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古镜鸿蒙 > 《古镜鸿蒙》第22章 困境

  接到上级指令的时候,肖奉国刚吃饱饭,就听到紧急集合哨响起。
  川藏交界地带的道路被山洪引发的泥石流冲毁,离出事地点最近的他们接到了全员参与紧急抢修的指令。
  从接到指令到出发,总共不超过10分钟,军车在陡峭难行的山路上开了一天一夜才来到了出事地点,好家伙,前方的山路几乎全部被土石埋了。大家二话不说开始动手清理。清除的土石运到不远处的河岸附近,加固因暴雨之后水位暴涨早已岌岌可危的岸堤。
  噩梦发生在到达后的第二天凌晨。严重体力透支的战士们在河岸夯土,湍急的河水在眼前川流而下,看得人眼花。川籍的战士小陈,也不知道是实在太困了还是怎么着,正担着土,脚下一滑,肩上沉甸甸的筐子一下子滚落下了河,而他也被这向下的劲道一个拉扯,失了重心。祸不单行,这个时候本以为已经夯实的土石堆突然塌陷下去,小陈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扯向河中。
  离他最近的肖奉国反应奇快,一把拉住了他,可怕的是,小陈向下的力道太大,连肖奉国脚下的土石堤也连带着塌了下去,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小陈和肖奉国,以及两个离得近的战士一并被卷入河水中。岸上的人还来不及悲伤,四个年轻的战士就这么瞬间失去了踪影。
  肖奉国熟识水性,虽是有些慌乱,但是一入水立刻闭气踩水,想要把头浮出水面。
  他的手还紧紧拽着小陈的后衣领,小陈也在不断挣扎,想要浮出水面。肖奉国知道救溺水的人千万不能从前面,很容易被对方视为救命稻草抱住,然后一同沉下去,现在自己刚好能抓到小陈的后衣领,这个位置是很合适的,只要自己能浮上去,就能把小陈也拉起来。
  但是水流实在是太急了,肖奉国费了好大劲才浮出江面,但是只一瞬间,水又漫过头顶,他用尽全力把小陈向水面上提,想让他换口气。但是太艰难了,托举了大概只维持了1秒多吧,他不敢肯定小陈到底换气了没有,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小陈剧烈的挣扎了,肖奉国心里愈加着急,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汹涌的激流让他甚至没有办法把小陈拉近了看看情况…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侧面一个黑影撞了上来,饶是他应变及时,立马伸手去挡,同时扭腰向右避开,无奈水中动作变得缓慢,还是撞了上去,万幸的是头避开了,可是左半边的身体立刻酥麻了。隔了一会,撕心的疼痛才在身上蔓延开来。他的手还死死地抓着小陈,他无法确定小陈的生死,但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在这样消耗体力的情况下,憋气也到了极限,他必须要再次浮上水面换口气。却又在这个时候,水势一个回旋,刮上了什么尖利的东西,迷彩服质地结实,肖奉国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感从后背一直延伸到右臂。
  肖奉国咬紧牙关,一个蓄力,小宇宙爆发,整个头挣出了水面。还连带拉起了小陈。可是小陈已然不动,看起来凶多吉少。
  肖奉国一手费力地划水,想要调整在水里的姿势,将腿向前伸,身体向后仰,以防再次撞上巨石。可还没等他调整好,水道一下子收窄,水流变得更加急速,雪上加霜的是小陈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一下子停了下来,肖奉国猝不及防,虽仍紧紧攥着衣领,但在飞流而下的湍流中坚持了整整2分钟后,终是眼睁睁看着衣领从手中滑走。
  小陈的背影迅速变成了一个小点,肖奉国心中悲痛异常,亲眼看着战友死去,这种强烈的伤感让他在接下来的10来秒钟他忘记了姿势上的调整,这让他处于一种极度的危险之中,只要后背撞上些什么,他就会被这无情的江水撕碎,随时和小陈一样,永远地沉睡在这金沙江里。好在他运气惊人,一直没迎上什么大石块,只是擦上了一些边角,饶是这样也够他喝一壶的。他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生疼。
  可怕的事情接踵而至,刚拼尽全力调整好姿势的肖奉国发现水流变得不似刚才那么急了,没来得及欢喜,就看到不远的前方,水面到了尽头,肖奉国很清楚,那意味着前方不远就是悬崖,一旦摔下去,就算人品好不被摔死,也多半是半身不遂高位截瘫之类的。
  肖奉国已经别无选择,他扭身拼命朝悬崖的反方向游,但是不管他多努力,看起来都似徒劳般,只是略微放缓了迈向死亡的速度而已,他依旧顺流而下,离那个要命的悬崖越来越近。
  肖奉国几乎要认命了,却在这个时候看到山上远远的有一处人影。肖奉国想呼救,江水却不断涌入口中。
  肖奉国绝望了,人在山上,距离那么远,就算那个人看到自己也来不及了。两三分钟之内,肖奉国就会被水流冲下悬崖。
  也算是他命不该绝,在离漩涡不到20米的地方,一块竖立在水中的大石被经年地流水所蚀,硬生生地被掏出了一个洞,肖奉国眼疾手快地在经过石头的时候用手死死扣住了洞口,总算给随水漂流的身躯找到了一个着力点。不过他的处境依旧是很艰难,身体被水流冲得几乎是横漂在水面上,扑面而来的水流打得脸生疼,还不断向口鼻中倒灌。仅凭着几根手指扣住石洞,这样下去,迟早会因为力竭而松手,到时候,还是一样死。更让人绝望的是两面都是山崖,连可以上岸的地方都没有。
  肖奉国逆流横身做了个水中的引体向上,他已经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了,在身体和石头平行的那一瞬间,他迅速腾出一只手紧紧搂住大石,然后扭身努力地往石头的背面爬。在经过几次失败的尝试之后,他终于成功了。这样,他虽然整个背部面对着水流的直接冲击,但是身体有大石做后盾,总算是暂时脱离了危险。
  可是眼前仍是绝境,只是马上死和待会再死的差别。
  此处离山崖有大约10多米的距离,水面完全没有落脚点,水流湍急,想游过去不太现实,还没到岸估计就被冲进漩涡了。这在岸上跨几步就能到的距离,现在对肖奉国来说有如鸿沟天堑一般难以逾越。而且就算他靠到岸边也没有用处,自己不是武林高手,无法飞檐走壁,要攀上这高不可及的山崖?
  他隐隐记得之前看到过山上有人影,不过现在自己所处的这个点距离刚才看到人影的地方少说也有百来米了,对方可能早就走远了,而且就算听到,对方要如何救自己呢?难不成从崖上垂绳子下来?还是…不过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呼救还是必要的。
  肖奉国憋着劲呼救了几次,可是水声几乎把呼救声完全掩盖了,他已接近力竭,实在是没有办法喊得更大声了,绝望的情绪笼罩着他。
  山崖看上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注定到不了…
  肖奉国叹了口气,现在这个状况就是在等死了,不过他是军人,他会坚持到最后一刻,坚持到力竭的那刻,那也算对得起自己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反正他已经在闭目等死了,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一声叫喊,睁开眼,发现在不远处的山崖上,有个人影!对,没看错,肖奉国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是个人,真的是个人,看不清楚他是怎么出现在山崖上的,也看不清楚他是踩在什么借力点上,亦或是漂浮在半空中?这都不重要,现在不管是人是鬼肖奉国都可以接受,撞鬼也比他现在的处境好。
  他想喊,但是嗓子似乎哑了,发出了一声无比难听的嘶吼。那人影晃动着,晃动着,竟看上去越来越近了…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么…他已经接近力竭,他的身体已经被水冲得失去知觉了…
  隐约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是人吧…也可能不是…管他呢…被牵引着…上了山崖,原来山崖上有一处很窄很隐秘的缝隙,可以容一个人通过,过了山缝…到了哪里…不记得了,肖奉国体力透支,昏昏沉沉地被人驾着…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小火堆边上,目光所及之处是石壁,许是在一个山洞中吧,火光之外是无尽的黑暗,他看得不太分明。
  昏了多久?肖奉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很冷很痛,即便是在火堆边上,还是觉得冷,手心很烫,他应该是发烧了,高烧让他分不出痛是来自何处,是有些抽筋的左腿,还是胸胁的撞伤,亦或是那条从后背一直延伸至右臂的划伤?
  他支撑着爬了起来,这是个非常小的山洞,从肖奉国睡的地方到洞口,也就3,4步的距离,他想到洞口看一下,看看自己到底身处何方,看看到底是谁救了自己。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步,酸软的双腿却支撑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他重重摔倒在地上。
  就这么…死了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大院里和小朋友玩耍的情景了,当时貌似是在和一个小孩打闹着争抢一个木头小车,对方的力气差了点,在一阵僵持之后,他突然使劲儿一拽,就将小车拽进怀里,那小孩一下子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肖奉国!”一声断喝吓得他一个激灵…抢到小车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他就那样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不知道何时走到身边的父亲。
  “谁让你欺负人的?!”一个耳光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他没有躲闪,根本来不及躲闪,这巴掌打得极重,当时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父亲还在说话,可他已经听不清他是说什么了。
  那个原本还在哭泣的小孩也傻眼了,眼泪都还没来得及擦就和周围看热闹的孩子一起四散跑开,瞬间没了踪影。
  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去的了,反正那一夜,先后被父亲和祖父打了两顿,然后一直在院子里面壁罚站,整整一夜。当时…很黑,很疼,很冷,也很饿…大概,就像现在这样吧。
  他是在那一夜认识严昱的。
  再后来,他们变成了彼此唯一的玩伴,院子里的小朋友们都不和他们玩儿。在严昱打掉了大院里的孩子王的两颗门牙还恶人先告状跑去哭诉之后,这个情况就更严重了,那些孩子看到他们就跟看到瘟神一样地躲…
  严昱这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从小就和父母不在一个城市,外公外婆也很少管他,自认识他起,他就基本处于野生的状态。
  他是个很矛盾的人,敏感又多疑,心里阴暗,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真善美。看上去很好相处,其实特别自我封闭,连对家人,都带着一种莫名的防备意识…
  他还有着让人望尘莫及的变脸本事,可以前一秒乖巧懂事地和他厌恶的长辈打招呼骗糖吃,转眼就趁人不在家的时候拿着弹弓打碎了人家的玻璃…这都是他所谓的,世界太无聊,自己给自己找的乐子…
  可对自己而言,他永远都只是那个会在半夜的寒风里给他送红薯的小伙伴。
  肖奉国又想起了拿东西给他吃却被喝止的母亲…还有,一直让幼年的他心生畏惧,“心狠手辣”笃信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祖父和父亲…
  他支撑着,努力爬了起来,“站起来。”他默默对自己说,“站起来!”
  挪到洞口,探出半个脑袋,眼前的景象立刻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下面黑乎乎的,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只隐约知道这个山洞应该是在半山崖上,肖奉国想起了以前在景点看到的古代悬棺,心里不由得一凛,他用手撑住洞壁,怕自己一会头晕直接摔下去。
  肖奉国抬头看看天,典型的月黑风高,山崖下面黑漆漆一片,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正如他也不知道要怎么下去…
  现在还活着已经算是个奇迹了吧,他靠住洞壁,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既然救了人,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再把他困死在这山崖上吧…也许天明之后,那人就回来…多想无益,再休息一下吧,也许明天烧就退了,自己便能找到办法下去…肖奉国重新挪回火堆旁边,他摸了摸衣服,还有些湿,可见自己被救过来并不是很久,后背那道划伤不轻,肖奉国咬咬牙,将粘着血肉的迷彩服从身上“撕”了下来,又脱掉鞋子,放在火边烤着,后背的伤口又开始有些流血,迷彩服内衬里缝着一个小的防水救生袋,里面有一小瓶消炎药,一小扎绷带,一小块压缩饼干,一个小水袋,还有一个类似简易瑞士军刀的多功能求生哨。他取出一片消炎药放在嘴里嚼碎,然后反手涂在后背的伤口处,他用牙咬住绷带一端,反手在后背绕了几圈包扎了伤口。做完这些,已是筋疲力尽。
  刚才睡的地方垫了一块像是兽皮之类的东西,肖奉国拉过来盖在自己身上,他靠着石壁,脚心对着火堆,用手不住揉搓身体,保持热度。虽然疲累,但是肖奉国很清楚自己死不了了,只要好好休息一晚,明天退了烧一定可以恢复元气。
  他看了看手上的手绳,这个手绳可以拆解为七米左右的绳索,这是严昱送给他的礼物,当时卖家还附送了拆成绳索后复原回手绳的光盘,被严昱随手扔了。“需要用到这个东西肯定离死不远了,那时谁还有心情把它系回原样。”他还记得当时严昱说的话,如今竟是一语成谶了。
  明天天亮之后,也许可以凭借这个手绳攀下山崖。肖奉国做了个深呼吸,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他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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