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妖者无疆 > 《妖者无疆》第一百五十六回 逃无可逃
    那人方一脱困,便跪倒在地,响起一把嘶哑难听的声音,像是钝刀子割肉:“少主,少主,少主饶命,弟子,弟子知罪,知罪了。”
  
      江蓠扑哧失笑道:“原来是你这块料啊,就是你将本少主从客栈里拉了出来,遭了这么一难啊。”
  
      那人抬起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几欲哭出声来,磕头磕的十分卖力,砰砰作响:“少主,少主,不知者不怪啊,弟子,弟子也是受人蒙骗啊。”
  
      江蓠抬手,重重拍了那人头顶一下,且笑且骂:“你小子伤得如何,可还能动,若是能动,就速去一趟长安城分舵,将此地之事传回宗内,请宗内酌情重建。”
  
      那人重重点头,应声称是,旋即却又迟疑道:“少主,那么此地呢。”
  
      江蓠环顾一圈儿,沉声道:“万毒宗既知道了此地,那便不能留了,只怕是要废弃了。”他缓步向外,风姿俊朗,活脱脱是个出身大宗门的少主,定睛望住大门两侧挂着两条紫檀木,剑光一凛,紫檀木登时化作灰飞。
  
      那人一个咕噜爬起身来,瘸着腿跟出来,陪着笑脸儿道:“那么,少主,不如移步内室,弟子好奉茶。”
  
      江蓠点了点头,举步踱了回去。
  
      落葵眸光闪了闪,却没有跟着江蓠走回院中,心道捆魂索已解,他也重伤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恰在此时,有人在夜间骑马缓缓而过,一身锦衣十分阔绰,怀中还抱着个美人耳鬓厮磨,望之不知是哪家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竟然敢偷香窃玉的犯夜外出。
  
      落葵深吸了口气,飞身跃起将二人踹到马下,不顾那女子的惨痛呼叫和男子的破口怒骂,她翻身上马,辨别了下方向,发觉此地正离西城门不远,且途中没有宵禁岗哨,妙极妙极,连老天爷都在帮着她逃跑,随即轻喝了一声,冒雪而去。
  
      刚刚拐过街角,只听得“嗖”的一声,长长的金色剑光穿透雪色,转瞬横到了面前,马匹受了惊吓,登时高高抬起前蹄,差点将落葵甩了下来。
  
      寒风送来阵阵阴恻恻的笑声:“小妖女,你要去哪。”
  
      落葵身形一顿,安抚着马匹没有回头,只咬着牙暗自发狠,若他阻拦,就拼了命与他斗到底,正好趁他病要他命,他死了,与自己只有好处。她单手掐诀,一条鲜红缎带飞快跃出,夹带着雪片,冲着金色剑芒卷过,将其拨到一侧,双腿一夹马肚子,再度冲了出去。
  
      身后那人像是跗骨之俎,她跑的快了,他便追的紧些,她跑的慢了,他便停下来歇几口气,惹得急了,落葵反手一甩,那条鲜红缎带就向着身后飞快一卷,那人侧身躲过后,如常跟着。
  
      天像是被捅了个窟窿,雪急一阵儿缓一阵儿的下个不停,空落落的琼枝盘旋,穿透雪意,以一种倔强的姿态指向苍穹,这条路上没有一个人,亦没有半盏灯,只借着发白的雪色,照亮前路。那雪打着旋儿落下,凝在落葵发间,成了一朵将化未
  
      化的鬓边花,落在江蓠冠上,化为一枚温润光洁的羊脂玉。
  
      寒风凛凛,飞雪茫茫,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雪中艰难前行,不远不近,一个逃不掉,一个打不死,一个心间愤恨恼怒暗骂不停,一个唇边含笑隐带戏虐。
  
      落葵怒极,终于狠狠甩了一把鲜红缎带,风声凛冽,雪片噗的一声,冲着四面八方散去,她知道没有打中身后之人,头也不回的骂声连连,格外的气急败坏:“姓江的,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咱们恩怨两消,各走一边,你跟我作甚么,你是苍蝇么,这么没脸没皮。”
  
      江蓠哈哈大笑,笑中隐含虚弱:“我当然得跟着你了,我又打不过万毒宗的那些疯子,万一他们追上来了,我还得靠着你才能活命呢。”
  
      落葵狠狠哽了哽,哽的几乎岔了气儿,大喝了一声,马登时如同离弦的箭,在大雪中狂奔向前,将数之不尽的雪片远远抛在身后。
  
      人虽纨绔,但马却是匹好马,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的好马,不多时,便瞧见了高耸的城门,黑漆漆的像是压在人心上,而此时更夫打更经过,刚过寅时,开城门尚早。
  
      落葵策马而立,愣了半响,才想起来眼下正是深夜里,城是出不去了,此时正值宵禁,她也不敢大刺啦啦的在城中乱跑,想了又想,索性将马匹栓路旁的大树边儿,裹紧了衣领躲到树下。
  
      寒风呼啸而过,冰冷刺骨,落葵紧了紧领口,可一条衣袖扯下去擦了血,另一条衣袖被箭刺的破烂不堪,实在是半点寒风也挡不住,她将身子紧紧缩成一团,死死捂住嘴,打了个呜呜咽咽的喷嚏。
  
      一道暗影穿过枯枝败叶,坐在落葵身旁,直直望住远方,戏虐道:“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落葵头也不回,只愤恨的冷嗤了一声。
  
      江蓠偏着头笑了笑,不知从何时起,兴许正是因为他与落葵并肩打过一回架,他想了想,原也不该恨她,当年之事,她并非是始作俑者,顶多算是个帮凶罢了,不知不觉间,他心间的恨意少了些,言语间竟多了几分亲近,继续讥讽道:“叫你跑,好好的屋子你不待,非要跑到这野地里挨冻,冻死你活该。”
  
      落葵皱了皱鼻尖儿,顿觉自己确实有些傻,不是,是傻透了。
  
      就在此时,江蓠蓦然闷哼了一声,脸色骤然惨白,唇角渗出血痕,身形不由自主的晃了晃,栽倒在地不住的抽搐。
  
      落葵大惊失色,忙俯下身来仔细查看,只见脸白如纸,眉心盘踞着一团黑雾,那黑雾显然不是寻常死物,竟一线线沿着脉络缓缓散开。
  
      “小,小妖女,你,你别想着跑,我,我,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你打不过我的。”江蓠在抽搐中,仍不忘色厉内荏的威胁她,妄图吓得她不敢作甚么手脚。
  
      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二人身上渐渐覆盖了薄薄的一层轻雪,花白一片。
  
      落葵冷眼瞧着江蓠寒颤不止,若如此看着甚
  
      么都不做,只怕他命不久矣,一片雪落在她的眉心,蓦然一亮,她的灵台顿时清明,转念想到,若自己此番救了他,于苏凌泉一事上,岂不是有了讨价还价的筹码,她偏着头嗤的一笑,伸手去掀他的衣领。
  
      江蓠忙不迭的抖着手死死扯住衣领,直着嗓子艰难道:“你,你,你干甚么,你要非礼我么,你,别,你离我远些。”
  
      落葵阴恻恻的一笑,在江蓠惊恐万分的眸光中,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头。
  
      “刺啦”一声,衣领被扯开,露出胸口处的箭伤。
  
      伤口处的箭已经被拔出来了,也用了上好的金疮药,但那血却并没有止住,不断的潺潺流出,已经浸透了衣裳。
  
      落葵哀叹,怎么没让你血尽而亡呢,流了这样多的血,竟还有力气一路追到这里,真是个疯子。
  
      她单手掐诀,落于伤口处,皮肉下登时凸起绿莹莹的一条线,竟是那条绿莹莹的小蛇,只这短短的功夫,俨然已经深入了血肉,只隐约可见仍在不停的游移,与眉心处的黑雾相互呼应。
  
      这是赤尾青竹丝,乃万毒宗的至毒,除了服下解药,没有旁的救治之法,可眼下,落葵瞧了瞧江蓠的模样,这样半死不活的模样,唯有立时找来解药才有救,可莫说他们根本不知万毒宗梁州分坛在何处,便是知道,打了去,就凭如今这副残兵散勇的架势,不待讨要出解药,自己已经非死即残了。
  
      落葵冷眸闪动,蓦然起身,转到江蓠身后,抬手拔下发间的素银簪子,她暗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命不久矣,那么,就让我送你一程利落的,总好过你毒发,痛苦而亡。而你死了,也不会有人再追着苏凌泉不放了。
  
      她高高扬起手,正欲狠狠的刺向江蓠背心,却听得江蓠艰难开口:“小妖女,你可真是个小妖女,连万毒宗的人都怕你,可我不怕你,只有你才知道苏凌泉的下落,你不能死。”他的声音转瞬暗淡:“小妖女,你走罢,你跟我在一处,万毒宗的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落葵心中一紧,百感交集,她清楚知道江蓠有多恨苏凌泉,有多恨她,可生死关头,他却替她挡了一箭,不管他为何挡箭,自己这条命总归是他救的,不禁哀叹道,江蓠啊江蓠,你还真是个疯子,不愧有癫狂二字,疯的够厉害的。
  
      她伸手扶住江蓠,暗沉静谧的夜里,寒冷的北风刮在脸上,略略有些疼,她自是要离开的,却并非是现在,江蓠中了毒受了伤,她这一走,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她虽不是善人,但也是会知恩图报的,即便他救她,是为了获知苏凌泉的下落。
  
      可眼下这荒郊野地里,也并不是解毒之地,落葵咬破指尖,无数只猩红的萤火虫,与不停飞旋的雪片一同,倏然飘向远方。
  
      不多时,萤火虫尽数飞回,倏然没入落葵的指尖,她蓦然睁开紧闭的双眸,望向不远处的泥泞小路,那路的尽头是一处土地庙,且路上没有宵禁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