔怔不安,二少爷不是在问二少奶奶,难不成是在问桃姨娘,她恍惚的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刚才秦名只说被关起来了,而自己一着急,竟没问清楚是被关哪儿了。邵文见身后的众人还跟着他,顿时心中的烦躁越演越烈,低吼道:“都跟着我做什么!”

    随人们福身的福身,作揖的作揖,纷纷告退,只剩下一个碧水依旧战战兢兢的杵在他面前。邵文也不理会她,一撩袍,径直朝邵云的院踱去。

    见邵文压根没往自个儿院去,碧水这才慌张的出口道:“二少爷,大家都在等着您过去,您这是要去哪儿!”

    邵文的身后似生了苍云色的重影,而他像是压根就没听到碧水的呼喊……

    环湖的东面是大少爷的院子,碧水终于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仓促跟上去朝他喊道:“她不在院里,她被大夫人带去祠堂了!不过请二少爷先跟我回屋,二少奶奶现在很危险!”

    “祠堂?!”邵文霍然转身,灼灼的目光忽明忽闪。

    密密麻麻的雨滴不停的落下来,只一会便打湿了邵文的半身衫子,他一把推开碧水为他撑着的伞,眼中冰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