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沫不紧不慢地替叶铭介绍起前因后果：“塔拉人那边据说邀请了你，结果你没同意？”
叶铭立刻想起了前些天见到弗拉克的时候，弗拉克确实提了一句邀请他过去，只是他没怎么当回事便一口拒绝了。
毕竟嘛……他虽然是个能够做主人类决策的大人物，但出行却受到严格的管制。总不能别人邀请他去外星系的时候，他给别人来一句“我做不了主”嘛！
“去当然没问题！”叶铭立刻点头。
虽然他已经踏出了银河系，但作为一名在多个领域都有建树的科学家，他的“远方”岂是一个本星系群能够满足的？
有朝一日，他还要去神圣帝国的老巢呢！
但他也知道，上头突然对他松绑，肯定意味着这次的所谓交流，他去的话，一定是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于是马上问道：“说吧，上面到底怎么想的，有啥任务？怎么老牛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铭说着看了一眼手机，果然半点消息都无。
何沫便呵呵一笑：“您这话说的，谁敢给您安排任务啊……”
她都说“您”了，很显然这句话半点说服力都没有。顿了顿，何沫便正色道：“一方面，是两个文明确实强烈指名道姓地邀请了你。另一方面，经过多次运行后的人造虫洞传送装置已经被证明了可靠性，不会发生意外。”
“也就是说，旅程的安全是能够得到保证的。”
“除此之外，战事也在索菲星系得到了很好的维持。塔拉族人那边的星路已经通畅，并且布下了可靠的封群侦查系统，因此也没有外敌的威胁。”
“至于两个文明是否会图谋不轨，这点我想伱都能明白……”何沫抿了下嘴，笑道：“总之就是，根据评估，安全性是能够得到保障的。”
叶铭听何沫啰嗦完一大堆，脸上的表情复杂无比，半响后他幽幽一叹：“你们这整得……BOSS出访都没见你们考虑这么周全。”
“BOSS可以轮流坐，但你的接班人是谁？”何沫笑吟吟地看着他。
叶铭立刻便不说话了。
“至于说你的任务……一来你出访就代表了人类，代表了交流的意义。二来，也只有你才能掌握那么多的科学知识。而这次交流，就是我们要全面评估两个文明的科学体系，加快融合与学习他们的理论、经验、技术。”
“譬如塔拉人的暗物质探测技术，熵减护盾，克荣人的重离子聚变技术等等。你也知道，苍蓝星那边的联合学院，目前主要是靠各个教授在其本领域的知识进行互相对照和翻译，而且侧重点还着眼在数学领域和生物……”
叶铭听到这里就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件事是他牵头办的，甚至整个联合学院都是他和苍蓝星已故的大礼司牧多牵头办下来的。之所以会在数学和生物领域率先展开“统一标准”，是因为数学是最基础的学科，它不会受到环境的任何改变而改变。而生物则是因为和苍蓝星人自远程联络时代就在进行……
“要统一的标准很多。”何沫似乎是想了一下后才继续道：“譬如半导体领域，譬如电气和机械领域，譬如……”
“其实就是整个科学领域。”叶铭替她补充道。
何沫笑着点头：“你们这些大人物坐在上面一句话制定就能制定各种合作政策，但哪怕一个小小的误差单位，就能要了下面工程师的老命……就更不用说各种接口了——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一下子就把人家的基础工业特别是能源工业给铲了。”
叶铭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他现在确实已经脱离一线工程好久了，但不表示他就不知道上面一句嘴，下面跑断腿的现象——人类现在可以大部分靠艾塔解决。但远在其他星系，人家构建了上千年的工业体系，如果不完全整理出章程来，那是真的够呛的。
就他所知道的，位于卡拉图星系的太空工厂建设，一开始时就是由塔拉族人替人类修建的，然后就遇到了很多关于两边施工习惯而导致的麻烦。
“所以现在要一个牛逼的大人物过去，降服他们。”何沫最后望着叶铭，脸上笑意不断：“让他们在标准上完全听我们的。”
叶铭再次咳了一声，同时深感这个任务太重了……
他这么多年，提了很多建议，也做了很多决策，知道了就算在人类内部，都有很多决策在实行的过程中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而陷入拖延——这其中最根本的还是利益所在。
譬如很简单的例子就是，时至今日，人类世界各国各地的电压都还没有完全达成统一，依旧有大片的地方在使用110V的标准。
你说这里牵扯到技术问题？那不扯淡吗……哪有什么技术问题，全是利益问题。
谁都不想为了单纯地为了统一标准而额外投入。
既然人类都如此，那么不同星系的外星人，那就更加如此了——人类现在能依靠的，主要还是艾塔所带来的全面自动化。
见叶铭一脸的纠结，何沫马上打趣道：“是不是有点不想去了？”
“你这么说，我确实有点打退堂鼓了。”叶铭坦然点头。
“哈哈哈！”何沫哈哈大笑起来。
“……”叶铭无语半天，最后瞪了她一眼：“什么时候出发？”
“大概一个月后。”何沫说着便望向叶铭的身后，指了指隔壁房间：“你也可以带小姑娘一起，人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
叶铭也转回头，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
苍蓝星到卡拉图星系的旅程，普通飞船的速度，用时将超过三个月，这一来一去就是半年不在，艾雯确实没办法回家。
现在人造虫洞网络建好了，确实也该带人家小姑娘回去看一看了。
……
……
接下来的三天，叶铭都没有看到艾雯的身影，从伊塔处他获知，艾雯每天都忙碌思考到深夜，好几次都是带着全息眼镜都睡着了——叶铭可不相信小姑娘在这个时候还能玩游戏睡着。
这让他有点后悔起来，是不是不该给她定下一个三天的时间——他的本意是想让小姑娘多站在工程的角度上理解问题，设计实验，而不是真想PUA人家。
基于此，叶铭也就强忍住了没用权限去看艾雯的设计方案，就算是伊塔贱兮兮地说要不要她去偷窥一眼，叶铭也一口回绝了。
直到三天后，艾雯顶着看起来就没有打理的头发，一脸疲惫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连日的忙碌，让她标志性的尖尖耳朵都有些耷拉了起来。
叶铭见状颇有些心疼，想安慰一句，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这样看起来终于有个理工女的模样了”。
“老师。”艾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先缓了一会后才睁开眼。
叶铭见她眼中全是血丝，便微微皱眉：“你别告诉我你昨晚没睡。”
“睡不着。”艾雯抿着嘴，等待了片刻后又握了下拳，像是给自己鼓劲一般，她转身从包里摸出控制器，在办公室天花板上降下投影光幕。
窗帘渐渐关闭，光幕上开始升起一个头盔模样的建模。
“我联络了墨谷教授，她告诉了我目前对智脑的脑控设备的信号分析进度。”
叶铭已经站起身离开了椅子，坐到艾雯的面前，闻言他微微点头，脸上升起笑意的同时也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之意——他刻意让艾雯看到。
毕竟，这第一步就是对的。
艾雯见叶铭认可，精神立马好了几分，轻轻吸了口气后道：“进度有点慢……。”
“嗯，然后呢？”
“在我们的文明的学科中，一直都有脑科学，只是我不太擅长……这几天也补不起来。”艾雯咬了咬牙道：“但我知道的是，我们的脑机介入的程度不亚于人类，甚至我们的中心网络还可以实现极高的意识欺骗。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克荣人都沉湎于虚拟世界的缘故。”
“因此，我想……要真正实现意识上传，可能还需要多个文明一起努力，建立一个跨星系的课题组才能快速推进。”
叶铭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就是……这个课题是不是太大了啊？”艾雯的脸一下沮丧无比：“我想了想，要是真要成立这个课题组的话，说不定连墨谷院士的课题组都要被包含进去……而且……”
叶铭慢慢笑了起来。
看来这个小姑娘没在科研圈白混，知道这样大的课题意味着什么。
——她用意识上传和模拟的形式来完成对智脑的终极考察，从某种意义上，这就需要解决很多文明曾经的终究追求之一，数字飞升问题。
这可不是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能搞定的——只有电影中，才会出现一个神奇的鬼才，举着一块数据盘大喊“我做到了！”
“而且什么？”
“而且，最大的问题还是……我没有想明白，如果意识进入了高维空间，它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呢？”艾雯说着瞪着通红的眼睛望着叶铭：“其实想到路线没花多少时间，但在数据的终点有可能遇到什么，我是一点都不明白。老师您知道吗？”
叶铭轻轻嗯了一声，表情也严肃起来，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呼气。
“我也不明白。”
“……还有老师不明白的？”
“嗯……我不懂的多了。”
“……”
“那……”艾雯用力地抿着嘴，沉默几秒后，眼神渐渐变得坚毅起来：“那这个问题就值得去深究，对吗？”
“是的。”
“那……可能我就要还学一下脑科学……”艾雯缓缓吸了口气：“那样……就不知道论文要多久才能出来了。”
“不需要。”叶铭看着她，眼中升起赞赏：“没有人可以当全才，通才，就算是老师我，也只是因为背靠着艾塔而稍稍懂得多了一点。你完全可以只略微了解，然后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就行了，没有必要再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相关的工作，可以交给那些真正有经验的专家，和你一起合作。”
“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而且……一个月后，我要去你的母星。”叶铭含笑看着少女：“想不想回家？”
艾雯愕然，随后瞬间跳起来：“要！”
“那这段时间就安心学习，多和墨谷教授交流。”叶铭说着站起身来，走向自己的位置。
*
*
时光荏苒，当秋意完全笼罩省城时，伊塔号搭载着叶铭与盛飞，以及在高维领域颇有建树的方教授等人一起前往太空城。
自然，艾雯也在飞船上。
抵达太空城后，早已等候在太空城多时的伊塔2号也加入了队伍，和叶铭住进了同一个房间——这里的伊塔2号，当然是不是另一个伊塔，而是伊塔的另一副身躯，其起源还要推到当初去三角座星系的时候。
自从那一次回来，伊塔就保持了两个身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以便能够随时为叶铭“服务”。
这一次，叶铭又要远行，那自然就要再次带上伊塔了。
在太空城，叶铭等人休息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整个代表团的人员全部汇聚，他们这才踏上了全新的“访星号”飞船。
这支代表团是一个混合代表团，其中科学领域的代表自然是叶铭等人，而外事代表团则是由夏主任亲自带队。
无论从规格上，还是从职能上，这支代表团的分量都很足，而且能够做出的决策级别也很高——基本上，所有关于科技领域的决策，都可以由这一飞船的人做出并完成协议的签署。
访星号在地月轨道中飞行了不到两小时便抵达了人造虫洞，继而一头钻了进去。
观测窗开启，浩瀚的太空净收眼底，两个太阳在黑暗中犹如明灯，将访星号照耀出一片皎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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