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刘备的日常 > 《刘备的日常》1.61 木已成舟
    四出文钱,最大不同。除去足重五铢,便是铜锡配比。两汉以来,不同年代铸造的五铢钱,铜锡配比各有参差。若将永乐宫中烧融后的铜砣,直接熔成一炉铜水,神仙难救。
  
      需先五铢钱,详加区分。而后分门别类,投入高炉熔炼,再调配铜锡比,方能铸出四出文钱。
  
      于是乎,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五人,在老工匠的帮衬下,将熔成大砣的铜钱,一枚枚凿下,再依据铸造年代,分拣开来。
  
      其中繁琐,可想而知。
  
      乐极生悲,因爱生恨。先前为草莽,三餐不继,饥寒交迫。爱钱如命,只因钱能活命。如今六人同仕,丰衣足食。惜钱更惜命。钱多压身,有害无利。形势陡转直下,各个咬牙切齿,恨意绵绵。
  
      千锤万凿,日日不缀。试想,七尺男儿,草莽英豪,“大秤分金,大碗吃酒”,小家子作为,如何能忍。然又不得不忍之。
  
      如前所说。自上古时起,男女先民,便已分工。女性多从事采集,男性多从事狩猎。潜移默化,代代相传。塑造了今日之乾坤无极,阴阳男女。让赳赳武夫,瞪圆铜锣大眼,一锤一凿,开采铜钱。是何等之委曲求全。又是何等之摧折身心。恨不能早日脱身。逃出生天。
  
      凿钱不出数月。几人终其一生,当誓不与“孔方兄”再见。
  
      有害亦有利。受此磨砺,几人心境自成,当可为蓟王一用。
  
      秋高气爽,衣不沾身。
  
      抽身下榻,洗漱更衣。刘备当登门拜访皇甫家、马家,行“纳征”之礼。其后便是请期、亲迎。以贵人礼遇,聘娶马氏过门。
  
      大司农皇甫规遗孀马氏,现居瑶光殿中。与二宫太皇,朝夕相伴。虽近在咫尺,却不可私见。终归礼不可废。传闻马氏有国色,乃至寡居十余载后,仍能被夜宿龙床,尝遍后宫佳丽的董贼,惊为天人。求之不得,竟辣手摧花。足见姿容殊丽,非同凡响。如今新寡,可想而知。绝代芳华,当更盛十年后。
  
      难怪被张飞掠上山。
  
      参考张小胖朴素的世界观:世间一切之美好,唯大哥能居之。
  
      刘备感同身受。
  
      偷得浮生半日闲。蓟王自入京以来,难得有半刻闲暇。虽可便宜行事,不必上朝。然公务私事之繁忙,一点都没落便宜。
  
      不等王驾抵达。便有门下游缴快马来报。言,今日早朝,董太皇认马氏为义女。授封“荥阳君”。
  
      “原来如此。”刘备幡然醒悟。
  
      董太皇如此热衷于这门姻亲。乃行“顺水推舟”之计。效仿窦太皇并何太后,结亲蓟王,进而结盟。只所以大费周章,苦于董氏门中无适龄嫁女。于是退而求其次,结为“义亲”。又恐蓟王推迟,故先赐婚,再认女。如此,木已成舟,二全齐美。
  
      又是美人计。
  
      话说。自先帝赐婚五十五国,五十六公主;到三宫帝后,各自攀亲。如此接二连三,行美人计。真的好吗。
  
      等等。
  
      刘备当局者迷。一时不查,身中美人计。四大谋主旁观者清。焉能无备?
  
      蓟王虽有麒麟霸体。枪烟炮雨,连战连捷。所向披靡,未尝一败。然屡中美人计,岂是明主所为。
  
      痛定思痛。刘备遂在袍襟下暗书:“天家惯用美人计,切记,切记!”时刻警醒,万勿再中此计。
  
      义女无需改姓。荥阳君仍唤马氏。董氏乃外戚,故只可封君,不可为县主。女封君,便是女爵。封荣阳一县之地,足见持重。此份嫁妆,何其厚也。
  
      蓟王结亲,有赚无赔。世人诚不欺吾也。
  
      董太皇此计高妙。便是何太后亦始料未及。本以为,乃顺水人情。将蓟王义弟抄掠上山的贵妇,嫁给蓟王,成人之美。不料董太皇竟暗藏私心。任马氏为义女,如此,与蓟王遂成义亲。
  
      义亲亦是亲!
  
      尤其对豪杰而言。少时,母亲义结二金兰。长大后,桃园三结义。义父、二义母、四义弟,皆为同门。共生死,同进退。蓟王又岂能独与董氏例外。
  
      论才智,河间姹女,不弱分毫。
  
      洛阳内外,无不嗟叹。
  
      想我大汉,英杰辈出。三宫帝后,皆非泛泛之辈。
  
      然聪慧如斯,又怎令江山社稷,困顿至此?总归是太重私心。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车骑将军何苗,冷水泼面,抖擞精神,入宫来见。
  
      “何车骑可知今日之事?”何太后劈头便问。
  
      “臣……未知也。”偷看帘内太后面色,何苗猛然收声。
  
      “董妪竟巧使一计,结亲蓟王矣。”何天后恨铁不成钢。
  
      “焉有此事!”何苗大惊:“董氏门内无女可嫁。当真,将董承家中,不足十岁之幼女,嫁为人妇?”
  
      “任马氏为义女也。”何太后恨声道。
  
      “不过义女,做不得数。”何苗忽想起与何进之关系,又急忙收声。
  
      “义亲亦是亲。义女自是女。蓟王乃豪杰也。皇天后土,九天诸神,焉能等同儿戏。”何太后恨意丛生:“百密一疏。功亏一篑!”
  
      “如此下作,蓟王焉能应允。”何苗强辩。
  
      “蓟王一言九鼎。千金一诺,生死无悔。岂能自食其言,徒令天下耻笑。”何后气急落泪:“董妪与蓟王结亲,大兄之仇,难报矣!”
  
      “太后……”何苗目瞪口呆。本以为,太后亦与何进关系淡漠,见利忘义。不料竟将血海深仇,隐藏之深。若非情急失语,饶是何苗亦未知也。
  
      “二兄既已知晓,小妹亦不必隐瞒。有生之年,定要董氏一门,家破人亡,鸡犬不留。”何太后字字啼血。
  
      目中恨意,宛如利刃。穿胸洞背,无穷无尽。何苗遍体生寒。猛打寒颤,竟当场便溺。
  
      待淅淅沥沥的水生,消失不见。
  
      何后这才幽幽开口:“二兄当谨记,大汉宫廷,有死无生。”
  
      “臣,定当谨记。”何苗哆嗦下拜。
  
      “且回吧。”何太后言尽。
  
      “臣,告退。”何苗如临大赦,仓皇逃离。
  
      “来人。”须臾,何后忽又开口。
  
      “贱妾在。”便有心腹宫妃,翩然入内。
  
      “速去请上元夫人,并小妹。入宫相见。”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