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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下官来江浙后，在这几个月里走访调查出来一些资料。”金幼孜从袖子里拿出厚厚的一本书，恭敬地举过头顶道：</p>
“这里面有江浙各地的罪民数量，下官发现各地的罪民大量无故减少；中间则记载了坊间的一些传闻，不仅是江浙，江南各省都在传传，若罪民要想过有盼头的好子就要去道观里祈福，祈福后便会改变命运……</p>
很多人都被‘神仙道长’带去了世外桃源，传言这些罪民都过上了有地有粮有盼头的好子，这传闻已经传遍各省。不仅是罪民，很多平民百姓都拖家带口的凭白消失了，商人们也行踪诡秘，好多人的家里都有了出海的船只，无视朝廷的令，频繁来往于海上，应该是做起了海上做走私贸易。”</p>
“竟有此事！？”梅殷越听越感到事态的严重，他顾不上规矩，起快步走到了金幼孜，一把夺过书籍，飞快地翻看起来。</p>
书上写满了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各种数据与传言，期，地点，寻访的人物，询问的内容对答，无不记录的清清楚楚。每一天的记载后面，还有一小段金幼孜写下的总结与推测。</p>
梅殷越看脸上的神色便越凝重，他已经知道金幼孜要表达的是什么了。</p>
金幼孜在旁边继续道：“后面还有下官翻看江浙各地地方志后统计出来的数据，以及沿海各省十年间遭遇海盗袭击劫掠的数据，下官发现这几年来海上的海盗好像都凭白消失了一样，而海盗消失的时间，正是在罪民开始减少之前，也是定海县薛元祥禀报舟山被侵占的同一时段。”</p>
“是舟山上的人将整个东海的海盗都消灭了，然后还让道门帮他们偷偷往岛上运送人口！这么多的劳力帮他们发展了这么久，舟山已一把悬在朝廷头上的利剑！”梅殷“啪”地合起书本，双眸之中迸出一抹极度焦虑的神色，“你怎么判断出舟山上的不是山南**队，而是湘逆判军？”</p>
“能让道门不顾覆灭的危险跟朝廷作对，除了笃信道教的湘逆朱柏，还能有谁？”</p>
“说得没错，燕逆表上虽然也信道，但只是一种表面上的政治投资而已，何况北方道派在南方也没什么影响力，而且只有湘逆才能弄出能够剿灭海盗的海军。”</p>
梅殷对金幼孜的推测表示认可，但他心中还有疑虑，“山南国的兵马如何消失的？又是什么原因让你肯定领军的是湘逆世子朱久炎？”</p>
“这也是下官先前的疑问，所以下官想办法乔装跟随走私商人去了一趟舟山！”金幼孜的话语再次震到了堂中众人。</p>
其他将、官们谁也想不到金幼孜居然有胆子干出了这样的事。上舟山探查这事儿，他们都干过，不过，都是派遣属下去干的，要他们亲自去，是断断不行的，也是不敢的，他们的官或是苦读数十年考来的，或是卖命换来的，谁会亲自去干如此危险的事？</p>
可是他们都是这样的想法，下面底层人员又怎么会尽心尽力？</p>
所以，结果只能是上面忽悠下面，下面糊弄上面。到了现在，他们对舟山上的况，其实还是一无所知，要不是金幼孜站出来，他们还以为攻占定海的，是所谓的山南**队。</p>
“岛上具体形如何！？”梅殷忙问道。</p>
金幼孜缓缓说道：“岛上的人却是非常多，大多是汉人的装扮，口音也是江南一带的方言，下官隐约见到了岛上的雄伟城市，听说叫夏威夷城，岛上管理很严格，下官只能在外围商港停留了一番，不能再深入……”</p>
说到这里，金幼孜加重语气道：“不过临走的时候，下官意外的看到了天空上出没了两头巨雕，一银一金！”</p>
“一金一银！？两头孽畜在，那湘逆世子必定也在！”梅殷冷声道：“看来湘逆早就在海外发展了势力，说不定连山南国都被他们征服了，山南国只是他们打出来蒙蔽他人的障眼法！朱久炎图谋皇位以久！”</p>
“大人英明。湘逆向来善于水战，现在更是横行海路已久，实力不可小视。”金幼孜躬，然后低声说道：“多年的蛰伏，在朝廷两路开战的当口，露出獠牙，绕后方捅刀。朱久炎必是想趁京畿兵力空虚的当口，突袭了京城，夺取帝位！”</p>
“真真是好大的胆子！好一个朱久炎，真是没有想到，在太祖在世的时候，远在湖广的他居然就有了如此大的野心！”</p>
梅殷推算了一下建设舟山与海军所需要的时间，全上下都散发起冷冽的气息，森然一笑道：“朱久炎这逆贼想蛇吞大象，想夺京城？当我梅殷是摆设不成！？”</p>
他梅殷手持便宜行事之权，不仅总督江浙一切军政，周边两省的水陆驻军也要听从他的号令，有他梅殷执掌着长江两岸，他不相信朱久炎率领的偏师能突破他的封锁，进入长江。</p>
“大人，这湘逆世子实在是狂悖自大！他偷偷跑出湖广，来到舟山正好，我们可以趁他在定海城立足未稳之际，夺回定海城，生擒了他，让叛王朱柏知晓我江浙男儿的厉害！”</p>
“大人，末将愿为先锋，夺回定海，踏平叛军。”</p>
“湘逆世子一介黄口小儿居然胆敢谋算京城，末将愿去取他首级，以报陛下君恩！”</p>
“吾等愿战！”</p>
十几个江浙将领俱都一齐大步走出请战，他们一个个表现的义愤填膺。</p>
他们一方面认为湖广隔江浙甚远，湘王府不可能对舟山有多大的支援，一些罪民组成的军队会是他们的对手吗？</p>
第二个方面则是要把梅殷和金幼孜的话题转移到出兵讨逆这方面来，舟山被占了这么久，可他们这些江浙官员对舟山上的况却是一无所知，连敌方是谁都不知道，这要是被人追究起来，罪责可是不小。</p>
所以他们一个个表现的战意旺盛，但大多打着以战功免罪责的想法。</p>
“哼，这个时候你们嘴里倒是时刻念叨着陛下。”梅殷目光冷然。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继续询问金幼孜道：“幼孜，我想听听你的意见。”</p>
“下官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出兵，而是飞马报往京城示警。”金幼孜沉吟半响，低声回道。</p>
“你不说，我倒是险些忘了。快给本官磨墨！”后一句，梅殷是对书吏说的。</p>
等梅殷将两封信件发出去之后，金幼孜才继续说道：“大人，下官不建议出兵夺回定海，下官认为应当全力防守。正如先前大人所问，我们对敌人的兵力、装备、战力都不了解，而且如今这天气，有段时间的大雪要下，冰雪封路，道路难行，一旦战事不利，粮道就是个大麻烦。所以下官建议，全力守过寒冬，开之后，再与之大战。”</p>
“陛下予我的任务是收回舟山，剿灭叛逆，难道要我在寸功未建的况下，还眼看着定海从我手中被夺吗？”虽然没人敢因此攻讦梅殷，但梅殷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他也是个很要脸面的人。</p>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倍则攻之，朱久炎能够渡江占领定海，手中少说都有水陆大军三万，其战力不可小觑，我军若想收回定海，起码也要调动近十万大军攻城。如今变起仓促，大雪封路，哪里还能集中起十万大军？附近府县又哪里支持得了十万大军的行军所需？”</p>
金幼孜虽对行军打仗不甚了解，但他是个很心细的人，他对江浙的兵力部署和仓储况相当的了解，这时候娓娓道来，说的全是梅殷当前面临的困境。</p>
“但我军若是坚壁清野，全力防守，则湘逆也破不了我江浙什么大城，也就只能在定海周边荼毒一番，待其兵疲精尽之后，自然也就退军，却不必我军冒险求战。”</p>
梅殷转看向边的一个壮硕如熊，满脸胡子的将领道：“士信，你认为该当如何？”</p>
“大人，末将认为定海城绝不可失，定海若是失去，湘逆叛军就能在江浙站稳跟脚，他们就能从舟山源源不断的登陆，如此一来，江南必乱。不过，金大人的考虑也有道理，道路难行，不宜久战，但我军可以来个速战速决，一击而胜。”</p>
樊士信三十出头，材壮硕，满脸胡须，樊家两代都是梅家的家将，此刻更是梅殷麾下的第一大将，任江浙都指挥使之职。</p>
所以在武备方面，梅殷还是偏重樊士信的意见。</p>
“要来场速战速决吗？”</p>
“大人，速战速决之策万万不行！”看着樊士信杀人的目光金幼孜心中苦涩，他也想打，但是这个天气，又是况未明的况下，如何能够贸然开战啊。</p>
“大人，金幼孜从没上过战场，读了两页兵法，就以为是诸葛孔明了吗？若敌军站稳脚跟，以定海城为桥头堡，陆续运来大批兵马，四面出击，各地县城如何能够抵挡？江南乃是我大明的赋税中心，江南若是大乱，朝廷明年还如何支撑得起西、北两线的平叛费用？到时恐怕就不是江浙一省的问题了，整个天下都有覆灭之险！？”</p>
樊士信却不管这么多，为武将，自然希望在战场立功，而金幼孜这种低阶文官，即便说得再有道理，在文武相轻的大环境下，落在他的眼中，也是蓄意找茬。</p>
江南若是大乱，朝廷明年还如何支撑得起西、北两线的平叛费用？</p>
这句话让梅殷下定了决心，他转而回，坐到大堂上高声道：“士信之言，深合我心，定海绝不可失，我已决定速战速决!命樊士信为先锋，出兵三万，五天之内，夺回定海，能否做到？”</p>
“末将定不负所托！”</p>
“接令！”</p>
金幼孜对这个结果却只能报以苦笑。</p>
一刻钟后，三万大军将由樊士信带领从宁波出发，经过鄞县进攻定海。</p>
……</p>
相同的时间内，定海城中的军事会议也在召开。</p>
海上的兵马陆续登陆，正如金幼孜所料，定海城已经完全变成了舟山的登陆桥头堡。</p>
定海县大堂内，李天佑、李天福、何耀祖、徐忠、金拜、孙温等数十名中高级将领分两列站在堂下，等待这朱久炎的下一步军事命令。</p>
朱久炎与杨士奇正在堂上的地图下面，研究完善接下来的袭击方案。</p>
既然要打京城，江浙的朝廷兵马是先要消灭的，要不，江浙的兵马会一直在长江后面追击，也是个很麻烦的事。梅殷这人虽然没有什么军事能力，但其他方面的能力，比黄子澄之流，还是高明数倍的。</p>
二人研究一阵，计算各种可能之后，皆认为在这样的天气之下，湘王炮虽然不便施展，但江浙分驻各地的兵马，也难以调派，正是突袭的良机。</p>
计划敲定之后，朱久炎用木杆指着地图，对众将笑道：“梅殷所在的宁波府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除长江外，还有姚江、甬江、余姚江、奉化江，水系十分发达，所以这次的计划我们还是要充分利用水域，发挥我们华夏海军的战船优势……计划看起来多变，但我们最后的目标仍旧是宁波城，梅殷将江浙布政使司都搬到了那里。</p>
所以，只要夺下宁波，就等于占领了江浙全省，京城也就暴露在我们的刀下。众军要统一思想，明白最终目的所在。”</p>
“我等明白！”</p>
……</p>
各军的任务指派下去，定海城内外，无论水军和陆军都积极地着手战备。</p>
朱久炎和杨士奇还在推演着整个计划的细节处，这时，有亲兵在帐门禀报，“下，何耀祖何将军求见！”</p>
“请他进来！”</p>
很快，何耀祖走了进来，他在夺取定海城的战役中受了伤，不过伤势较轻，包扎一下，已不妨碍冲锋陷阵。</p>
何耀祖之来找朱久炎，是因为刚才的军事部署中，朱久炎照顾他的伤势，把他所率领部队给替换了。他可是一心想着恢复何家的荣光，这些子在琉球三国征战的时候可没闲着，娶了几个不同族裔的女子，死命地繁衍后代。</p>
何耀祖一心想着何家能在他的手中再次壮大，所以，他对于任何战斗都不想错过，他现在有十几个子女了，若是战功少了，可不够荫庇子孙的，而且，以后若是捞不到个好爵位，还不给李天福笑死？</p>
“下，您别看我受伤了，姓何的可从不落后于人，连金拜他们都有任务在，我强烈要求参战！”所以一进门何耀祖就直言请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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