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晖帮韩宝来拿行李，瞧他胡子拉碴的黑脸，仿佛一下光彩重生，那胡子都能颤动起来：“唉呀，可把你累的。你看，比出去那会儿又黑又瘦了。”
江楚瑶插嘴说：“女人多了，是这个样子的，这叫做销形毁骨。”
韩宝来摘下眼镜，神采飞扬：“周伯伯，我瘦了吗？脸黑，那是化妆化的。上舞台演戏，不化妆还不行，现在是素颜，皮肤就有点紧。周伯伯，你的眼力还真厉害，这也给你看出来了。”
“那可要重视，我教你用鸡蛋清敷面，一定要保湿，恢复原状。不然，好好一张脸，弄得皮子失去水分就不好了。”
“周伯伯，你放心，一到小香河，我什么都不用敷，马上就恢复皮肤的水色、光泽。”韩宝来颇为自信，“她俩比我还严重，你看都不敢素颜出来见人。说明什么？说明她俩皮肤比我还差。”
“人不嫌自丑，马不嫌脸长。”梁晓菁鄙夷不屑地说，“拿镜子照一照，你快有眼袋了，还洋洋得意。二十七岁看上去七十二，年近古稀了。”
周朝晖笑呵呵地说：“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略有疲态。好吧。快上车，别让她们等久了。”
还是韩宝来开车，这货就喜欢掌控一切，喜欢把命操纵在自己手中。车到了院子里，只有吴玉章阿姨迎了出来，笑容满面，打着哈哈：“宝来啊，你叔成天唱着你，盼你回家。你回家了，他又生闷气。这老货越来越老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老少老少，真是越老越倚老卖老。哎哟，你这是干什么？你叔可是清官，可不兴送礼。”
吴玉章显然说给屋里人听的，韩宝来忙说：“没什么，就是一些风味小吃。阿姨别嫌弃才是。”
江楚瑶推着吴阿姨：“走我们上楼，让他在下面。”
三个女人簇拥着吴阿姨要上楼，韩文正虎着脸站起来：“站着！”
韩文正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铁青着脸，他缓步过来，阴森着脸，低沉地喝道：“我看看。”
第一盒就是一匹印花绸料子，没有品牌，可以放关；第二件是美颜护肤东西，他又不懂，可以放关；第三件是补血的阿胶、高丽人参什么的，也可以放关；第四件是个锦盒，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串算盘珠还粗的东珠，在室内的暗光下，放出莹莹的光辉，摸在手中，浸润肌肤。
韩文正虎着脸：“这个请收回。”
韩宝来接过韩文正的礼盒，转身递给江楚瑶，鬼笑着说：“请你收回。”江楚瑶明白了，她这叫送礼？这叫自取其辱。她现在明白了，不摸透领导的心思，你送礼给人家，人家还不收呢。江楚瑶只好收回去。三个妹子不声不响陪着吴阿姨上楼去了。
韩宝来看客厅里，出奇的安静，他先泡茶吧。让大家的情绪缓和下来，他轻声说：“消息传得好快啊？”
张玉屏首先发难：“当初，我说我不离开双牌，是你苦口婆心劝我，要跟韩书记搭班子，以大局为重。你怎么突然变卦了呢？”
韩宝来顺着张阿姨的话说：“所以，这不是我出的馊主意。是有人从中挑事，可能你们中了传话给你们的人的离间之计。”
“什么离间之计？”
“我告诉你们，当时讨论这事情，是中央九大常委说事，旁边有人听着，也有可能，但当时首长反复告诫我，这事只是一个设想，叫我不要乱传。我没有乱传啊，可有人早代我乱传了，这要是说出去，我是不是太冤枉？”
韩文正和张玉屏对视一眼，他们也不是笨人，都是有政治敏感性的人物，对啊，这里面有蹊跷。韩文正口气软了下来：“你别管消息来源。这事是真的吗？”
“刚才韩叔做得是对的，韩叔清正廉明，应该问题不大。有人要整我们，这是明摆着的事吗？”韩宝来可不是危言耸听，“这很明显是一个局。将我们调离。调离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分析一下。很多官员，给调离原单位，然后过筛子一般严查！当然，我是首当其冲的。本来我是助理，够不上级别。把助理换成代理，我就够省纪委查了。”
张玉屏抬起眼皮子，牙缝里嘣出几个字：“别吓唬我，我胆小。”
韩文正已经给韩宝来镇住了，额上冒虚汗，说话有点颤：“你这是准确消息吗？”
“这是规矩啊，凡是调离原单位，必须要接受组织例行审核啊。”韩宝来泡好了茶，韩文正端茶的手都敲豆腐一般敲，他嗅着茶香，闭上眼睛良久无语，让茶香醒一醒神。最近，他一手遮天，他做了些什么？只有天晓得。
张玉屏抬起狐狸眼睛，马上看透了韩宝来的心思，从韩宝来手中接过茶，随意抿了一口，冷漠地说：“我怎么不觉得你泡的茶香得不得了。”
“心诚则灵。”
“笑话。还要阿姨对你心诚？我大耳子抽你。老韩别听他咋呼，宝来几把刷子，我还是懂的。他主要是吓唬你，不要怪他搬走压在他头上的几座大山，他现在孙猴子要出头了。”张玉屏能猜出八九分来。
“阿姨，你真以为我跟九大常委说得上话？”韩宝来便把两次与九大常委吃饭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张玉屏跟韩文正交换一个眼神，看来他们之间有默契了！韩文正嗅着茶香，闭目养神一会儿，听韩宝来说完：“嗯，是有人眼红你，怕你出了头，威胁他的利益。他要将你的集团全部打散。听说春林日子又不好过了？”
“还行吧。国际美食节现在基本上大局已定，他应该七平八稳了吧？”韩宝来话锋一转，“只要韩叔、张阿姨审纪不出问题，也是一帆风顺的。这次阿姨调任岳阳，岳阳是我省湘北的门户城市，还是出任第一把手，说明阿姨干出来的功劳，上上下下是看得到的。”
“别给我戴高帽子。你想过我的难处没有？我孤身一人去湘北，那是一个山头林立的地方，可以说人才辈出，抓一把尽是能人，他们不会像整王春林书记一样整我？”张玉屏知道有了高位，还要担心能不能驾驭，弄不好那是墙橹灰飞烟灭！
“我也是，我给弄到汕头？虽然是一把手，我知道那个地方是潮汕地区，潮汕人一向齐心，我一个外地人过去做官，凶多吉少。”韩文正直摇脑袋。
韩宝来也吐一吐苦水：“韩叔、张阿姨，其实我比你们更惨。你们应该知道了，派叶薇薇阿姨过来当一把手，她是一个要强的人，可不好侍候。韩叔知道，我市经济状况，一下子能赶上兄弟省份吗？重工业几乎是一片空白，去年搞了所谓百家明星企业，百分之八十是个体经营的加工型企业，天天闹着要政府扶持。”
韩文正摇着头；“都不容易。我们抱成团，这些都不算困难。一旦拆散，可能人人自危。”
“宝来，阿姨只是心里没有一个底，也不是寻你撒气，我知道不是你背后使坏。叶薇薇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自恃很高，往往好大喜功，做不来下面的细活，具体工作一揽子全是你包了。但她命好啊，我们好不容易把你培养起来，却成了她的搭档。想想这些，这气堵得慌！”张玉屏说着吸起鼻子，拿着纸巾醒醒鼻子。
周朝晖劝解道：“其实啊，这或许是好事，你们三地，加上王春林是四地，那就是天南海北，是四维，可以联成一张网啊，一个是沿海城市，一个沿江城市，一个是省会城市，一个是家乡，互通有无，优势互补，可以联手合作啊。我说组织的安排好得很，宝来正是青春期，相信有他就能高遮低挡，出不了大问题。中央九常委，我估计有大半是出于呵护宝来，可能有个别的眼红，想出招来整风，也是有可能的。”
“你们坐坐，我刚刚叫周伯伯在河边停了停车，一个老艄公钓到一条河鲤鱼，有五六斤重，我下厨做出来，咱们边吃边聊。”
“不用你做了，早就备好了。等你把河鲤鱼做出来，我们肚子都饿扁了。她们还吃不吃？玉观音，麻烦你上去问问。”韩文正自己不上去，却催张玉屏上去问问，两人眼看要分手了，有点粘粘乎乎了。
“不用很快，我一会功夫做出来。”韩宝来这人爱动手，其实怕跟他们长久地坐以论道，比过去的先生逼弟子背《四书》、《五经》还难受。
一条大河鲤鱼一个小时就做出六样菜来，加上韩文正准备的菜，菜多得不得了，且都是韩宝来向来喜欢的菜肴，龙凤煲、酱烧猪蹄、红油牛百叶、油煎乳鸽、紫苏盘龙鳝鱼、紫姜血鸭、炭火烤鹅、干椒小龙虾、爆炒驴鞭、红烧鱼膘等等，都是大碗菜，不是主席家宴搞的小碟菜。那是一大桌子，摆得满满地，也不讲究什么四菜一汤，反正是家宴。韩文正开了一瓶马蒂尼XO。李雨欣三个人也没管他，知道韩宝来要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两位前辈，她们哪有说话的份，她们默默地喝生榨甜橙汁。
“以后，不知什么时候还有机会，我们还能像今天一样无忧无虑地聚在一起？先干一杯，搞点气氛。”韩文正一上来，就陪大家共同喝一杯。吴玉章、张玉屏都喝干了杯中酒。
韩宝来许久没喝酒，有酒瘾的人，虽然凭强大的精神意志克制住，现在有机会喝了，酒痨马上犯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那酒香可是透彻心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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