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英听明白了:
“统军说得对,独孤泰,该抓!”
蒋怀大惊失色:
“孟凉,你……你疯了?
这乱贼是宗长岳,是张陌尘,是那个姓赵的小子。
该抓的是他们,是他们!!!”
孟凉看都没看他。
他两腿一夹,座下的瘦马懒懒叫了声、走了出去,一直走到空地上,独孤亮的旁边。
对面不远,就是那百余名吐谷浑骑兵的刀。
可孟凉就像没看见一样,把酒袋向独孤亮递了过去:
“喝点?”
独孤亮没接,只是抬头望着他:
“孟凉,你和我父亲可是有约定的,你……竟敢背信弃义?”
“‘父亲’?不是‘老鬼’了吗?”
孟凉笑着收回酒袋、喝了口,慢悠悠道:
“你说我和你父亲有约定,好,那详细是个什么约定,你说说看?”
“这……”
“说不上来了吧?
我就知道,你那位父亲啊,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对吧?”
“你……”
独孤亮咬着牙,“孟凉你个出尔反尔的阴险小人,我……我要杀了你!!!“
“好啊,”孟凉道,“来,给他把刀。”
嗖的一声,一把刀凌空飞来,插在了独孤亮跟前的地上。
独孤亮吃了一惊。
他看了眼那刀,又看了看孟凉:
“你……你以为,我不敢是吗?”
“你当然敢。”
孟凉指了指那些铁骑:
”你有吐谷浑王族御用的苍狼骑撑腰,我才这么点小城的府兵,你有什么不敢的?
来……”
他弯了弯腰,把脖子伸了出来:
“捡起来,往这儿砍。”
独孤亮大叫一声,捡起刀,举过头顶。
孟凉伸着脖子,笑看着他。
独孤亮看着这个痞子一样的中年将军,看着不远处那个长枪怒目的赫连英,还有那片黑压压的府兵人马。
哐当……
独孤亮的刀脱手落地,两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孬种。”
孟凉一笑,缓缓坐直了:
“那个赵姓小子的眼光,可真是毒啊……”
他望了眼赵寒,又对着地上的独孤亮道:
“独孤亮,你还真别怪你的那位父亲。
他啊,是早就看透你咯。”
独孤亮哭了。
他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终于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哭得那么的悔恨和伤心。
这一切,吐谷浑的骑兵们都看在了眼里。
他们对这个“慕容王族后裔“最后一丝的希望,破碎了。
孟凉看了眼那些士气尽失的对手,歪嘴一笑,右手一摆。
身后,赫连英长枪一划:
“全军,抓拿独孤泰及其余党,杀!”
霎时间,数千的秦州府兵人马,地动山摇般,往那些吐谷浑骑兵冲了过去。
洛羽儿都看明白了。
她望着赵寒,眼里充满了欣喜。
这不只是因为他的到来,把岌岌可危的局面,完全扭转了。
更是因为今晚分别前,赵寒对她说过,他一定会把洛伯父的事做好,不办好,绝不回来。
如今他回来了,那就说明,招魂法术已经成功了。
爹爹他终于好啦。
而赵寒他,也终于安全回来了。
洛羽儿巨刀一举,望着那些冲锋的府兵,和敌军的铁骑:
“决战的时候到了,大家伙,冲啊!”
她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身后,张陌尘黑刀一指,刀剑队和江湖人士们也高喊着,全部冲杀了过去!
蒋怀完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片刻前,那位还是己方大靠山的孟凉孟统军,这几千的秦州府援兵,怎么突然就变成敌方的人了?
这大好的局面,怎么最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就是因为那个青衫小子赵寒,因为他。
蒋怀禁不住抬起头,望向了山坡上的赵寒。
那个远看只有豆丁大小的少年身影,此刻看来,却是那么的庞大和可怕。
空地上,众人战成了一团。
一个吐谷浑骑兵长坐在马上,看着遍地的胡骑尸首,咬牙切齿着。
他一挥刀,把两个大唐江湖人士的头砍了下来,然后一转头,望向了厮杀的战场。
他看见了混战中,那个来回奔驰的少女洛羽儿。
她好像一只百灵雀,冲入了虎狼之中,挥舞着巨刀,将敌人一个个打落马下。
骑兵长狠狠吐了口血痰,弯弓搭箭,对准了洛羽儿。
黑色羽箭,破空而出!
一片厮杀纷乱之中,根本没人留意到,这个极为细微的变动。
洛羽儿也没有。
山坡上,赵寒看到了。
可事情发生只在瞬间,相隔又太远了,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去救人。
他脸色一变,猛地大喊一声:
“羽儿,小心有箭!!”
洛羽儿听见了赵寒的声音,顿时反应了过来。
她猛回头,想要出刀。
呼!
劲风刮过少女的脸,发髻下的碎发,纷纷扬扬。
血溅了出来。
半空中,铁箭的箭尖正对着洛羽儿的脸,相隔不到一尺,停住了。
箭柄,被赫连英抓在了手里。
他那只手年轻健硕,手背和手臂上满是各种旧伤,好像经历了不知多少战场厮杀。
拳头缝里,有鲜血流了下来。
洛羽儿一愣。
是那个府兵的将官,赫连英?
他救了我?
见少女看了过来,赫连英脸一红、立即扭过头去,举枪往那个射箭的敌人骑兵长冲了过去。
山坡上,赵寒都看在了眼里。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半晌,他忽然又双目一凝,扫视着空地上的一切,一人一物、一草一木都不放过。
眼下,独孤泰、也就是慕容安平,终于彻底失败了。
那么,他就是“恶鬼”吗?
一个深藏了十六年,凶残狠辣、诡秘莫测的“恶鬼”,就这么被打败了?
那么,在山顶的洞穴里,那个绝不是独孤泰的黑影,又是谁呢?
这个黑影既然来了,没有得手,难道它会这么轻易地就走了?
不。
它一定在附近。
出来吧,黑影。
无论你是不是“恶鬼”,你想杀却没有杀成的人、小寒爷我,就在这里了。
出来,杀啊!
赵寒正想着,身上的寒气和倦意突然汹涌而来,仿佛整个身体都淹没了。
今晚,终究还是太累了。
再不将息一下,可就真撑不下去了。
好吧,恶鬼,小寒爷我回头再来收了你。
赵寒两眼一闭、盘膝坐在地上,神识顿时收敛入内,断绝了对外界的一切感识。
他睡了过去。
身旁,洛元堂静静躺着,呼吸匀称。
山下的空地上,大战渐渐接近了完结。
独孤泰和安师傅,两个干枯的身躯坐在地上,双目紧闭。
袁沐风长剑回鞘,凌若淡然而立,古木匣子静默如初。
隘口处,阁楼上。
自始至终,宗长岳的神色,都是那么的波澜不惊。
他缓缓抬头,望向了深邃的夜空。
天际,阴云都散了。那一轮近满的月里,隐隐透出了一丝殷红之色。
仿佛大地上那血腥的厮杀,倒影了上去,在那片皎洁的月光里,染出了一摊血来。
这漫长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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