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主任与何沫也相视一笑。
他们三人的关系，早已经超越了公事合作的程度，彼此之间也了解颇深，可以说，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对方的想法和态度。
叶铭自从上次到京城为军方做背书后，就放弃了过去那种明显有些收着敛着的态度，转而旗帜鲜明地更激进起来——虽然叶铭一直都是激进派，但他的激进在之前都只体现在科技领域，对于军事上，叶铭从来都没表态的。
但由于他的地位太过特殊，再加上各种各样的因素……使得目前的共体领导层，那股保守的风气愈加地明显起来。
说句隐晦的话就是，如果这次太约依旧要征求上面的意见而为接下来的战略方向做安排——特别是偏向于激进的行动方案的话，那大概率，是会被拦住的。
“现在共体议会的意见也不统一，稳定派的意见很多，力量也比较强，就算是长老团也是如此。”笑过之后，牛主任也感慨地摇头：“不过我能理解BOSS们的顾虑，毕竟走得越顺，压力就越大，他们想稳一稳也是正常的。”
叶铭嗯了一声：“这本来就是没有对错的事，去留肝胆两昆仑。稳定派也好，激进派也好，归根到底都是为了人类的胜利和延续。”
“求稳的BOSS们的心态有点类似天机老人了……看着军队一直赢，就越担心输。”何沫胆子更大一些，话也更直白了一点：“说到底，还是对军队不信任嘛！”
叶铭和牛主任同时咳了一声，都眼带一抹责备地望向何沫。
何沫呵呵一笑：“就当我吐个槽。”
“以后这种槽还是少吐。”牛主任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后站起身来：“我先回京，上头肯定要过问的——叶总，我最后问一句，你觉得前敌指挥部的概率到底多少？”
叶铭皱眉沉吟了几秒后缓缓道：“我只能说，我相信前敌指挥部。”
“而且，现在我们也只能相信前敌指挥部——我们只有拿下了寒霜星，继而拿下执行者基地，才能够真正地了解敌人，也才能够真正地拥有与敌人缓和、谈判的底气。”
牛主任表情严肃，继而重重点头——这也是，他们这帮“鹰派”最重要的想法。
很幸运的是，叶铭站在了“鹰派”的这一边。
……
目送两人离去，叶铭也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后，他就索性闭上眼睛思索起来。
正如他所言，他确实不懂打仗。
但参与了太约的那么多场会议，他就算学，也能学到点皮毛了——最起码，他能明白的，是战机这个东西，稍纵即逝。
太约的想法很明确，就是在接受共体军事委员会领导的前提下，给予前敌指挥部足够的战术灵活性——不要再像过去那样，看到敌人一艘侦察舰就要大动干戈，就要上报共体，惊动整个人类世界。
现在人类已经有了四支舰队，加上克荣人的舰队就有五支……再加上人类不断爬升的科技和生产力，人类的舰队完全可以更激进一点。而不再需要像过去那样，依靠补天计划守在虫洞出口被动防御。
当然，正如叶铭所说，这只是两种无法知晓结果的选择——人类憋着种田攀科技是一个方案，主动出击乘着敌人尚未集结而消灭有生力量是另一个方案。
稳有稳的好处，激进有激进的好处，在未来到来之前，没有人知道哪种选择是对的。
思索中，他的手腕震动了一下。
下一刻，夏主任的声音响起。
“叶铭，我们收到了一篇来自寒霜星的文字信息，从表面上看，这是一篇用帝国语写成的威胁和呵斥信件，但后面经过分析，该信件中似乎蕴含了额外的信息。”
叶铭瞬间睁开眼睛：“是谁发的信件？”
“我们猜是歌莉娅——上次情报部门的提醒我们，用正式的文字公函的方式来和对面交流，看能否给歌莉娅以机会……现在，如果往好的方向猜的话，或许机会就来了。”
……
……
寒霜星，太空城，丽安娜的套房中。
歌莉娅正在熟练地在投影屏上进行着文字输出。
自从她按照人类“老师”的要求掌握文字后，她便发现，丽安娜对她的“依赖”越来越强了——这种依赖，不是那种把她当成一个简单的伺候衣食起居的仆人的依赖，而是“工作”上的依赖。
譬如……撰写报告的时候，丽安娜便先提出纲领，然后让她来组织语言。又譬如，撰写各种信件。
丽安娜依旧在她的侧面，微眯着眼，手端着红色的酒精饮料，舒适地半躺在相变椅上。
“告诉霍尔，30基地的舰队已经过来了，目前能量和补给都有些高级，让他赶紧催一催军团那边，想想办法。”
歌莉娅迅速输入，然后望向丽安娜静静等待。
“还有，我有点想回家了，让他赶紧回来，打完收工。”
“嗯……先就这些吧。”
歌莉娅完成输入，随后打开投屏，将文字显示出来：“老师，您看这样可以吗？”
丽安娜睁开眼睛，迅速浏览了一遍后嘴角泌起一抹笑意，微微点头：“没看出来，你的语言组织能力还挺好的。”
歌莉娅羞涩地低头：“都是老师教得好。”
丽安娜含笑点头：“发吧——对了，你们在下面的时候，有恢复教育吗？”
“报告老师，我们在下面的时候没有系统的教育，都是家族传承文字和一些历史，并没有科学方面的教育。”歌莉娅一脸坦然地答道。
她早就领会了人类老师的叮嘱——丽安娜这种好为人师的性格，最大的武器就是真诚。她不需要对克拉族罪裔的所作所为做任何的隐瞒，专心在丽安娜的心中树立起一个“勤奋好学的、但又心念念的恢复故国文明的好孩子”的印象即可。
而要树立起这种印象，除了要表现得好学之外，还要不对丽安娜有任何隐瞒，包括克拉族在艾拉星的某些“密谋反抗”的行为都要如实告知。
因为，在丽安娜，在执行者军团这种掌握着绝对力量的人眼中，一个被惩罚的奴隶文明，就算再密谋，也翻不起哪怕一丁点的浪花出来。
还不如把那些族人“出卖”了。
当然，除此之外，她也要表现出坚定的想要摆脱罪裔身份的愿望——因为这种愿望的升起，恰好能够证明，丽安娜对她的“教育”、“启迪”是成功的，有效的。
事实证明，人类老师的指导和分析，完完全全地把丽安娜的心态掌控了。
以至于现在，丽安娜对她的信任已经无以复加。
丽安娜再次满意地点头：“科学的教育，特别是现代科学……嗯……或者说先进的、工业化推动的科学教育，一定是成体系的，也一定只有完整的教育体系才能培养出来。伱们没有那个条件，也是必然的了。”
歌莉娅深以为然地点头：“老师说得太对了！父亲就试图教我物理知识，但后面我越学越不懂，以为自己笨死了……但接受了老师的指导我才知道，哪里是我笨嘛！是父亲他自己都是个半瓶水！”
丽安娜开怀大笑起来，就连红酒都不小心洒在了衣服上。
歌莉娅见状，连忙一边道歉一边用餐巾纸替她擦拭。
丽安娜放下酒杯，自己也一边擦酒，一边含笑注视着歌莉娅，眼中充满着柔和的光，片刻后，她轻声道：“歌莉娅，你加油学习，等到回到母星，我就让你戴智慧之冠。到时候……你就会成为你们克拉族的……第一位女性大礼司！”
“届时，你就是你们文明，最具智慧的先知和启迪者！”
歌莉娅身躯瞬间一怔，继而重重地“嗯”了一声。
“老师才是我们唯一的启迪者！”
“呵呵，少拍马屁了，我去洗个澡。”丽安娜说着便站起身来。
歌莉娅也立刻起身，打算收拾起便携计算机，然后去服侍丽安娜。
“没事，你老师我还没弱到连洗澡都要人帮忙的程度——再说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丽安娜对着编写计算机努了努嘴：“你用它好好学习，最好听一听先知课，就算听不懂也没关系，关键是要记住概念，然后再慢慢理解概念。”
“好的老师！”
“嗯，记住别动加密文件，会报警的。”
“明白！”
目送丽安娜走向浴室，歌莉娅重新回到桌前。
看着笔记本，她沉默了几秒，眼中升起了一抹迟疑和犹豫。
她现在完全能够感觉到……丽安娜真的是一位替她着想的，品德崇高的好老师——最起码，对她而言是这样。
但她现在的行为……对丽安娜而言，是一个可耻的背叛者。
是的，无论她的目的有多么崇高，但对个人而言，她都在辜负和利用一个为自己考虑的好人。
沉默中，歌莉娅低垂着头，重重地呼吸了几下，开始再次坚定自己的信念。
——当人类大军兵临城下，彻底推翻军团和神圣帝国的时候，自己一定要给老师求情……
当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后，她眼中的迷茫消失，坐回到了电脑前。
然后，她的心跳又再一次地加速了起来。
三个小时前，她替丽安娜撰写了一封给人类的文字回信——虽然成文后给丽安娜看过了，但她还是在其中藏了自己的秘密——她按照人类那位专家老师的在之前介绍的密码传递中，采用了截断式的编码方式，给人类传去了31号基地拥有了专门针对人类以及把人类视为了最大敌人的消息。
但她不确定，人类是否能够读得出来。
如果人类无法读出来……那她就只有再次冒险，找机会给人类发送视频信息了。
可……视频信息……
歌莉娅抬头迅速看了一眼天花板，眉头便迅速皱了起来。
这里不比在31号基地。
31号基地中，那些恶心的执行官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和见不得人的私欲……他们的私人房间中很安全，没有其他的摄像头和监控装置。
但这里不一样……这里到处都是这种监控摄像头。
除了卧室和卫生间。
而且这个便携终端，丽安娜虽说现在让她学习，可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和她本人在一起的。
根本找不到机会！
沉默中，歌莉娅开始绞尽脑汁，同时期待人类能够读懂。
就在这时，一道新信息提示瞬间跳出。
看着提示中人类的徽记，她迅速吸了口气，犹豫再三后一咬牙，迅速选中了提示，然后她便捧着便携终端，一边看，一边走向浴室的方向。
“老师，人类回信了。”站在门口，歌莉娅恭敬地抬高了一丝声音。
一秒后，丽安娜的声音传来：“哦，你看一眼，总结一下。”
“好的，老师——人类说……”
歌莉娅快速浏览着，当她看到信件的末尾时，她忍不住心中瞬间一跳！
落款是海琳！罗永成！
她知道这两个名字！
一个是她族人的名字，一个是那位教自己如何当间谍的人类专家老师！
深深地吸了口气，歌莉娅迅速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开始为丽安娜进行总结。
“人类说，从一开始，就是军团发起了对人类的不义之战，他们是处于自卫，而且……”
就在歌莉娅总结的同时，便携终端上再次跳出了信息提示。
上面的徽记，是来自31号基地。
歌莉娅瞬间一怔！
“老师，收到31号基地的信息。”
“哦？你看看是什么。”
歌莉娅嗯了一声，随后点开消息。
片刻后，她瞳孔猛地一缩！
“老师，指挥官麦大人说，他们派往31717星系的先行探测器遭到了敌人的攻击，现在人类的舰队已经突入了31717星系。”
“什么？”
哗啦一声，丽安娜拉开房门。
此时的她刚好换下衣服，露出傲人的身姿。
“然后呢？”
“他们……准备启动轨道舰，把人类彻底消灭在31717星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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