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范这种没有原则立场的表态，我很不以为然。
而好玩的是，老范见我嘴上不说、却一脸的不相信，更是赌咒发誓地试图让我相信这是不可能的，不要往这方面想。
“孙远你得相信，我认识笔墨司的时间很长了，比你了解他。”
确实，在这一点上我相信老范的眼光；而且正如老范所说，笔墨司的生死和阴阳镜是一体的，这未尝不是阎王掌控他的一种策略和方式。
但是从田晶晶开始，又在冥城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直觉告诉我不要轻易相信眼睛看得到的表象；而且就算有所怀疑，也得拿出事实或依据不是？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对老范说：“在你看来，笔墨司父子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老范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谨慎地说：“笔墨司这家伙，手腕是有的，虽然他那一套行事手法我厌恶得很，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老范你偏题了！我是问他们的父子关系好不好？”
我白了他一眼。
“嗯我知道，我这不是正在想嘛。既然你问起来，那我就和你说说吧：他们父子俩来到冥城的日子可不短了，据说原来在阳世是出了意外、父子俩双双陨命；所以他们在冥城也算是相依为命了。只不过，莫少有点不成器，笔墨司对他很凶，所以他们虽然朝夕相处，莫少在他面前总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呵呵，莫少这家伙可真不咋滴！”
听我补了这么一句，老范也是莞尔一笑。
“哎，老范老范，一开始我还以为大肉球是你的儿子呢！”
老范没有反驳，只是无可奈何地朝我撇嘴，可见不只是我一个对他提出同样的看法了。
我又想起一个问题：“老范，笔墨司对他儿子究竟怎么样？”
老范不加思索地回答：“一个字：好！笔墨司这家伙，便是对大王都会有许多小九九、对别的官员则更不用说了；但是对他的儿子，的确是好到不能再好了！别看他平时动不动就动用家法，其实也是恨铁不成钢，明里暗里为莫少所做的一切，那可真是把心都操碎了。换句话说，笔墨司为什么这么坏，那是因为他把所有的好全给儿子了。”
对老范的这番话，我深以为然；我甚至认为：貌似阎王对笔墨司的好，很象笔墨司对大肉球的好。
我再问老范：“既然笔墨司对他儿子这么好，那莫少本人呢？对他父亲，他究竟是咋想的？”
老范听了却开始摇头：“这个问题我就没办法回答你了，毕竟他又不是我儿子，哈哈！呃……要是我有这么个宝贝儿子，恐怕我会比笔墨司还要招仇恨。”
呵呵～这倒也是！想想笔墨司为了他儿子，不顾身份和尊严出面和我争义士名额的种种，这样的父亲虽然不让人同情，可也真的是做得不容易。
就在这里，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不由得向老范说道：“老范老范，咱们是不是过于灯下黑了？”
“怎么说？”
我兴冲冲地告诉老范：“死水减少的事情，会不会和莫少有关？笔墨司也许知情，但是为了儿子，他不得不想尽办法来试图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
“啊？不能吧！”
老范大张着嘴，想了半天，这才小心地说：“这可不是小事，孙远你可不能因为自己和他们父子俩有仇，就带着偏见、想要拉人下水。”
这话让我听很不高兴。老范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德性的人吗？
不过既然已经找开了话匣子，我就索性来个竹筒倒豆子，至于你老范咋想，爱信不信！
所以我就说出自己的理由：第一，莫少这个鬼，平时是不是有目共睹，有些嚣张跋扈、无法无天、胆大妄为？
老范点头说这倒是，保不齐这小子真的敢干一些捅破天的大事。但是在死水这件事情上，打死也不愿相信他会拿他老爹的仕途和生死来开玩笑，——要是没有他老爹的话他也就玩完了。
我说你只要凭直觉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不要你说干没干过。
老范说要论可能，当然也不排除。而且咱们都有这个可能。
我一听笑了：嘿嘿，老范竟然还会反将一军。
那好吧，第二：笔墨司固然对他儿子好到不能再好，但是一边溺爱、一边动辄非打即骂，以莫少的心态，他会咋想？他对笔墨司的感情能和父亲对儿子的感情相比吗？甚至可能，莫少会因为泄忿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也很难说。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一下子想起莫少对黑猫的那种古怪得近乎变态的痴迷，后来笔墨司不是亲口说了，那是田晶晶用来魅惑莫少的法子，所以就断然用阴阳镜毁掉了黑猫的魂体。
而再一想莫少当时忍气吞声的窝囊熊样，我怎么想都不愿意相信那是莫少的本心表现。说不定就是迫于笔墨司的威压而不得不低头、却在暗中寻找泄忿的路子呢！
老范听我说到这些情况，脸色就微微一变。不过，他又说，毕竟这都是我个人的主观臆断，说说而已，不能当真的；就算到了大王跟前，怕也要落得个诬蔑构陷的罪名。
我说我自然知道分寸，不过是咱们俩交换一下看法而已，老范你不会举报我吧？
老范听了心花怒放：“你呀你呀，不用拿这个来封我的嘴。要是你真的有什么企图，不用举报，我老范早就出手把你拿下了！”
我哈哈大笑：“自己什么处境你不知道？不要忘了你还吊着捆着，我现在如果要干坏事、我想要抽你鞭子，你就只有痛到哭的份！”
“你别得意，别以为这根绳子能困得住老范！我只不过是给崔判面子，我是自愿的。”
我听了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从来没听说过自愿来受绑挨吊、被鞭打了还无怨无悔的；对了差点忘了，是有一个，武穆王岳飞么。
然而，类似这种人，往重了说是愚忠、往轻了说是死脑筋！
老范听了我这番抢白，只是淡淡地说：“你年纪还小，你不懂。恩怨情仇，只不过是图一时之快；这里是冥城，责任重大啊！”
好吧。横竖我是没法过你们这样的日子，那就“求同存异”好了，——我特意使用了一个从县城上流传到村里来的高大上词汇。
我正想再次和老范强调我想要回家的愿望、只盼他在可能的情况下尽点心。
不想这回老范反倒对我的分析产生了兴趣。
他问我还有没有更充分的理由。
“当然有了！第三……”我接着说，“从笔墨司最近的种种表现来看，他既显得焦急、又显得有此乱方寸；甚至还做过将祸水从他身边引开、转嫁给我的尝试，这个不用我说，老范你不会感受不到吧！显然他应该了解到一些内情；一个做爹的，为了儿子不惜牺牲自己祸害别人，这种剧情并不少见。”
老范点点头，低头深思了一会，然后再抬起头来。
他的表情变得相当严肃。并且他严厉地对我说：“这些话你知、我知，不要再外传。”
我笑了：“我当然不外传，但你能保证你不上报？”
“当然要上报！”老范斩钉截铁地说。
“但是，你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随便编排人、或者有意污陷人，都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对好朋友说出自己的看法，就是这样了。”
老范听了却哑然失笑。
“孙远啊孙远，你绕山绕水地和我谈成这样，是、我相信你的确是把我当朋友才说这些话；不过你发誓自己没有在公报私仇？”
“该死的老范，我这叫搂草打兔子好不好？就你目光如炬、什么东西都要透明敞亮？”我有些着恼地说完，就势顶了他一脑门儿。
老范这贱痞子，挨了打反而开心极了，他说：“多少年来，朋友三两个；我特别喜欢和你做朋友、这种感觉真他娘的爽快，哈哈！”
见他心情不错，我就想趁热打铁：“你说，我能早点回家吗？”
“嘿嘿——论私，咱们是朋友，我老范能帮忙你的自然不含糊；这论公嘛……”
“别卖关子！论公怎样？”
我恼怒地又顶了他一下，心想难不成你还敢假公济私不成？那就是笔墨司、而不是我认识的老范了。
果然，他接下来说：“论公，只好由上面决定，我会公事公办的！而且，从公的角度来说，你是我的小诸葛，我可舍不得让你早走，最好……最好能把老谢换回来，你来和我搭档是最好的了。”
好吧……这的确是实话实说。
我知道老范这人没有私心。
但是这话真的让我火了，话说老范你就不会为我说句假话吗？
“老范——你就给我一直吊在上面吧！我现在就去你家吃去你家住！”
说完我也不管老范在后面大呼小叫惨叫告饶，一溜烟就朝田亮亮的新家奔去。
——反正该说的该做的，我都说了做了；所以不管了，那水位，谁爱看谁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