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妖者无疆 > 《妖者无疆》第三十八回 卖身为奴

  来人一言不发,倒是小厮颇为托大的叫嚷,要挑几只上好的花瓶。此言一出,京墨大喜,如珍如宝的捧出三只瓶子,一张口舌生花的嘴,将这几只瓶儿吹嘘成只应天上有,人间几得闻的宝贝。
  落葵无声的笑了,那三只瓶儿的确极美,描金彩绘十分精致,只可惜年头短了些,分明是年初瓷镇里才出的物件儿,却被京墨当做了埋在土里五百年的,给要了个高价,且要的心安理得,丝毫不觉亏心。
  香茶在手尚有余温,京墨就已经在喜滋滋数银子了,落葵心中连连哀叹,脸皮这个东西果然于他无缘,她窝在藤椅中,梨涡轻旋,笑颜生花,一双明眸戏谑的望着他:“手抽筋了没有。”
  京墨瞧也不瞧她一眼,只轻巧的打开雕漆钱匣子上的铜锁头,仔细点了点银两,像收祖传元宝一般小心锁好,傻笑个不停:“手抽筋算甚么,有银子才最要紧,更要紧的是,又够我去盛泽街买上几件好玩意儿了。”
  落葵“噗”的一声喷了满地茶水:“你拿着真金白银去高价换上一屋子的假古董,然后憋上猴年马月才能当真货卖出去一件,你是不是与银子有仇啊。”
  “我与银子没仇,与有钱人有仇,我这是劫富济贫。”京墨咂着嘴,抿了口茶,心安理得的笑了起来。
  “没错,劫我爹的富,济你自己的贫。”京墨尾音被个俏生生的少女声音截住,黄衫黄裙的身影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劈手把刚出门未到一盏茶功夫的物件尽数砸在了地上,满地的碎瓷片,像是尖厉的白刃,割的京墨连抽冷气。
  见曲莲进门,落葵再度喷出一口茶,呛得连连咳嗽,在心中哀叹,真是可惜了这稀罕的新茶,还没喝上几回,眼下连着几口喷出去,糟蹋了多少银子,她早认出了方才的华服男子,自然清楚他是曲莲的亲爹,曲家的当家人曲天雄,她藏起自己的身影故作不识,自然有不易相见的道理,也料到了此事早晚会被曲莲知道,只是没想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他在京墨店中上当受骗这件事如此快就传了出去,传到了曲莲耳中。
  话说这曲天雄白手起家,熬了数十年总算熬成了个第二富户,奈何因年少时书念的少,常被人背后笑话是目不识丁的土财主,真应了那句话,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故而为了悲伤少一些,笑话少一些,曲天雄偏爱买些个古玩字画之类的用来装点门面,平日里最恨的就是被人用假货蒙骗,但也挡不住常被人蒙骗。
  曲莲少有的怒气冲冲,气的如葱白似的玉指连连发抖,点着他的脑门张口就骂:“京墨,你是财迷心窍了罢,你坑蒙拐骗,骗骗别人也就罢了,竟然骗到我爹头上了,你说,你这店是不是不想开了。”
  京墨的这个小店租的是曲家的产业,仗着曲莲的面子,租子收的极低,几乎是白送,他不得不在矮檐下低头赔笑默不作声,任凭曲莲喘着粗气骂了个过瘾,等她骂的累了不做声了,他才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绽开一张百般讨好的笑脸,衬得那双好看的眸子生出几分妩媚来:“好了,曲莲,别生气了,我若知道他是你爹,打死我都不敢骗的,好了,我把银子还给你,行了罢。”
  曲莲扬眸,她爹上当受骗买假货这种事经得多了,家大业大的,这点银子的根本算不得甚么,她借着此事发作,只想讨京墨个承诺,如今瞧着他低三下四的模样,更是十分受用,心里清楚也京墨是个只吃不吐的,绝不会将到手的银子再拿出来,她憋着笑,伸出手去淡淡道:“如此甚好,拿来罢。”
  京墨一怔,见曲莲神情无假,忍痛作势要将银子取出来,可手触上钱匣子时却猛然一颤,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咬着牙却迟迟不肯打开,只挤眉弄眼的冲着落葵使眼色。
  落葵却恍若不知的低垂了眼帘,移眸望住手边小盏,晶莹透白的薄脆白瓷上描了枝青花残荷,虽不是个古物,但显然是个妙物。她蕴着笑意,闲闲拨弄起来,盘算着要如何从京墨手中讨要出来,四下里一时间静默无声。
  见此情景,曲莲眼风中藏着笑意,踢了踢一地的碎瓷片:“就知道你舍不得,省了罢,我全当买了个响儿听。”
  京墨如蒙大赦的松了口气,抹了抹额上摇摇欲坠的汗珠子,忙不迭柜上翻出个翡翠镯子,真心实意的递了过去:“这可是好东西,真金白银的好东西。”
  “别,少拿这些个假货糊弄我,我可丢不起这人。”曲莲眸中的笑意更胜,却独独不肯伸出手来接。
  京墨忙不迭的挤眉弄眼,递着眼风给落葵,她微微一笑,接过镯子套到曲莲的如白瓷般的腕子上,笑道:“这可是难得的好翠玉。”她抬起她的手腕,迎着光照了照,连连咂舌:“你瞧,这翠色多通透,京墨可难得大方一回,平日里请顿饭都难。”
  曲莲抬起手腕迎光比了比,抿唇一笑:“你得罪了我,想用这么个不值钱的镯子就把我打发了,可没这么容易。”
  这镯子原是一对儿,京墨花了大价钱淘换而来,本打算落葵生辰是送她的,原以为拆开送了曲莲一只,能讨了她的欢心,不再计较此事,谁料她收了镯子还不肯罢休,京墨眉心微曲道:“那,那你说,要怎样才能打发了你呢。”
  曲莲定了定神,一双似水明眸波光流转,像是含了万般情意,迟疑的瞟了落葵一眼,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终于无所顾忌的开了口:“不如,不如你就此卖身为奴,留在我身边伺候我,这点银子加上这处铺子,做你的卖身钱绰绰有余了罢。”
  此言一出,绕是京墨平日里再如何伶牙俐齿,这会儿也惊得目瞪口呆,抬手挠头讪讪一笑:“我,我,我又懒又馋,哪里是伺候人的那块料,曲莲,你要买了我为奴,只怕是糟蹋银子了。”
  说着,他如同害了眼病一般,不停的冲着落葵挤眉弄眼,几乎要流下泪来。
  落葵心中暗笑,这京墨的嘴还真是厉害,为了自由,能将自己糟蹋的如此不堪,她扬眸轻笑,唇边生花:“曲莲,他又懒又馋也就罢了,要紧的是他脾气太坏,日日守着你,再将你气出病来,可怎么好。”
  此话说的深的京墨之心,他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曲莲,你若是气病了,岂不是我的罪过,还是换个旁的罢。”
  长嘴铜壶发出咕嘟嘟的轻响,登时白雾缭绕,热气滚滚。
  巴掌大的白瓷小罐里放的是上好的英山云雾,浅雕牡丹湘妃茶勺舀一勺浅碧色叶尖,放在细嘴儿莲纹水晶壶里,滚滚热水没过叶尖,热气熏蒸着茶香,登时氤氲满室。
  落葵斟好了茶,冲着京墨递了个眼色。
  京墨登时了然,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双手端着白瓷粉彩海棠纹杯盏,递给曲莲:“来,喝点茶润润喉。”
  曲莲接过来一饮而尽,缓了口气道:“我不怕你气病了我,我有的是银子瞧病抓药。”
  京墨哽了一哽,嗫嚅的唇角道:“那个,那个,你爹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岂能,岂能随意糟蹋了。”
  此言一出,落葵终于忍不住了,跌在椅中笑个不停,笑够了再抬头,却惊觉二人皆转头对自己怒目而视,她啜了口茶,尴尬一笑:“你们继续,继续,我不笑了,不笑了。”
  曲莲这才嘟着嘴回过头去,冲着京墨笑的柔情似水:“我不怕被你气病,我只怕爹爹会怪罪于你。”说着此话,她渐渐红了眼眶,眼窝里蓄满了泪珠儿,轻柔婉转的如诉如泣:“爹爹从你这里买了假货回去,失了脸面恼羞成怒,说你坑蒙拐骗品行不端,这铺子不能再给你用着了。”
  碎金般的残阳透过天青色的窗棂,暖暖斜入屋内,笼上曲莲温柔秀美的脸庞和宜喜宜嗔的双眸,令人看的移不开双眸,心神止不住的摇曳。
  听得她婉转的诉泣,落葵窝在椅中,心中呈出自己捏着嗓子,柔媚娇弱的做派,不禁狠狠抖了三抖,肌肤上浮起一粒粒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她在心底暗叹,果然自己学不会姑娘家的柔情似水。
  京墨的心早被那柔情化成了一汪水,没了主意,卖身契是签不得的,铺子更是绝不能不要的,他左右为难:“那这,这可如何是好。”他低三下四的哄着曲莲:“好姑娘,好曲莲,你帮帮我罢。”
  曲莲瘪了瘪嘴,这铺子乃京墨在青州的立身之本,以此为要挟,果然是无往不利的,定能逼得他言听计从,遂打定了主意,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滑落:“我自然是帮你的,我原想你与我签了身契,爹爹向来疼我,也就不会再为难你了,可奈何,奈何你觉得我别有居心,不肯信我也依我,我,我便是有千般万般的法子,也无济于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