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纸媒人 > 《纸媒人》第4章 纸偶禁(下)
    这张纸片我再熟悉不过。

    因为它就是我上小学的时候,从自己作业本中间扯下来的格子纸,上面是我用圆珠笔亲手为阿秋画的像。

    只是,阿秋的画像怎么会被夹在这本《纸禁通解》里面?

    而且纸片还是拦腰对折起来的、为了保持这种状态还特意别了一枚骨针,这是谁干的、有什么特殊含义?

    我隐隐觉得当初父母没有告诉我真话,阿秋的消失恐怕没这么简单。

    当然,这个问题想得通或想不通都无济于事了,因为我现在身处绝境,快要随车一起坠入河中了。

    我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把纸片展开摊平、然后再夹回到书页中去。

    突然就不想撕纸制作人偶了,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车子被那鬼物推动着,不可阻挡地继续朝石桥上移动,离河面越来越近。

    我把书本放回到铝盒里,再把盒子放回到后座上去。

    现在真的要闭目等死了。

    不过在临死之前,我反倒平静下来,从后视中注视着挣命一样推车行进的鬼物,只觉得它的样子真是又可怜又好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从后视镜中看到,车内后排座似乎又有黑影倏地晃动了一下。

    是什么在动?我眼花了吧!

    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睛,皱皱眉头。

    紧接着,黑影再次摇晃,这下我看见,一只手从座位上慢慢地扬起来,扬起来!

    明白了,又多了一只鬼物。

    而且就近在咫尺。

    这是车后那只的帮手吧?

    完了!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但奇怪的是,即便这样,我仍然还能‘看’到这只手还在摇动,只是像隔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模模糊糊的。

    我的灵眼好像又有了一点微弱的视觉,但就像高度近视,看不分明。

    不禁苦笑。

    看来这家伙自然也是推车鬼的同伙,接下来就只好任凭它来锁喉纳命了。

    我继续注视着它的下一步动作。

    而这只鬼物貌似也喜欢用慢动作,它是不是觉得这种方式可以给我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接下来,这只鬼物用手攀住靠背,然后将它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拉起来。

    它的另一只手则慢慢向手扶腰,小心地一点一点坐起来。

    咦?难道这是一只生了病的鬼,正在犯腰痛?

    我很好奇。

    大体上看来,它的头发很长、很长,而且零乱蓬松,完全遮住了自己的面孔。

    而外头的推车鬼似乎在发火,又像是在提醒同伴赶紧动手,它就把车子猛地推搡了一下。

    惯性中我和车里的鬼物都歪了一下身体。

    车里这只鬼就嗞了一口凉气。

    看来它真是腰疼。

    好吧,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我还想到一句话:趁你病、要你命。

    我就抱着临死拉它垫背的念头,一下就扑了过去。

    但我和鬼物缠斗的经验值为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制服它;明明是我先下手为强把它压住,却被它一只手轻轻拨开。

    紧接着,车外面的那只鬼物猛地掀了一下车子。

    然后我就一下失去平衡,和车里这只鬼物来了个头碰头。

    “砰!”

    就这么巧、我就被它头上一个坚硬的东西顶了个正着,脑海中“嗡”地一声响。

    立刻,眉心位置又开始突突地跳,仿佛那个种子一样的东西被惊醒了,而且这回它硬生生地往外就钻,“噗”,竟然就像蘑菇破土一样从我的皮肉底下冒出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捂了一把,这回真是被骇得大叫一声:“啊!”

    我……我的眉心竟然长出来小手指粗细的一小段独角!

    但是这支独角的存在却一点也不影响视觉;甚至,刚才还模糊一片的视野一下子变得格外清晰。

    这、这是什么东西?

    因为我看得见自己的手靠近它的全过程,最后就连自己手掌上的纹路都历历在目。

    赶紧把手放下来;紧接着,目瞪口呆的我又看见了撞到我的鬼物。

    它被一头蓬乱发遮住了脸,现在就像一个蒙面人。

    然后它就来摸我头上刚长出的那支独角,还屈指轻弹了一下。

    但我却没有痛感,傻愣愣地望着它。

    接着它还顺手撩了撩自己的满头乱发,我就看到它头上长着的两支尖角。

    然而这不是重点——从乱发下面露出的面孔让我一下子忘了所有的不安和恐惧,我就惊喜地大叫一声:“阿秋、阿秋!真的是你呀……”

    真的是阿秋,如假包换!

    可是,阿秋却疑惑不定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了一样。

    嗐!我明白了,这么多年,阿秋除了头发长以外还是老样子,而我却完全变成了成年人,它怕是真没认出我来。

    我就指指自己的眉心对它说:“我是孙远、三眼怪啊,你好好回忆一下……想起来了吗?”

    欧耶、它终于开心地笑了。

    而且刚才还痛苦扶腰的阿秋,竟不由分说地就给我来了个熊抱。

    我又摸了一下自己的独角,哭丧着脸对它说:“好啦好啦,咱们等会再叙叙旧,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吧。”

    我指了指外面车尾处:“那家伙你认识吗?快叫它罢手。”

    阿秋回头望了望,终于搞清楚了状况。

    它的脸上怒色一闪。

    不过它又很快向我摇头表示:不认识。

    “啊、那怎么办?你能打得过它吗?或者有没有什么法子制服他?”

    阿秋又望了望外面的鬼物,这才又为难地朝我摇摇头,同时用手指指自己的后腰。

    它的意思是,自己腰上有伤,所以,打不过。

    哦,好吧!

    虽然难免失望,不过我这个人一向看得开,这没什么。

    本来我一个人丧命难免寂寞,但是现在有阿秋作伴,也就没什么了不起的了、不就是个死吗!

    这么一想,我就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哦对了,我又想起一件事情,就又伸手到铝盒里去,把那本《纸禁通解》取出来,翻出阿秋的画像,指着它问阿秋:“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是一直呆在书页里面吗?还有,你的腰痛,是不是因为被骨针扎到了?”

    阿秋的情绪变得相当复杂,眼睛看着画像上的针孔,还在心有余悸地哧溜哧溜直吸凉气。

    看来它的确是吃够了这枚小小骨针的苦头。

    “阿秋啊,俗话说‘鸡死都要蹬蹬腿’呢,就这么憋屈着被欺负,我是真受不了。你好好想想,咱们可不可以也用针扎一下外面这个家伙、出出气也好啊?”

    我这么一说,阿秋好像有些一开窍的样子,它也有些动心。

    不过它现在的脑子好像不太灵光,只见它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然后费劲地思考起来。

    对这我能理解,我猜它是在试图找回当年的记忆,比如回想自己当年是如何被针扎的过程。

    毕竟我对通灵和鬼术方面完全是张白纸,不掌握一丁点纸偶制鬼方面的法门。

    我希望阿秋能赶在坠河之前想起一些具体步骤来,那样我就是照葫芦画瓢操作也好啊!

    但是阿秋现在这样子,能来得及吗?

    幸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阿秋毕竟是非人类,它唤醒自己记忆的速度极快,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然后它就指着《纸禁通解》,向我伸出一个手指头。

    “你说的是第一页,对吗?”

    阿秋点点头。

    然而我早就知道,第一页现在是空白的。

    我明白了,原来本家说的是真的,他在第一页上看到后消失了的那个画像,就是这只恶鬼。

    那好,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阿秋抽出一根骨针、要我把书翻开。

    然后它在页面上画了一条线,然后就伸出它的长舌头,对着书页作了个舔一舔的动作,然后比了个扎的动作。

    我明白了,它的意思是,要我先用舌头舔它画过的地方、然后用骨针扎。

    好恶心、而且这么做真的有用吗?

    不过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相信阿秋。

    于是就伸出舌尖在书页画像上舔了几下,舌尖所到之处,感觉干燥且有股经年陈旧的异味,让人很不舒服。

    之后阿秋示意我快点。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于是就拈着骨针往页面嗖地扎下去。

    呃……好象没用啊?

    不对,是车身晃动,导致我扎偏了,重来!

    我手忙脚乱地用骨针在舔过的地方一连扎了好几下。

    只见那只鬼物捂着它的屁股开始连蹦带跳,显然是被我用针扎痛了,不过貌似对它的伤害并不很大。

    而且好象还激怒了它,那鬼物就更加用力地在车后一推。

    于是车尾部分突然升高、车头猛然向下,一头扎进了浑浊不堪的河水之中。

    车子正在迅速下沉中;我带着一丝遗憾扭头看去,却又感到快意,因为好歹总算出了几口恶气!

    我就如释重负地说:“阿秋,这回咱们可能真的要长久相伴啦……”

    浑黄的河水霎时将汽车吞没,车内的光线立刻就消失了大部分,不过因为借助重新打开的灵眼,我的视觉只是稍微觉得模糊,在昏暗中还是基本能看清。

    这时车门已经开始汩汩进水,按照一般常识,我只剩下两三分钟时间,稍后车内就会被河水注满。

    不过这时我反倒很镇静,知道现在最要紧事情是什么。

    飞快地把放在座位左后边的大号水杯拿过来拧开盖子,把里面残留的饮水倒掉、然后再扯过毛巾在内壁快速擦拭了一下;接着我就把阿秋的画像、还有阿公的照片也夹到那本《纸禁通解》里,再把书卷成一个圆筒,然后把骨针插到书筒中间去。

    最后把杯盖拧紧。

    本想把东西交给阿秋拿着,但它好像有点慌乱,伸手指了指车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