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浮桃年 > 《浮桃年》第114回 却恋旧桃花
    西院中,到处可见翻起的青石板和撂成堆的泥泞,而院里的桃树已尽数被连根掘起,随意弃在院子的深处……

    桃喜愣愣立在月洞门前,看那散落一地的狼藉落英,心里哀伤无限。不管以后这儿会被改成什么样子,终不会再是她心中的那片净土。而那桃花还没开败,却因为自己永远失去了生命……这让她如何不心痛?

    地上大片的深红经过连日的雨水冲刷,早已淡的看不出了印迹,可心头的悔恨依旧深刻萦绕。桃喜蓦地攥紧了手心,脑海里满是那夜失手将冯青澜推下的场面。她恍惚的望着东厢房,竟不受控制的拾阶而上,又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厢房外。

    东边的几间厢房已被拆去了大半,桃喜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步跨了进去。

    房里砖石错落,摆设凌乱,比起那夜更显荒芜。桃喜无奈一笑,却冷不防被一股大力往身后拽去。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挨在身旁的人早已扬起胳膊,一手挡去了从梁上落下的断木碎石。

    缭绕的粉尘将桃喜呛得咳嗽不止,直到过了好半响,她才猛然发现邵文正一脸惊魂未定的盯着自己看。桃喜一慌,仓促退身,却不知为何又停驻了脚步。她看了看落在地上的碎石,心里难免一阵后怕。

    “你……你的脸……”再看邵文,这才瞧见他眼眶和唇角上有明显的淤痕,桃喜自知不该问,可还是忍不住支吾出口。

    如果不是邵文眼疾手快将自己拉回,说不定她现在已被那石块砸的头破血流。可他却沉默不语,只一味抿着凉薄的唇,安静的望着她,眼中再无波澜……桃喜微微有些惝恍,这似乎一点也不像他,也不知道这么多天他去了哪里,又是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似乎沉沉的对望了许久,终是邵文自失一笑,先开了口道:“都是争风吃醋惹得祸,不提也罢……不过,这里乱七八糟的,你没事就少来晃悠……”

    邵文话毕,再也不看桃喜,只径自跨出了厢房。他答应了秦名回府,也答应了不再打桃喜“主意”,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对她视若无睹,也没办法对她袖手旁观,所以只能悄悄的跟了进来。他在庆幸自己不理智的同时,仅存的理智又在提醒着他不要再与桃喜有过多的交集。

    “邵文!”在俩人擦身而过的刹那,桃喜却突然喊住了他。不知为何,心里竟无端的生出一丝不忍来。

    顿下身形的邵文,却迟迟没有转身,他背对着桃喜,平静道:“如果你要对我说什么感谢的话,亦或者是抱歉之类的,那就免了!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也没什么可感激我的……”

    “我……”有那么一刹那,桃喜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笨拙,笨拙到回接不上任何人的话,也笨拙到一眼就被别人看穿。

    “你说!”邵文长眉一蹙,还是忍不住转过了身来。他真的不再奢望什么,可还是希望能跟她多呆上一会,哪怕一分一秒也成。

    “那天夜里,我所看到的一切……我真的以为只要我说出真相,大家就会相信我是无辜的!可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我是多么的愚蠢至极!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该争辩,也不该否认我对冯青澜所造成的伤害……但是我可以对任何一个人沉默,却无法不告诉你这个事实!我没有看走眼,他们真的在这间房里……他们真的来过!”这些话藏在心中太久,久到桃喜都快以为自己要疯了,可当她看到邵文眼底的无奈时,她忽然觉得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受害者,她不该对他有任何隐瞒,不管他信还是不信,她都得告诉他。

    “桃喜……不管是你说出口的,还是没说出口的,我都懂!你没有看走眼,也没有看错人,那不是幻觉也不是胡思乱想,他们真实存在,他们……”听完桃喜这番激动又哀戚的自白后,邵文再也隐忍不了心中的悸动,竟一脸痛苦道:“可是我现在还没办法还你清白……但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要的不是交代,你为什么那么笃定,为什么要相信我?”桃喜一怔,满面疑惑问道,心里却有一种不安,惴惴而起,“你知道?你原本就知道这件事的,对不对?!”

    邵文心中狠狠一痛,可他却无言以对,朝着桃喜靠近了几步,最后还是生生止住,颓然的垂下了首。

    “你默认了!你容忍她和别的男人……竟是为了……为了……”桃喜一瞬不瞬的盯着邵文,眼底是一片震惊。她突然想起了那夜大雪天,他对自己的荒唐许诺,可他居然真的这么做了,真的万劫不复了,这该让她情何以堪,又该如何收场?

    “什么也不为!你少自作多情……”邵文霍然抬起头,面上的悲伤早已被他尽数敛去,他一步步的逼近桃喜,沉声道:“你还真的以为我旧情难忘?你还真的以为我要带你离开邵家?”

    桃喜摇着头,不住的后退,可身后除了廊柱,竟是无路可退……

    “我真的好伤心……那么多年了,你居然还不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自私贪婪,我的不择手段,你统统看不到,你是这么的无知,又是这么的好骗……不过还好,你还知道自己愚蠢至极!”邵文灼灼的盯着桃喜,一把将她扯回了身,“看着你一点点的上钩,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痛快吗?不!你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回去问问他,他知道,他一定知道!”话音未落,他已嗤笑出声,心里却无比荒凉,他不想给桃喜任何心理上的负担,所以一切就由自己来背吧。

    桃喜被他的话惊的一脸煞白,她是真的被激怒了。可当他俯首靠近自己时,她才猛然察觉,原本倜傥俊逸的邵文,竟是变得如此颓废憔悴。须臾之间,她已恍然大悟。

    “如果这样说能让你心里舒服点,你可以继续……你说的都对,一切都怪我没有守好……我守不住每一份感情,所以我注定患得患失,注定摇摆不定!”桃喜黯然的目光擦过邵文的脸,哀哀的落到了歪倒的桃树上,可当她再次仰面望向他时,竟发现俩人的眸中闪着同样的哀恸,她深深吸了口气,终是止住了心中残存的爱,“可是……不管我守得住也好,守不住也好,我终是没办法先放弃邵云!虽然他比不上你在我心里这般刻骨铭心,但他能给我的这份安心是谁都无法代替的……你欠了我一次,我也欠了你一次,我们这样算不算扯平了?”

    “扯平了……那岂不是又便宜了我?”邵文扯了扯唇角,笑的异常苦涩,“桃喜,回去吧……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他……”

    话还未完,邵文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猛地松开桃喜,诧异的拭去眼角的潮湿,他不想让任何人看穿自己的脆弱,可到头来却是自己出卖了自己。

    “邵文”不自觉中,桃喜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泪水怔住,她定定的望着他,低唤道。

    “别碰我!”眸中竟是白雾四起,邵文慌乱的拂开桃喜探向自己面上的手,突然厉声道:“你不欠我的,从来都不欠!不用装出这副可怜的样子……来恶心我!”

    在他凶狠的注视下,桃喜顿觉无比悲哀。日头是如此的温暖,可她却怎么也分不清是春还是冬。原本乱了的浮桃,终于水止珠沉……到底是谁搅乱了三千弱水,惹来一生不知所措?

    “我对你已经死心了,所以你大可不必为我徒增烦恼……”邵文轻轻推了一把木然而立的桃喜,她此刻的表情像极了和**分别时的凄楚模样,这让他的心里更加不好受,“杵着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被抓一次现行?到时你再成弃妇,我可不会收你!”

    他的笑落进桃喜的心底,顷刻变成了化不开的愁苦。是捉弄也好,是欺骗也罢,她却再也无法恨他。既然他极力想要维护最后的尊严,那自己该做的是不是努力不去揭穿他?

    “你记住,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站在你身后的还有一个我……”邵文有片刻的失神,看着她一步步的离自己而去,还是不由自主的拉住了桃喜,“你只要回去好好守住他,其余的一切我都会为你解决……”

    桃喜终于莞尔一笑,唇角梨涡点点……她朝了邵文点点头,其实自己很想问,这次算不算他俩真正意义上的分手,可是……她没有。她只是轻轻踱开莲步,留他一人独自倚在廊柱边,对着自己浅笑送别……

    “二少爷,这几棵桃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看……”刚进园内的工头,见邵文在,便过来询问。他昨日事先吩咐过自己,要把树完完整整的留下来,不想今日就过来取了。

    “我自会找人搬走。”邵文闻声即刻回神,他看也未看来人,却是朝了掘起的桃树走去。

    曾经他就是在这儿许下的海誓山盟,如今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它们全部带走。只是,他不知道,这如火的情,何时才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