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自称胆小鬼，恰恰让封信遥看到的是自嘲和无畏，连荣誉都看淡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没有勇气？
“外面乱了，”封信遥说道，“难道，您就打算在这里等死？”
乱了？熊爷的眼睛眯了起来，眼中仿佛绽出了两道刀光。不过，那种光芒一闪而逝，又恢复了浑浊。
“我能做什么？”熊爷叹了口气，“还不是浑吃等死？”
熊爷伸展了一下手臂，仿佛听到了来自骨子里的生锈的声音。
“那您又何必站岗？”封信遥追问道，“或者说，您又在守着什么？”
齐云娜在一旁听得如坠云雾之中，不过，她却收起了傲气，变得越来越恭谨起来。
齐云娜听得出来，眼前的老兵，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迫于某些原因，才不得不留在这里。
老兵之所以站岗，不是为了赚军饷，不是出于职责，而是一种习惯。
“矛都锈了。”熊爷盯着矛尖的铁锈，摩挲着长矛的把柄。
真正锈了的，又何止是这根矛呢？
“这里，曾是您所守护的土地，”封信遥说道，“为了人类的生存，为了人们安宁的生活，您付出了太多太多，难道，您忍心看着战火，将曾经守护的所有，烧成一片荒芜之地？”
封信遥的话，如刀一般，一刀又一刀地刺在了熊爷的心上。
熊爷的左手，捂在了胸口，好像犯了心脏病。他的脸上，布满了绝望与痛苦。紧紧握着长矛，青筋在老树皮一样的手背上清晰可见。
“又或者说，您忍心看到，人类内乱之时，魔族横冲直撞？”封信遥的话，轻易地刺穿了熊爷所有的防御。
熊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随时都可以喘不上来一般。
齐云娜紧紧拉着封信遥的胳膊，很是于心不忍。
“就算你甘心，可你身后的人呢？”封信遥说道，“那些老兵们呢？”
泣血城是个什么地方？封信遥当然是听霍达尔说过了。
这里，就是所有在战场上受伤的老兵隐居的地方。他们在战场上流过血，受过伤，伤到实力根本就无法恢复的时候，就会来到这里。
泣血城，就是给伤残士兵养老送终的地方。
“他们付出的难道还不够吗？”熊爷忽然站直了身子，仿佛有怒火从身体里燃烧了起来。
“不，”封信遥说道，“他们已经付出了足够多，所以，他们才值得回报！”
封信遥对于老兵们是尊敬的，正是因为在魔族走了一趟，才更加明白，在冰天雪地里，与魔族对抗的战士的不易。
不仅仅是来自于身体的摧残，同样，还有精神上的折磨。
“那就让他们好好地在这里生活下去！”熊爷仿佛用尽了身体所有的力气。
“何谓好好地生活？”封信遥厉声说道，“在这里等死吗？还是自欺欺人？让自己为之努力的结果，都毁于一旦？”
熊爷后退了一步，倚在了城门上，整个人的精神仿佛都抽空了，脸上满是汗水，比辛苦战斗了一场，还要辛苦。
封信遥的眼中，有着不忍之色，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再进一步。不只是为自己，不只是为连星城，又或者说，不只是为了这个国家，还有，为了老兵们自己！
看到了熊爷，也就看到了成千上万的老兵，他们的心里，都有一团火焰，他们的胸膛里，都有一腔热血，可正是这帮豪情万丈的人，却在这里，无意义地消磨着人生，看着人生渐渐迈向终点。
“你到底明不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熊爷喘息了一会儿，眼睛里闪动着绝望之意。
“但闻其详。”封信遥确实听霍达尔说过这里，但是，霍达尔说的，也仅仅是让他来此一试，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关于这座城的信息，封信遥了解得还是太少太少。
“这里，就是一座坟墓，”熊爷说道，“一座活死人墓。”
说完这些，熊爷脸色变得腊黄起来。仿佛一句话，就散出了所有的精神。
熊爷从来没有想过，对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自己会说这么多话，可是，却又不吐不快。
封信遥的话，如刀子一样割开了伤口的同时，也让那些脓血流了出来，让老兵再次看到了心里的那抹鲜活。
正因为如此，他才愿意与封信遥说这么多，甚至，把那些禁忌的话，也全部说出来。
“门后有八个字，你可愿听？”熊爷说道。
“正为此而来。”封信遥笑着，双手搭在了城门上。
城门并不重，因为，它本不是为了防御外敌而设。城门存在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它的形式本身。
“莽撞！”熊爷手里的长矛，横向了封信遥的面前。
熊爷是想跟人吐露，但是，却并不想让封信遥进城。
虽然让封信遥说得如此地难听，但是，熊爷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喜欢这个年轻人。因为，他明白，能够说出那些话的人，是真的了解自己等人的心。
“吱嘎！”封信遥略一低头，轻松地闪过了矛身，将大门推了开来。继而，走进了城门之内。
“糊涂！”熊爷怒喝一声。
“擅入者禁！擅出者死！”紧跟在封信遥身后的齐云娜，读出了八个字。
这八个字，刻在大门两侧。
“好霸道。”封信遥冷喝一声。
在右边四个字下面，还留有一个署名，独孤向羽！
“年轻人，太冲动了。”熊爷跟了进来，神情凝重了起来，“这里是独孤家看守的牢笼。”
牢笼里关着的，真的是无用的人吗？关在这里的老兵，每个人都是有着荣誉的，都至少有两个以上的军功章，而并不是普通士兵。
老兵真的无用吗？或许，一个两个，确实是没啥用处，特别是，这些实力无法恢复的老兵，至多只是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点。
或者说，随着身体的衰老、体力的消耗，他们连普通人也不如。但是，这些受伤严重的士兵中，有多少不是身经百战之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