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跳下城楼，城楼之下的老鼠迅速向他围了过去。赵高冲出重围快速打开大门，赶紧向前奔跑。
夜色苍茫，出了长宁城之后，野外的空气格外清爽，细雨还在飘着，地上非常泥泞，赵高不敢跑得太快，他怕身后的老鼠跟丢了。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场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在前面跑，他的身后，是成千上万的老鼠，发狂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长宁城被远远抛在了身后，老鼠大军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赵高脚下不停，一路飞奔，大概跑了一个时辰左右，加快速度，不久后，一条河流出现在他眼前。他抱着如烟，飞身投进河流迅速游到了对岸。
“那些老鼠应该不会再来了吧？方才我们跳进河里，应该洗掉了身上的味道。”
“噗！噗！噗！”
突然，无数个响声从何对岸传来，赵高举目看去，就见老鼠大军已经追到河对岸，正纷纷跳进河里，飞快向他们游过来。
“这……”
看着河面很快被黑色铺满，那“吱吱吱、吱吱吱”的叫声传进耳膜，赵高就知道自己想多了，二话不说，抱上如烟继续跑路。
“唰、唰、唰。”
老鼠大军爬上岸，依旧对赵高两人穷追不舍。
在黑夜中又跑了半个时辰，赵高开始喘气了，然而让赵高有些发憷的是，这些老鼠，不管他跑得多快，把它们甩得多远，只要他停下来，不一会这些老鼠准能准确地找到他。他不可能一直跑，这样下去，自己非得累死不可。
看见汗水沿着赵高的额头不停流下来，如烟说道：“赵高，你把我放下，自己跑吧。”
“不可能。”
赵高说道。
“我就是个累赘，你带着我跑不了多远的，等你跑不动了，我们两个都得死。”如烟虽然这样说，心里还是甜甜的。
赵高也知道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如果把如烟放下藏在某个地方，他没法保证那些老鼠不能找到她。毕竟如烟跟着自己这么久，那鼠妖留在他身上的粉末或者是某些特殊的气味，肯定也沾染到如烟身上了。现在放下如烟，等同于让她去死。这样的事，赵高是做不出来的。
“沾到身上的粉末？洗不掉？”
想到这里，赵高灵机一动，赶紧去脱身上的衣服。
“我想的是，老鼠对我们这么紧追着不放，肯定是因为我们身上有特殊的印记。这印记，肯定是那鼠妖撒在我身上的粉末。既然雨水冲刷不掉，河水洗不掉，那我们把衣服全部脱掉，是不是就能去掉印记呢？刚才不是有意的，如烟你不要放在心上。”赵高解释道。
“哦，这样啊。”听到赵高的解释后，不知道为什么，如烟心里竟隐隐有些失落，她接着说，“那赶快脱掉吧，活命要紧。”说完，如烟伸手出解衣服。
赵高赶紧止住她，说道：“没用的，你看我的衣服都脱掉了，那些老鼠还是跟了上来。”
如烟回过头，果然看见身后密密麻麻的老鼠没有减少分毫，她担忧地问道：“那怎么办啊？”
赵高想了想，说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那里的水质不同寻常，十分冰冷，即使是大热天，那里也整日冒着寒气。奇怪的是，到了冬天，不管天气多冷也从来不结冰，只是不知道那寒水对去除我们身上的印记管不管用。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过去看看吧，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赵高想到的地方，是寒潭山上的寒潭。寒潭山在长宁城北面靠东的方向，距离长宁城很远，以一个成年人的脚程来算，有一天的路程。说起来，长宁城的地势非常的特别，整座城池分了四个城门，东边西边各一个。南面的城门，是长宁城最高最大的城门，也是赵高第一次带如烟前去喝酒的地方，南城门之外，就是茫茫草原。除了南面城门之外，其它三个城门出去都有山地。所以长宁城地势非常险要，是草原逼近内陆的关键。赵高因为出了长宁城后奔跑了这么久，现在他的位置距离寒潭山已经非常近了。
寒潭山这个地方，赵高去过很多次。因为那一口寒潭真的非常奇怪，他常在想，寒潭之下会不会有沉睡的巨龙或者其它妖物。直到他扔了无数块大石头，连续多日的探究之后终于确认：这真的就是一个水比较冰冷的水潭。现在，这口奇怪的水潭，将会成为赵高最后救命的稻草了。身后的老鼠如影随形，赵高迟早得累死。
“嗯，我们去寒潭山试试吧。”如烟点点头。
夜色已深，连绵多日的大雨终于慢慢进入尾声，夜风吹打在身上十分寒冷。
赵高不紧不慢地跑着，他的身上湿漉漉的，分不清哪些地方是雨水打湿的，哪些地方是汗水浸湿的。
寒潭山很快出现在眼前，如烟高兴地说道：“赵公子，寒潭山到了。”
赵高什么也没说，默默爬上寒潭山。身后，黑压压的老鼠大军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就连野外的老鼠也在不断地加入进去。赵高不知道不知道寒潭山上那口寒潭能不能对自己身上的印记消除起到作用，心情非常沉重。现在，他已经开始感觉到体力不支了，如果寒潭救不了他，他和如烟今晚上就会死。他低头看了一眼如烟，这个今晚上陪他担惊受怕的姑娘，此刻脸上泛起一丝笑容，让她被雨水淋湿的脸、显得有些苍白的脸看上去非常漂亮。她是个不幸的姑娘，因为自己，竟让她身陷此刻的险境，这让赵高感到非常惭愧。
“你很傻。”
赵高没头没脑地这么说了一句。
“在你面前，我宁愿自己是个傻子。”
如烟轻轻地说道。
“你这么对我，不值得。我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赵高叹了口气。
在遇到如烟之前，赵高从来不叹气。
“不要一辈子，就现在，已经够了。”
如烟看着赵高，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情。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也没有想过，人的一生应该是什么样子。我以为有钱有权势的人，都应该像邓公子晁公子那样，或者更早之前，我在京城看到的那些公子哥们那样，住大宅院，使唤成群结队的丫鬟下人，从公子变成老爷，官位慢慢升上去，或者升不上去了，告老还乡，遛鸟放狗，写诗作词，期盼儿子出息，被不肖子孙气歪胡子。我以为有功夫有本事的人，应该受万人敬仰，大马金刀，坐在帮派的大堂里，或与他的兄弟们开怀畅饮，或授武艺于堂下，或夜杀贪官污吏，劫富济贫，救民于水火。自从遇到你，我觉得我以往对世人的看法完全颠覆了。你不富有，没有权势，却让人觉得，你比天下最富有的人富有，比天下最具权势的人还权势，你武功奇高，却充满羁绊，你明明很年轻，又显得无欲无求。你的身上有一种晦涩莫名的气度，你明明与大家一样，却又处处显得与众不同。我知道，长宁城只是你的起点，仗剑天下戎马江湖，头顶上那一望无际的天空才能容下你不羁的身形。现在能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够了。更多的，则是奢求。”如烟看着赵高，说出了她这些天一直在思考总结的东西。
赵高听到如烟的这一番话非常感动，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的样子是这样的：“如烟，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不过说太多也没什么用了，今晚要是我们葬身鼠口，那么我或许能永远在你心目中保持这完美的样子了。”
“赵公子，我们不会死的。我相信你，赵公子，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倒在这种地方，更不应该倒在这样的对手手上！”如烟坚定地说道。
“借你吉言，但愿能逢凶化吉。”
赵高抬起头，看了脚下的山路，寒潭就快到了。
“这些妖怪不能小瞧，使用的这些手段真是高明。这变化之法，驱动老鼠大军的本事，都让人防不胜防。要是能见到这个世界上真正能翻江倒海的大能们，得到他们些微指教，我定能踏进他们那个世界。到时候哪里还会像现在这般空有一身力气，却找不到地方使出来，活活把自己憋死。”赵高嘴上和如烟说着话，心中的心思却也没有全放在如烟身上。他深知现在他和如烟会落到这种境地，还是他修为不够导致的。但是在修为上面，凡人这一块，他感觉自己快要到极限了。凡人上面的境界，究竟是怎样的，该怎么突破上去，他全无头绪，也没有人能够指点他，这才导致今天吃了大亏。
翻过一个山脊，一个巨大的池子出现在赵高眼前。这个池子，就是寒潭山上有名的寒潭。在夜色中，可以清晰地看见潭水的水面上漂浮着丝丝寒气，还未靠近寒潭，已觉寒气入体。
“这就是寒潭么？果然好冷。”
如烟看见面前的潭水，只觉得牙齿打颤。
“走，我们下去。你小心些，这潭水真的很冷，你要是受不了这潭水，就给我说，我抱你上来。”
赵高抱着如烟向潭水走去。
“什么人！”
赵高没走几步，潭水水面深处，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赵高愣了一下，举目细看，透过丝丝缠绕的寒气，就见潭水中央，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子从水中飘了起来。待来身子飘到潭水上空，赵高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从潭水中飞起来那人，是一个妙龄女子。
“你这个无耻之徒！”
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赵高的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啪！”
这一巴掌，实实地扇在赵高脸上。
这是毫无征兆，凭空扇来的一巴掌。
那女人飘在寒潭上，身子没有移动一丝一毫，赵高就被空气扇了这一巴掌。
赵高险些摔倒，他赶紧把如烟放下。
一丝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
“赵公子，你怎么了？”
如烟看见赵高退了退，站立不稳的样子，加上耳边传来的“啪！”的一声响，吃了一惊，赶紧扶住赵高，关切地问道。
赵高抬起头，站直了身体，对寒潭上空那女人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犯了错误就要承认，这是赵高一向的作风。看见那女人的身体，不是赵高的本意，但是他自己禁不住诱惑，看得忘记转头，确实是自己的不对了。
非礼勿视，很简单的道理。
如烟看见赵高这诡异的举动，跟着他的目光看向寒潭，夜色苍茫，加上寒潭水面上漂浮的层层寒气，她根本看不见那水潭中央傲立的女人。她拉住赵高，大声说道：“赵公子，赵高，你怎么了！”
如烟很慌。
……
“赵公子，赵高，你见鬼了？”
如烟看见赵高诡异的举动后，拉住赵高，大声喊着，试图“唤醒”赵高迷失的灵魂。
“啪！”
又是一个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赵高脸上。尽管这次，赵高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还是避无可避。那女人分明没动，但像她自己就在赵高身边一般，只要她想，随时都能打赵高无数个大嘴巴子。
赵高被扇倒在地。
“赵公子，你怎么了？”
如烟清楚地看见，赵高的脸上，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赵高直接被扇飞，如烟惊骇莫名，一边过去扶起赵高，一面警惕地看着四周。她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该不会真碰到鬼了吧？
“假正经，依然掩饰不了你无耻的本质。”
寒潭中的女人身子动了动，一下出现在赵高面前。
“啊，鬼！”
如烟看见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吓得一屁股跌倒。
那女人看了如烟一眼，伸出一只手，如烟就向那女人飞去。
“你干什么？赵公子，快救我！”
如烟恐惧地大叫。
赵高站起来，静静地看着那女人的动作，心里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力感。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自己根本看不见她出手，她却能轻易打到自己，没有征兆，没有痕迹，自己与她，根本不在一个境界。他不能随意动手了，眼前这人，可以随时要了他的性命。
如烟飞到了那女人身边。
那女人打量了如烟一番，说道：“这姑娘资质不错，今后随我修炼罢。”
如烟拼命摇头，试图挣脱那女人，同时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赵高。
赵高听见那女人的话，知道她应该是远离凡尘的修仙者了，连忙拱手问道：“敢问仙师名号。我这朋友交付与仙师，是她天大的机缘。”
如烟不敢置信地看着赵高，说道：“赵高，你怎么能这样！”
那女人轻蔑地看了赵高一眼，并不理他，对身边的如烟说道：“姑娘，犯不着为这样的男人难过。这繁芜红尘，已经开始淹没了你的灵性，随我修道去，修那通天彻地的本领，到时候，什么样的男人还不任你挑选？”
如烟愤怒地说道：“我不去！”
“痴儿。”那女人举手在如烟面前一抚，如烟便靠着她沉沉睡去。
“请仙师救命。”
看见那女人这一手，赵高强压下心里的不快，指了指身后。赵高相信着女人一定会出手，只要她是人。或者说，只要她修仙之前是人，她便一定会出手。见识过这些妖怪的凶狠残暴之后，任何一个人类碰到它们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吱吱吱，吱吱吱。”
山脊上，老鼠大军终于追了上来，密密麻麻地向他们这边冲刺。
“你们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那女人看见老鼠大军后，这才问道赵高和如烟身上有种淡淡的异味，她皱了皱眉，将手一挥，一股清风从赵高和如烟身上刮过。赵高觉得身子一阵清爽，身上泛起一股异香，非常好闻。
那些老鼠眼看要冲到赵高脚下了，赵高被这阵清风拂过之后，所有的老鼠仿佛瞎了一般瞬间失去了目标，纷纷停了下来，在原地打转。
“哼，想跑！”
那女人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老鼠大军丝毫不怵，眼睛盯着众多老鼠中的一处，一只手伸出来，凭空一抓，远处，密密麻麻的老鼠上空，一只大手从虚空中伸出来，把一只老鼠抓在手中。
“吱吱吱，吱吱吱。”
那只老鼠在那手掌中百般挣扎，发出声声惨叫。不一时，那老鼠突然一变，变成一个人形模样。赵高定睛细看，那人形老鼠，正是先前抛洒粉末在他身上的那个鼠妖。
“搞半天，原来是你一直在暗中搞鬼。”
赵高咬牙切齿地想道，今晚上，差点就栽在这个小妖的手里。
这女人手上使力，鼠妖的筋骨寸寸缩紧，发出“咔咔咔咔”的响声，血液从他的身体溢出来。
那小妖哈哈哈惨笑道：“人类，卑微的人类，你们就快完了，你们就快完了！哈哈哈哈，我们妖族重回大陆的日子到了，你们就快完了！”
女人一皱眉，就看见那虚空中的大手猛一发力，它掌中的鼠妖“嘭！”的一声，化作一团血雾消散在空气中。
“妖族重回大陆？”
赵高又听见了这句话，不得不在心里留了个心眼，不过，当他看见那女人露出虚空探物这一手时，他真的被震惊到了。这功法，绝不是常人所能修炼出来的。他咬了咬牙，一抱手弯腰说道：“上仙，不知道在下没有福缘能够得到上仙指点，跟随上仙修行？”
“你也想修行？”那女人看着赵高问道。
“是，如果不能追随上仙，希望能够得到上仙的引荐，哪怕给仙师们扫扫山门喂喂仙兽，希望上仙能够成全。”赵高诚恳地说道。
“就凭你？你也配修行？”那女人看着只穿了一条大裤衩的赵高，鄙夷地说道，“你这种心术不正之徒，根本就不配踏进我上华山的山门。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资质更差的人了，相貌丑陋，根骨奇差，灵性全无，目光空洞。你这种资质，给人提鞋都觉得丢脸。今晚，要不是看在这姑娘的面上，我早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了。现在，你还痴心妄想，希望我能引荐你进入山门？可笑，我从未没有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赵高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有时候，女人记起仇来，连自己都怕。赵高只能感叹自己时运不济。
“上华山？”
赵高抓住了那女人话中的关键，轻轻重复道。
“你们这些凡人，根本就不懂我上华山三字代表的含义。小子，你要加入我上华仙门，可以，我给一个机会。”那女人忽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什么机会？”
赵高看着那女人，问道。
“只要你能从寒潭这边，游到寒潭那边，爬得上岸，我就给你一个去我上华仙门端茶倒水的机会。”
那女人盯着赵高。
这寒潭中的水，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一般人，下到水中，只需几个呼吸便会手脚冰冷，呼吸不畅，不要说游完全潭，游个三分之一，人就会冻死在里面。
赵高盯着那女人，突然站直了要，直挺挺地看着她，说道：“姑娘，今晚上我无意冒犯了你，是我的不对。任你对我百般羞辱，我都毫无怨言。今晚上你救了我和如烟的命，现在你要我死，可以。我从这寒潭游过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若是我能侥幸活下来，我也不求进你仙门了，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若是我不幸死在潭中，是我赵高命不够硬，葬身鱼腹死不足惜。只要你说可以，点点头，我马上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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