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妖者无疆 > 《妖者无疆》第二百七十二回 送你出宫
这偏殿顿时氤氲开夹着玫瑰花香的热气,碧色窗纱上结了薄薄一层水雾。随即又从床头的箱笼里翻出了七八摞各色锦缎,摆在桌案上。
  
  此间事毕,马莲躬身道:“尊上,都好了。”
  
  落葵掠了江蓠一眼,随即冲着桌案上那一摞子沉甸甸的锦缎抬了抬下颌,道:“捧着。”
  
  江蓠不明就里,但也不敢多问,只好依言而行,老老实实的捧着。
  
  只见落葵冲着马莲微微颔首,马莲忙躬身上前,轻轻除了她的外裳,只着了中衣立在浴桶旁,随即松开了她的发髻,用水浸湿了发梢。
  
  落葵吁了口气,微微抬了抬下颌,轻声马莲道:“去外间儿守着,没有本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偏殿。”
  
  “喏。”马莲目不斜视,垂首轻声道:“属下明白。”
  
  马莲轻轻巧巧的走到外间儿,在备好的之上写写画画不停。
  
  江蓠狐疑不已,只捧着锦缎静立着,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落葵挽起**的长发,在床沿儿端坐着,双手掐了个诀,身前浮现出一片乌黑发亮的光点。
  
  她口中法诀一变,那光点尽数凝聚到一处,结成块骷髅头状的令牌,上头铭刻着鲜血淋漓的符文。随即,她冲着江蓠扬眸道:“你过来。”
  
  江蓠微怔,还是举步上前。
  
  落葵抄起一把扭花铜剪,剪下江蓠的一缕发梢,指尖轻点,一丝血忙缠上那缕发梢,一阵火光四射,那发梢染成了一簇灰烬,没入令牌中。
  
  令牌上顿时鲜血流淌,密密麻麻布成了张蛛网,而这令牌与江蓠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心神相连。
  
  江蓠惊疑不定的望住落葵,诧异道:“小妖女,这是,甚么。”
  
  这法诀显然极耗心神,落葵脸色骤白,长长吁了口气,缓缓道:“这是出宫的唯一法子,只可惜这令牌与你之间的心神相连,只能维持一日而已,今夜,你必须出宫,否则还得另想法子了。”
  
  落葵冲外头轻唤了一声:“马莲。”
  
  马莲匆匆进来,施了一礼,道:“尊上,属下都记下了。”
  
  落葵微微颔首,道:“好。”随即,她将令牌递给马莲,轻声道:“务必送江公子出宫,不管多晚,都要回来复命。”
  
  马莲沉声道:“喏,属下明白。”
  
  此间事毕,落葵才算真正松了口气,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那马莲虽然担了个绣房侍女的名头,但是她的心腹之人,所拿腰牌也是四门封闭之时,唯一可以送人离开宫禁之物。
  
  今日,天黑的特别早,菘蓝陪着陛下用完晚膳回来,又拉着落葵在殿中说闲话,说着说着,就吃多了几口地瓜,果然就烧心烧得厉害,果然就睡不着了,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落葵从热被窝中揪出来,陪她一起秉烛夜谈。
  
  落葵裹着厚厚的锦被,凑近了炭盆,哈欠连连:“菘蓝,我明日还要早起去太后宫里学规矩,你这是要熬死我啊。”
  
  “你这样没规矩的人,学了也是白学,
  
  保准是扭头就忘。”菘蓝满是藏不住的讥讽,笑意从眉眼间漏了下来。
  
  落葵瘪瘪嘴:“你说,你这样没规矩的人进来时,是不是没少受罪。”
  
  菘蓝双眸迷离,一时无话,可不是么,她是许家的大小姐,自幼养的娇贵任性,哪懂的那么许多弯弯绕绕的规矩和人心,一朝送进这个繁华的牢笼里来,走路说话看人都成了错处,就连用膳就寝都有规矩箍着,她渐渐从任性肆意的小姑娘,硬生生被调教成了个眉眼清淡的冷美人,姑姑说宫里有的是会讨陛下欢心的热美人,缺的就是她这样的冷美人,这样才能抓住陛下的心。
  
  “落葵,你说这宫里人是不是都脑子有病,为何动辄便要给人颜色看,动辄便要收拾教训人,莫非给了人颜色,自己便能开个染坊么,收拾教训了旁人,自己便能多活好些年么。”菘蓝愤愤不平道,她仍记得第一回在陛下身子底下婉转承欢的样子,从那以后,陛下的心她是抓住了,可自己的心却弄丢了。
  
  炭盆里噼啪作响,菘蓝猛然回神,满心满身都是荒凉:“是不是我生下孩子,就真的可以自由了。”
  
  落葵笃定的点点头:“是。”
  
  入夜,众人都沉沉睡去,永昌宫却燃起火来,那火苗嗤的一声,烧上整个宫室,火势又快又大,像决了堤的江水,涌到何处何处便掀起一阵热浪。
  
  落葵大惊,立刻护住菘蓝,大声疾呼:“走水了,来人呐,走水了。”
  
  永昌宫里宫人众多,七手八脚的舀水的舀水,扑火的扑火,冲进殿里救人的救人,可那火像是从菘蓝落葵的屋子里最先燃起来的,和着油星子,此时已沿着墙面烧到屋顶,四围皆是滚滚烈焰,自顶子上扑簌簌落下刺目火星,落葵她们,冲不出去了。
  
  菘蓝唇边微颤,声色俱厉:“落葵,瞧见没有,是有人想烧死咱们。”
  
  落葵扫了一眼四围,夜间犯懒,小半桶洗澡水还留在木桶里,她忙扯过床褥子浸在水中,湿透之后搂头裹在了菘蓝身上,又拧了把湿巾子捂住她的口鼻:“别说话,咱们走。”
  
  “那你,你怎么办。”
  
  眼下四围已是无水可用,落葵咬住牙根,一手揽住菘蓝,一手背在身后,有嫣红的血从五指中漫出来,随即有星星点点的白色荧光,口衔绵绵血迹在她周身飞旋,形成一处湿润的屏障。
  
  她揽着菘蓝,忍痛闯了过去,四围暗红金黄交错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熊熊火焰鬼魅般扑上身来,提醒她们仍然还活着,呛人的灰尘和滚滚热浪迎面而至,熏得她眼前一黑,勉力维持住仅剩的一点清明,向着人潮喧嚣的那点光明冲过去。
  
  眼看着离那点明亮越来越近,只一步之遥,头顶处哐啷一声巨响,廊檐被火烧到坍塌,裹挟着火苗砸了下来。
  
  落葵猛然推了菘蓝一把,将她推向触手可及的光明,自己却被巨大的热浪冲击,身子像落叶一样倒飞,重重跌回烈焰包围之中,只听得外头声嘶力竭的一声哭喊:“落葵。”
  
  疯狂的火苗沿着她的头发和寝衣一路烧了起来,烧上她的身体,在她的脸上,耳畔和手臂上灼热的舔舐,她挪了挪身子,想躲开热和痛,可那火像鬼魅一样如影随形,要死了么,她想,也许化作灰烬,将这一生所有的苦难和罪恶一同燃尽,才是自己最完满的归宿。
  
  “落葵,落葵。”隐约中有人扶起她的身子,身边的火好像熄灭了,一只冰凉的手贴上她的脸庞,她在灼热和冰冷交错中醒来,入目是一双似水冷眸,她嗓子生疼,嘶哑道:“江蓠,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江蓠心疼而又自责的望住她:“走,我带你走。”
  
  落葵艰难摇摇头:“不,外头全是宫里人,若发现你外男私闯宫禁是大罪。”
  
  江蓠带着痛一笑:“你看,我换上了马莲的衣裳才来的,如今我是你宫里的侍女,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落葵对他的眸子,有一种莫名的心安,不问前因不想后果,只是心安,她缓缓闭上双眸,只觉身子一轻,周围呛人的烟雾散尽,像是江蓠将她抱出了火场。
  
  周围像是有人围了上来,有人惊呼:“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听得菘蓝哭哭啼啼:“落葵,落葵,你怎么样。”
  
  一双颤巍巍手摸着她的脸,是太后落泪:“这脸,这脸怎么烧成这样了,我可怜的孩子啊。”
  
  紧跟着就听到陛下震怒:“都是怎么当得差,统统送到掖廷狱去,统统打死。”
  
  她抬眼望住江蓠:“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江蓠心痛:“不难看,一点都不难看。”
  
  大火燃尽熄灭,永昌宫成了一片废墟,落葵和菘蓝挪进了太后宫中,她醒来时,天光微明,内侍们都像泥塑一般,在殿外静默无声的立着,而江蓠,则旁若无人的坐在床沿儿,正抬手轻抚过她的脸庞。
  
  落葵向床内缩了缩,躲开他的手,声音压低,低的不能再低:“江,江蓠,你怎么还在这。”她瞧着他身上的宫装,扑哧一笑:“这衣裳,你穿着还真不错。”
  
  “你还敢笑我。”江蓠皱着鼻尖儿笑骂道:“若非瞧见永昌宫失了火,我早出宫了。”他抬手在她的脸上抚过:“脸上烧了,可能会留疤,不过没关系,我会去给你找药去疤,去不掉也没关系,你怎样都是最好看的。”
  
  这一席话说的落葵蹙眉,脸上通红,像是又被火燃过一回,这下真真切切的觉出脸颊烧痛,舌头打结:“你,你,你被火烧糊涂了罢。”
  
  “没有。”江蓠眼波流转,掖了掖她的被角:“再睡一会儿,醒了就都过去了。”
  
  再度醒来时,已是午时,日头高悬,晒化了庭前新雪,落葵侧目,江蓠已不见了踪影,好像昨夜那场大火只是自己的噩梦,如今梦醒了,她想要喝水,张口叫人之时觉出脸颊到脖颈都撕扯起来,痛的冷汗淋淋,这才清楚,原来那不是梦,自己真的曾经烈焰焚身,曾经生死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