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洲抹着眼泪抱怨,“您就不能歇一歇,非要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吗?”
佟月菀笑了,“死后注定长眠,生前何须久睡。”
知洲的眼泪就要不要钱的白开水一样,呼啦就涌了出来。
“您自个儿听听这话!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其实,知洲就是到现在都接受不了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这样的事实吧。
摸了摸知洲的小脑袋,佟月菀问她:“等我不在了,你是想回家,还是去禛儿身边呢?”
对于知洲这样的心腹,她也想让她未来的日子过得更幸福一些。
反倒是被问的知洲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自己在皇贵妃身边当了这么多年的丫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被放出宫的。
“不要想那么多。”佟月菀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揶揄的笑,“你就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就好啦!”
但是知洲还是毫不犹豫地说:“奴婢想陪着主子。”
“哎呀,陪葬什么的可不行,咱们不兴这个。”
“那奴婢就陪着四阿哥!”
“也好,你替我陪着他,看着他长大,以后娶了自己的福晋,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
回光返照果然只是一时的Buff。
很快,佟月菀就陷入了更加快速虚弱下去的过程中。
整个紫禁城也跟着风声鹤唳了起来。
康熙更是将各个衙门的奏章都送到了内个,以便空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佟月菀。
但是人类哪里留得住阎王要带走的人。
直到今夜,佟月菀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心悸。
就像是那种,和肉体并不契合的灵魂开始动摇,马上就要脱离苦海的那种放松的感觉。
“表哥……”
佟月菀轻轻喊了声。
坐在她旁边的康熙很快就俯身过来,神色紧张,“柔儿怎么了?”
“表哥能不能抱抱我?”佟月菀朝康熙露出一个笑,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康熙二话不说,就将佟月菀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柔儿,朕已经拟好了圣旨,将你册封为皇后,好不好?”
皇后?
谁爱当谁当吧,反正都是人死了以后给别人看的。
“真的吗?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能成为表哥名正言顺的妻子……”
但是佟月菀的脸上还是滑落两行清泪。
这不是她的情绪。
可能是原本的佟皇贵妃残留下来的吧。
她是真的爱他。
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唯一亲生的皇八女,在还未出生的时候就被人害了。
养子四阿哥也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改玉牒成为她的孩子。
如今的封后?
佟月菀才不相信,康熙口中的圣旨是他现在才写好的呢。
大猪蹄子可有心机了!
这些话钻进康熙的耳朵里,就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地剜着他的心,每一下都会削去一片,如同凌迟着他的心一般。
他收紧了抱着佟月菀的手臂,精于骑射的力道甚至让佟月菀浑身的骨头都痛了起来。
可是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
“既然不是她命不好,所以……是大行太皇太后,是吗……”
大行太皇太后。
孝庄文皇后。
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
这个名字在佟月菀的心里已经藏了很久,很久。
甚至每天、每个时刻,她都会拿出来,在舌尖翻滚无数遍。
康熙沉默不语。
他对孝庄可真是孝顺啊,佟月菀在心里恍惚的想着。
“放心,我都快死了,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呢……”
直到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一点,或者是哪一句话触动了康熙,他终于艰涩地开口了。
“……是。”
“果然啊……”
但是得到了答案,心中也没有了任何的痛恨,或是欢快。
佟月菀的眼神落在了头顶的床幔上。
她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佟皇贵妃用的是百子千孙的床幔,后来她换了,直到现在,用的都是祥云瑞鹤的养生图案。
耳畔似乎传来了胤禛和小九、小十哭泣和大喊的声音。
佟月菀明明是想转头去看看他们的,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困了,就连眼皮都快要撑不住了。
“禛儿……”
“要好好的呀……”
至于康熙?
或许心里有一点遗憾,但是佟月菀知道,他只会比任何人都活得更舒服。
啊,真的好困啊……
“额涅!额涅看你看看禛儿吧!禛儿在这里……你再看看禛儿最后一眼吧!!”
…
康熙二十八年的七月初十日,申刻。
皇后佟佳氏,病逝于承乾宫。
紫禁城中,漫天的纸钱在空中飘零,就如同天上下了一场汪洋恣意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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