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一经涌出，眨眼间便覆盖了宽广的演武场。
阎不悔也瞬间感觉到危机。
他虽然不如几名七八阶弟子脑袋那么灵光，但这杨卓表现的也太过古怪，很快就弄清楚其中症结。
九阶大修士已经是琼玉世界的极限。
在本世界内，几近无欲无求。
十几年前，云鹤仙尊突然指派他跟班石二人前往蓝星。
为任务计，云鹤仙尊有告知他跟班石二人大致原由，是为跨越世界以寻求当世无人能达到的更高层次。
在初到蓝星时，阎不悔还真有几分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的觉悟。
毕竟，他当初虽已成就紫府元婴并已神魂出窍步入六阶之境。
但在飞羽仙门这个庞大的‘大家庭’里，依旧属于相当不起眼的那个。
能被洞虚境九阶巨头的云鹤仙尊看中指派任务，并承诺收做记名弟子，当然是极为受用，心怀感激的。
但在蓝星这个原本的泥潭里，待了十多年。
一身玄法，完全无法使用，为维持生计，甚至还去工地上搬过砖。
十年的时间，无法修炼，也没蓝星本土人拼死拼活赚钱的欲望。
于是就多了很多的时间思考。
起初的激动、振奋也冷却下来，细细思考，阎不悔就发现，一切并不如琼玉世界里的传奇故事那么如意。
被选中也不真像传说故事里的主角那样是被巨头修士看中收徒，从此起飞……
他跟班石被云鹤仙尊选中前往蓝星探索，一定是有着很现实的深层次原因。
起初时候，他想不透，只有一些猜测。
但经过蓝星后面发生的事儿，以及这次返回后面临的局面。
他愈发肯定，他跟班石确实只是云鹤仙尊打算用完就扔的毫无价值的棋子，更别说按照约定收做入室弟子了。
如果没有‘班石叛变’这个意外的变故。
他跟班石二人按照云鹤仙尊的安排，按部就班的经营，最终等到时机成熟成功接引云鹤仙尊降临蓝星的话，等待他们两个的将是必死之局。
就算不死，云鹤仙尊也不会放任他们返回琼玉世界的。
眼下困局就是证据，云鹤仙尊身份敏感，盯着他的人太多。
一不小心，他跟班石二人就会成为这个大秘密的突破口。
能一路到九阶洞虚境的大修士，会顾念‘功劳’人情么？
只是出了‘班石叛变’这种意想不到的变故，云鹤仙尊才不得不改变主意，留下了他的性命，以待后用。
对他所说的偷偷使用的班石掌控蓝星后创造的某样能够开启空间通道逃回琼玉世界的法宝也挺感兴趣。
还有那所谓的‘无主命格’……
简而言之，在琼玉世界里，九阶的境界便是极限。
如阎不悔这种普通练气士，不会有太大的感觉，因为反正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终其一生甚至几生，也无法到达至高九阶的位置。
自然也就不会感觉到任何的束缚。
但到云鹤仙尊这个层面的就不同了，他们必然会竭力找寻晋升之法，而找寻异世界无疑也是在这些人的考量之中。
云鹤仙尊并不是唯一一个想找到异世界并前往的人。
阎不悔跟班石消失的十几年里。
按照飞羽仙门的门规，普通弟子是需要每年定时上交一定量的修行资源的，或是灵石或是丹药法宝。
毕竟，飞羽仙门是个‘金字招牌’，天赋一般不被重视的凑数人，就反倒需要倒贴资源以稳固卑微自身与飞羽仙门之间的联系了。
若不然，随时都有可能被踢出门派。
当然，正常情况下也不会亏就是，毕竟飞羽仙门确实是个金字招牌。
有着飞羽仙门身份牌的练气士，无论是下山历练，还是进入修士专享的跟神话游戏类似的太虚幻境里面，都能想办法赚到收益大于付出的修行资源。
在进入蓝星之前，阎不悔就对此事发出过疑问。
云鹤仙尊回答是自有安排。
当时阎不悔心情正处于激荡期间，也就没去多想。
阎不悔这几天查了下，说是有人代他上交了，但再想往下查就查不到人了。
显然是云鹤仙尊的手笔，也就是说是有想办法掩人耳目的。
再结合此时杨卓的行为，阎不悔一下子就联想到，自己这十几年的无故消失暴露了。
至少是让知晓此事的其他九阶大修士觉得异常了。
毕竟单单一个杨卓怎么可能敢在飞羽仙门孤云峰造次，他背后必然还站着另外一位至高九阶！
“这就麻烦了！”
身为当事人本就知晓前因后果的阎不悔一下子就看透杨卓此时奇怪表现的因由，虽然心底依旧无法理解已经修炼八阶合体境的杨卓，为什么会背叛云鹤仙尊。
此时却容不得他多想，这团汹涌黑雾本能地让他感觉极为凶险，而且甫一接触便让他神魂大为动摇，出现了阵阵迷失之感。
若不是那道特殊的城墙存在，怕是立即就失去了自我。
“似乎跟鬼域推演出的某些神魂杀伐之法有些相似。”
阎不悔极力运转灵气护持神魂以抵御这团黑雾对他神魂的高频次侵蚀，但每一个瞬间都有种脱力致死的错觉，心惊道：“再熬几秒，如果还是没有外界援手的话，就只能破格运用琼玉世界本源力量逃离此地了。
神魂核心有蓝星之主置于其中的莫名力量护持，不至于被攻破。
但这团黑雾中还夹杂着悲伤、恐惧、遗憾种种负面情绪……其实是以多种负面至极的情绪感染他人神魂的折磨人的手段。”
阎不悔不怕痛。
要不然也不可能顺利继承下陆庸强行打入到他体内的琼玉世界本源力量。
但这团黑雾却不单单是给人造成痛，而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心灵拷打之法。
心灵之墙，姑且这么称呼。
能轻易抵御杨卓使出的催眠类似的迷魂之术，能隔绝云鹤仙尊探查并成功引导云鹤仙尊‘探查’到自以为是的信息。
同样能隔绝这团黑雾对人的神魂造成的致命伤。
但因为阎不悔自身特性，却无法消除黑雾带来的负面影响。
因为这种影响，是引导阎不悔自发想起的许多悲伤过往，情感越是细腻丰富的人，越无法自拔。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神魂攻击之法，而是一种刺激引导，而且是对神魂、肉身的双重刺激，远胜一般的攻击。
阎不悔一点也不愿回想起那些悲伤来。
此时，每一刻都有种悲伤欲绝，生无可恋的强大负面情感涌上心头。
这让他极为难受，肉身也在这团黑雾的侵蚀下迅速步入衰老，就像是传说中一夜愁白了头的感觉。
人的肉身跟神魂，从来都不是完全独立的存在，彼此之间，存在着无数的纠缠跟相互影响。
他在蓝星里待的十几年里就听说过，一个普通人在生病的时候，能以乐观向上的心态让病痛自愈。
这其实就是神魂无形中对肉身的影响。
同样，所谓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
即男人在发情的时候，心智就像是被肉身本能所支配了一样，理智全失。
这则是肉身对神魂的影响。
虽然这些都是普通人的例子。
但修士本质上也只是更为强大的‘普通人’，只要还没脱离人的范畴，就无法彻底切断这种联系。
此时，他就是受到这种剧烈负面情绪的影响，导致肉身寿命在跟着锐减。
正当阎不悔想逃离此地的时候。
一阵狂风突兀地在演武场中刮过。
风过，再看不到笼罩整个演武场的黑雾去处，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风过不留痕。
只剩下泪流满面的阎不悔跟白发苍苍的杨卓。
“不分敌我的侵蚀么？”
瞧着原本少年模样此时却已经面容苍老的杨卓，阎不悔暗暗心惊，这团黑雾显然比他想象中更为恐怖！
毕竟杨卓可是地道的八阶合体境大高手，竟也在这团黑雾侵蚀过后，变成这副模样。
虽说少年模样也不是真的少年，早在阎不悔还是孩童时，他就听过了杨卓的名头。
按照他听说的以及查到的资料，杨卓至少也已经过千岁了，当然谈不上少年。
修行本就是个艰难而缓慢的过程，像他见过的，最初不过是凡人之躯模样，到他回归琼玉世界时，才过去几年，就已经变得深不可测，阎不悔猜测至少已经进入到六阶境界还有着种种特异力量的蓝星之主，可谓是个例中的个例。
阎不悔甚至不止一次猜测，陆庸是神人转世。
跟琼玉世界里有着宿慧的大修士转世的人一样，生而知之，天赋异能，进境还极为神速。
这是各大修行势力最愿意拉拢的一种人。
但就算是琼玉世界里大修士转世的宿慧天才，也远没有陆庸这个进境速度，这根本就超出了常理。
事实上，蓝星在开启超凡之路后，蓝星本土人进境也并不快，而且这还在前期。
修行路上，障碍无数。
前期算是容易的了，越到后面越难，而且很多时候已经不单单是难的问题，而是上限。
许多人都是有着上限的。
可能到老死的时候也只能停留在六阶或是更低的位阶上。
杨卓虽也不年轻，但以八阶合体境修士的寿命来说，还属壮年期。
此时却已经有着明显的老态，显然，杨卓提前结束了壮年期，进入到自己寿命的‘老年期’。
“这团黑雾太可怕了……”
阎不悔脸冒冷汗地想着。
心灵之墙还是起到大作用了，要不然他此刻必是凶多吉少。
要知道八阶合体境修士可是有着两三千年的寿命。
也就是说这么一会，杨卓寿命流失掉了千年……
阎不悔虽然有些特殊，体内还融入了琼玉世界的本源力量，但寿命跟一般的元婴境修士相比，并无太大优势。
刚刚猝不及防之下，种种脱险底牌根本来不及运用。
如果没有心灵之墙断绝阻隔了某些关键性的冲击，只怕自身已迅速走向衰老甚至死亡了。
这也在阎不悔心头狠狠敲了一下警钟，切不可自以为底牌多就肆无忌惮，超凡世界能人狠人偷袭怪招数不胜数，“一切还是得依靠自身实力才行！”
在蓝星煎熬的这些年，原本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此次回归，因为手上多了好几样底牌，反倒有些飘了。
阎不悔在心中警醒自己，不过对于眼下的局面倒是十分满意。
因为很显然，有飞羽仙门的九阶大修士出手了。
他不用动用任何底牌就能保住小命，实在是再好不过。
此时心底被那团黑雾侵染造成的种种悲伤感也已迅速消散。
说的更准确点，是正在被神魂中那道心灵之墙给吸收，转眼间便被‘吞’了个干净。
杂质被全数消化，只剩下精纯无主的磅礴精神能量化成无数道星光流向识海之中，在识海里演化着日月星辰，星空宇宙。
阎不悔只觉神清气爽，自身神魂竟在这么一会有了一个长足的进步！
“这特么还有着当外挂的效果？”
感受着自身的变化，阎不悔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有些怪异的是，杨卓也笑了，低着头用嘶哑的声音道：“师尊，您老人家再不现身，徒儿可就要身死道消了。”
观武大阵外使出浑身解数也丝毫没能破坏大阵，阻止下杨卓的一帮观星殿弟子们听到这话。
偷偷看了看像是站立在平地一样停留在大阵上方面容平淡的云鹤仙尊，不由的都露出古怪神色。
杨卓的这声‘师尊’，明摆了不是喊云鹤仙尊的。
很快，众人的猜测就被证实。
一道浑厚的平淡声音在空间里响起：“云鹤兄手下留情，我愿以连云一百零八城换回杨卓这个不成器的徒儿。”
云鹤仙尊似有所料地玩味开口道：“守正兄好大的手笔，区区一个杨卓能值连云一百零八城么？”
“值不值还不是看我等如何界定？我觉得值就行。”
云鹤仙尊面露讥讽道：“可我觉得不值，不是杨卓不值，是连云一百零八城不值。”
“云鹤兄不要太过分了，连云一百零八城可是我炼制经营多年的至宝，比起完整无缺的渡虚镜怕也只会更强……
若不是杨卓乃我一故人的后裔，不忍看故人绝后，我又岂会愿意与你交换。”
云鹤仙尊脸色出现一瞬的潮红，显然是被气到了。
当即放弃沟通，而是一挥手，一股伟力便从此处天地间散溢降临，直接将演武场中间的杨卓碾成了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