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牌前站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时不时有兴奋的欢呼声响起,找到自己名字的人都是一脸激动,就像中了彩票似的。周围的人纷纷向那人投去羡慕的光芒,只恨响应动员太晚,当时干的不够卖力。
不算城外的拾荒者,巨石城几乎没有一产,只有二产和三产。即便严格了劳动法,把16岁以下的童工们都送去管食宿的全日制学校读书,也有十几万登记在册的工人。
1800套免费的公寓就像浇在旱地里的一抔水,不过仍然让不少人看到了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洛维特说了,等到这座聚居地所有的房子都不漏风,等到财务状况改善之后,他们会考虑建一些居住条件更好、而且大家都买得起的住房。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肯特还是忍不住去告示牌的旁边晃了一圈,结果原本只是不报希望的一瞥,却让他惊讶的瞪大眼。
“……有我的名字?”
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肯特用沾灰的袖子用力搓了搓脸。
再次确认名字和编号都对上,他来不及高兴,生怕被抢了,立刻挤到人群的前面,在登记处办了相关的手续。
看着捧在手中的居住证,肯特心中激动不已,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住进楼房。
但他心里还有些不踏实,于是忍不住看着工作人员问了一句。
“这房子……怎么分的啊?”
经常有人问这个问题,坐在木桌后的工友倒也不在意,熟练地说起了四个优先。
“已经被拆迁的优先,参与建设的工人优先,家在拆迁范围内的优先,五口之家及以上优先。”
肯特在心中默默合计,自己光棍儿一条,最后一项肯定不符合。第一条也不符,不过二三条却都符合。
他不但积极参与了建设,而且卯足了力气,一点儿不敢偷懒,因为勤快,还得了表扬。
而他那栋漏风的窝棚,显然也在整改范围内,新当局不知有什么毛病,似乎见不得漏风的屋子,他明明用泥巴把墙缝都湖上了。
当时他还为这件事儿生过好几天闷气,都囔着贵族老爷们至少不会抢他的窝棚,但现在他倒是抱怨不出声了。
原来,新来的老爷们并不是拆了就不管了。
不过他实在难以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总觉得会有人收走,最终忍不住问了句。
“这屋子……真免费住?不收钱?”
工作人员笑着说道。
“不收钱!只要你在联盟没有别的房产,就可以一直住着,住到它成了危房,我们给你换新的。啊对了,以后家家户户会通水电,现在是配额制不收钱,按月给一些,没用完的配额可以累计。冬天过去了归市政,把配额用光了,水电费还是要一点的。”
通水电是什么?
肯特茫然了一下,想不出来那是什么概念,但听到等冬天过去了还是要收一点钱的,他心里反而好受了一些。
果然他没有错,老爷还在的,只是不叫房明大人了而已,成了一个叫洛维特的木工。
洛维特又是管理者任命的,那么巨石城的老爷应该是管理者。
不过其实也不坏。
发现自己没错之后,肯特并不生气,反而有些开心。
这确实不是什么坏事儿。
法理上来讲,当初能进避难所的肯定都是人联的贵族,因此人联的正统乃是避难所。
在往前数一点,巨石城曾是战建委规划的聚居地,因此巨石城的正统也在北边。
北郊……北郊……
肯特的眼睛亮了,却又有些害臊。
可恶的豪斯,竟敢带着大伙儿们一口一个北郊乡巴老,一口一个蓝地鼠,差点儿坏了大事!
那位伟大的管理者和他麾下的战士们,明明是人类的救星!
自己是被蒙蔽的!
“管理者万岁!”
终于自圆其说的肯特,激动地情难自已,街上喊了一嗓子却又不敢大声,被淹没在人潮中无人搭理……
他觉得有些丢分,红着脸又喊了一声联盟万岁表忠心,这次人们听见了,笑着祝贺他住进了新房子。
肯特乐得合不拢嘴,向人们点头致意,双手抱紧同乐恭喜,为自己融入了新的集体而庆幸,匆匆地走了。
……
《废土OL》官网。
“哈哈哈!狗哥,你也在这儿啊,跟你讲,这巨石军工的义体改造功能简直特么的牛逼坏了!”
“……你改了啥?”瞧着他身上那件合金胸甲,还有那身开襟的外套,好狗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肾斗士嘴角一翘。
“嘿嘿……瞧着。”
说着,他把衣服一抓,像个变.态似的往天上一扔,露出了整个胸甲和两条光着的胳膊。
好狗这才发现,这家伙的合金胸甲不是穿上去的,而是特么直接焊在身上的。
“你疯了吗?”好狗愣愣地看着他,“这有个毛用……”
他话音还没落下,只见那漆黑色的胸甲忽然就像被水冲澹的墨一样透明了起来,最后干脆消失了。
好狗两只眼睛瞪得像灯泡,差点儿没从眼眶里掉出来。
“卧槽!?光学迷彩?!”
“正解!”
只剩四肢和脑袋的肾斗士嘿嘿笑了笑,摸了摸自己飘在半空中的脑袋,继续说道。
“可惜我钱不够,要不就能弄个全套了,不过只把肚子隐身也还凑合着,至少目标小了一大截。”
和杀匕兄的装备一样,报价也是5万银币,相当于半个重骑兵外骨骼的价钱。按理来说光学迷彩不会这么便宜,不过由于是是回收的废品,因此打了个折。
如果不是机会难得,他一个力量系选手也不至于把这玩意儿装身上,说白了还是贪便宜。
好狗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你特娘真是个人才!”
能不能潜行不好说。
不过大晚上应该能把人吓个半死。
他仔细瞅了两眼,发现这光学迷彩也不是没有弱点。
稍微大一点儿的震动都能让它显出明显的轮廓,只有完全不动的时候才能接近百分之百的隐身。
看着已经无力吐槽的狗兄,杀人之匕嘿嘿笑着怂恿道。
“兄弟,你也去整一套吧,可好使了。”
好狗:“好使个鬼啊!”
“呀——!”
两人正说话间,一声尖叫忽然从旁边传来。
只见一个拎着篮子刚从集市出来的的小姑娘,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只剩下脑袋和四肢的肾斗士,不顾地上没过膝盖的雪,瑟瑟发抖地向后挪腾着手脚。
“怪……怪物……”
就算废土上的怪事儿不少,孤零零飘在空中的脑袋也不多见,更何况这脑袋还冲着她笑。
“别害怕,这位女士,我这个只是……比较特别的义体。”
肾斗士努力从脸上挤出友好的笑容,正想用夹生的人联语和她解释,然而没想刚往前迈了半步不到,便把那姑娘吓得晕了过去。
好狗叹了口气,捂住了额头。
“等着被踢吧你。”
杀人之匕吹起了口哨,两手撑在地上挪了个身子,脸朝着另一边,装作不认识这家伙。
看着两个无比真实的好兄弟,肾斗士哭笑不得地说道。
“卧槽!你们——”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联盟的警卫已经急匆匆地朝这边赶了过来,玩家跟着起哄地喊道。
“卧槽,牛逼啊兄弟,你怎么把肚子搞没了?”
“这什么新BUG?!”
“呼叫暴恐机动队!这里有赛博疯子!”
“赛博疯子?!在哪儿?”
“等一下!先别关!我拍个照!”
……
巨壁之上,呼啸的北风吹飞着绒毛般的碎雪。
望着万丈之下的门前集市和集市前后攒动的人头,以及那些闹腾不停的客户们,尹伯斯的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您的居民们都是天才。”
站在旁边的楚光看了他一眼。
“这是褒义还是贬义。”
“天才还有贬义的用法吗?”尹伯斯摸了摸后脑勺,忽然跳脱地说道,“对了,X-17项目已经立项,你准备什么时候和X-16度蜜月?”
“没兴趣。”
“没兴趣?难道是……墨尔文家的小姑娘?啧啧啧,你八成是疯了,那个有机体肯定会坏掉的,不过——”
听着这老东西的满口胡话,楚光忍不住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虽然从辈分算下来这不太好。
站在一旁的X-16默默地看着尹伯斯在地上滚了几圈爬起来,一点儿也没有帮这家伙的打算。
其实也帮不了。
她毫不怀疑,自己和尹伯斯加起来都不是那个人类的对手,他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来丢出巨壁外面。
就算他没把动力装甲的电源打开。
“这是蓝外套们打招呼的方式吗?”从地上爬起来的尹伯斯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地笑着,“我看出来你生气了……我很高兴。”
“你是M吗?”
“M?那是什么?算了,总之会生气是好事儿,会生气才是人,AI是不会真正愤怒或者高兴的……”尹伯斯晃了晃脑袋,“比如我的设计者,尊敬的房明先生,它直到最后才真正理解了‘恨’这种感情是什么。”
楚光看着他。
“所以你想说什么?”
拍了拍身上的雪,尹伯斯微微颔首,优雅地像一名绅士,这套礼仪显然是和他的前任客户们学的。
“……能服务于一名有血有肉的人类我很高兴,虽然房明先生令我发自内心的尊敬,但做程序的仆人可太无聊了。”
楚光意外地看了他两眼。
“我还以为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类型。”
“这并不矛盾,AI就该服务于人,不是吗?”尹伯斯微笑着说道,“反正只要把屠宰工具递给你们,你们很快就会把肠子和脑子洒的到处都是,最后一个也不剩下,早晚的事情而已。”
“一年和一秒钟,对我来说都一样。”
看着面不改色说着危险事情的尹伯斯,楚光轻轻叹了口气。
“有一秒钟觉得你可能是个好人,是我的失误。”
房明在编写他的灵魂的时候,恐怕不自觉地把对人类的恶意都映射到了这家伙身上。
小柒会讨厌自己讨厌的人和事。
这家伙也是一样。
房明之前有多厌恶自己的使命,他就有多厌恶惹主人不快的有机体,虽然在程序上他对客户是无比忠诚的。
对于人而言这无疑是矛盾的,人很难发自内心地忠诚一个憎恨着的东西,但对AI来说却是另一回儿事。
尹伯斯微微颔首,彬彬有礼地说道。
“更正一下,我不是人,是AI。”
他可以一边效忠于有机体客户,一边根据客户的意见为客户提供更高效的屠宰工具。
倒不如说,客户的存在对他来说是必须的。
楚光懒得和他废话。
“问你个事儿。”
尹伯斯恭敬地说道。
“您请问。”
楚光直入正题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植入义体有没有副作用。”
自从蚊子给自己装了个拉轰的义体并且到处炫耀之后,大半个服务器的玩家都成了巨石军工的潜在客户。
有想让自己变得更能抗一点的,有想给背上装个氮气加速的,还有想变长一点……而这些都还是比较正常的需求了。
不正常的就像集市前面的那几个,有把自己的胳膊改成挖掘机的,还有图省钱只隐身一半的。
说到蚊子那家伙也是够狠。
之前他就在小羽那儿领了个生物学义体,还没把共生体玩明白,紧跟着又在巨石军工给自己定了八个机械手。
算下来他的脑子得兼顾十二个肢体,上百个关节,还得照顾住在身体里的另一个小生命。
这家伙的脑袋没事儿吗?
楚光记得很清楚,他是敏捷系。
“副作用当然是有的,水喝多了都能撑死,何况是把一部分肉体替换成机械……”见楚光的眼神越来越锐利,尹伯斯连忙补充说道,“当然,我们会用口头与书面两种形式,告知客户安装超过自身承受能力的义体可能带来的风险!每一名客户在安装义体之前都是绝对知情的!”
楚光从他身上收回了视线。
“从今往后,非避难所居民只能安装自身能承受的安全限度以内的义体,且具有神经反馈、知觉模拟等功能的义体,需要具有行医资格的脑科医生签字授权。具体管理规定,稍后我会让我的助手转给你。”
一般居民还是得管制一下,就算不会变成“赛博疯子”,潜在的医疗问题也是整个社会的成本。
至于玩家们嘛……
就随他们便好了。
反正三天一具克隆体,他们受了重伤连医院都不爱去,图省事儿干脆就让队友帮忙补了。
现在避难所已经不是很缺活性物质了,真要是后悔了,把自己扔转化炉里炼了就是了。
尹伯斯虽然无奈,但也只能同意了。
“遵命。”
楚光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正准备坐电梯从这巨壁上下去。
巨石城的人口远超联盟其他聚居地,跨年夜的活动他还得和市政厅那边说一声,提前做好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巨壁的下方忽然传来一声爆响,那不小的动静令楚光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似乎是外面。”
站在巨壁边缘的尹伯斯,食指刮了刮下巴。
俯身盯着下方那片如苔藓般生长着的窝棚,和其中一片区域飘起的滚滚浓烟,他饶有兴趣地继续说道。
“贫民窟里时不时会有这样的动静……那儿严格来说是巨石城外面,不归巨石城管。我没记错,应该是几个帮派管着。”
以前内城的贵族老爷们巴不得巨壁外面那些臭要饭的死光,只有浪潮来了的时候才会从里面招一些人手,发把步枪跟着佣兵上去填线。
听到帮派这两个字,楚光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忽然翘起了一丝笑容。
“差点儿把这些老鼠给忘了。”
他倒不是真忘了。
流民之家抵达巨石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稳住外城贫民窟中的幸存者,组织他们搭建帐篷,给他们吃的,同时登记他们的姓名、身高体重、家庭、年龄和大致居住区域。
这既是救灾,也是人口统计。
帮派分子们对那些救济灾民的粥食不感兴趣,也没多少兴趣报名参加施工队,顶多混几个小喽啰或者边缘人物进去当眼线。
联盟已经通过一系列手段,将贫民窟中的部分流民转移安置到曙光城东部统一管理,大量劳动力转移到了巨石城外隧道中的工地。
这样一来二去,贫民窟中还剩下的青壮年,人群画像就很清晰明了了。
人总得有一门活着的生计。
要么做买卖,要么当佣兵,要么干一些不方便说的勾当。
近卫兵团已经通过对内城贵族的审问以及在城中的走访,锁定了一部分帮派分子的头目和高层。
尤其根据可靠的线索,藏在贫民窟中的三大帮派之一匕首帮,和北边的布格拉自由邦有着密切的业务往来。
楚光本来打算等浪潮结束了再处理那些老鼠,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一点儿也没意识到清泉市的天已经变了。
巨石城中的肿瘤被切除之后,这片地区不会再有掠夺者生存的土壤,联盟的地盘上更不会容许任何黑恶势力的存在。
既然等不及了。
那就等浪潮来的时候,滚去填线好了。
“要管管那儿吗……好吧,当我问了句废话。”
瞧见楚光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尹伯斯的脸上露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容,接着看向了站在一旁的X-16。
“有几只小老鼠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点炮,带上你的装备去那瞧瞧,别让你的主人失望。”
“遵命。”
漆黑色的镜面折射着森然的寒光,X-16微微点头,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扭身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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