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烛光跳跃，照在水晶棺内不知停放了多少岁月的尸首上，让黑暗再添一道惨白。
这是金瓯皇殿地下的一处密室，亨王举着烛台，对着棺中喃喃自语：
“皇兄，快了，吾很快就会找出你死亡的真相，吾一定会给你报仇，让那些人比你痛苦百倍千倍地死去！”
三天的时间一点也没有浪费，不仅和金瓯天朝签完了贸易协定，天字一号的装修也完成了。
厚生充当临时掌柜，加上两位带来的伙计，又从万易商堡自己的分店要了几名老手过来，便正式对外营业。
黄泉和翠萝寒前往怪贩妖市，为亨王寻求酆都死箍。
将寥天、霁无瑕和厚生留在金瓯天朝，其实很危险，但怪贩妖市更危险，黄泉只能做此安排。
临走之前，黄泉交代了两点，一是盯住金瓯天朝的琉金，如果有大笔异动务必要追查清楚，另外便是生之卷最高式牢牢记在心中。
还有重要的一点，是黄泉背着霁无瑕偷偷说的。
“少年人要节制，伤根基。”
寥天重重点头。
第四天，黄金太艎启航了。
依然是少干城送他们夫妻前往怪贩妖市。
大船破浪而行，如一支在海面上疾飞的弦，黄泉站在船头，凝望长风万里，海天一色。
来如流水逝如风，何处来兮何所终。
“伱在想什么？”
“小翠，吾从未想过这几年的遭遇如此神奇，好像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命运就起了变化。”
“我见到你的时候，命运也起了变化。”
“那是因为吾太帅了。”
“……”
太艎不久进入鬼牙屿，周遭天地顿时一变。
夜幕中，只见云诡风异，浪高涛急，一道道闷雷，一阵阵风浪，如电网一般撒落在海上，其中更有一只耸天的妖影，隐隐立于浪中。
偌大的黄金之船，好像一条落入大网中的鱼，不停在风浪中挣扎。
电闪雷鸣中，夹着疯狂的笑声：“呵呵呵，哈哈哈，来啊！来啊！”
黄泉双足一顿，身影稳稳立于甲板上。
翠萝寒尽管身如弱柳，随着船弦左右颠簸，神色却不见丝毫慌张。
少干城竭力抓稳手中的定航仪，大声呼喊道：“这是鬼牙屿的妖怪，你们快躲进船舱！”
妖怪？
黄泉凝目高掀的风浪，海市蜃楼一般的奇景中传来低沉的声音：
“吾之霸疆，宏阔无伦，不世妖市，艳丽绝品，是遗落的天堂，是奢华的地狱，你们准备好了吗？”
“故弄玄虚，喝！”
黄泉手引咒术，一条火龙乘风破浪而出，将诡谲风流一扫而空，重新露出宁静的海色。
黄金太艎趁此机会穿过鬼牙屿，瞬间进入到妖市海域，远远望去，已有一片灯影朦胧。
黄泉回首后方的海面，却见云开雾散，星光璀璨，平静得宛如一块光滑的镜面。
“小翠，我们上一次来的时候，似乎未曾出现此等异象。”
“嗯，更没有这个妖怪。”
少干城擦了擦满头的冷汗：“总算闯过来了，前面便是血唇码头，我们在此靠岸。”
翠萝寒看着那片白蒙蒙的灯影，微微皱起眉头：“前面好似危机重重。”
“吾只恐这一途过于平淡。”
船靠岸了。
码头上传来热烈的商贩声音：
“欢迎欢迎，怪贩妖世任君交易，用你们的一切，交换内心的欲望吧。”
“异境的来客，新鲜的面孔，桀桀桀桀桀。”
“人客官，做生意找敝人，男女老少正常人残缺品，物美价廉，一手包办。”
少干城将黄泉和翠萝寒送下船，再次叮嘱：“两位虽是第二次来此，但好像这次的气氛不是太对，切莫小心。”
“多谢少使提醒。”
下了船，黄泉与翠萝寒稳步向前。
怪贩妖市的确是一个奇特的地方，有着各种奇特的规定，比如在这里买卖物品，不可质疑对方的出价。
除此之外，妖市时间与苦境不同，一日只有一个时辰，而且以妖籁辨识时间的流动。
外境人进入妖市后，要等到第十二声妖籁响起，这时外境之人才有机会一窥妖市全貌。
两人穿过码头，在一口水井边停下等待。
不久之后，传来妖籁十二声，接着远处高大的魔息山，喷发出一道异光，如同恶魔气息，染遍了整个妖市。
亥时降临了。
随着恶魔气息入体，两人身边的景色一变，现出一条热闹的集市，商铺鳞集，顾客如云。
只是这些顾客形状各异，大部分像兽，小部分像人，还有的不像兽也不像人。
翠萝寒观察一阵，想着此行的目的，不禁有些发愁：“这么多店铺，我们去哪里找酆都死箍？”
“先找人一问。”
黄泉径直走进身前的一家店铺。
“请问掌柜，你可知道何处能买到酆都死箍？”
“不知不知，你们快出去！”
掌柜听到酆都死箍，一脸惊恐，把两人轰了出去。
再至下一家店铺，情况同样如此，一连询问了五六家，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更有甚者，听到酆都死箍四个字，就吓得跪倒在地，口呼：“皇父庇佑！皇父庇佑！”
的确与上次所见不同，上次他们前来购买鱼苗，各个店家虽然行为奇异，依然是正常的交易方式。
“为何他们听到酆都死箍，便显得如此惊惧？”
忽然，一个中年商贾打扮的人挤了过来。
“呵呵呵，因为此物在妖市，是罪恶与荣誉的象征，一般的生口绝对不敢谈论此物。”
黄泉不以为然：“不就是当年八大死刑犯处以极刑时使用的面具吗？”
商贾狡黠一笑：“面具与面具亦不尽相同。”
翠萝寒听他话中有话，急忙问道：“阁下知晓此物？还请赐教，若是阁下有此物，也可交易。”
“如果你们离开时，能带上我，让我一览外面的世界，这笔交易我就愿意帮忙。”
黄泉一口应承：“可以。”
商贾大喜：“你们一直前行，走到死物孩集的边缘，寻找惩实伤店，那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多谢，你可前往码头等待我们。”
“祝你们好运。”
商贾返身前往血唇码头，黄泉两人径直向前，来到集市边缘。
果然见到一间店铺，牌扁上挂着“惩实伤店”四个大字。
“惩实伤店？好奇怪的名字，莫非是惩罚诚实人的伤心店？”
翠萝寒忍不住笑出声：“好有道理。”
黄泉推门而入，眼前的货架上，摆放着一排排破损的货物，丑陋，残荒，亏缺，损折，无一完好。
除此之外，店内只有一棵树。
“为何无人顾店？”
“出去！”
那棵树忽然转过身，黄泉定睛细看，原来那棵树上，挂着一张苍老的妇人脸。
“嗯？树妖！”
树上挂着的人脸又转动一圈，变成了颔下有须的老头子。
“无礼的外境之人！”
翠萝寒施礼道：“抱歉，我想询问贵店可有一项商品，就是最近被打捞上来的八人酆都死箍。”
老头认真纠正她的话：“是伤店不是贵店，是伤品不是商品，我们的店确实有这项物品，但你们不是妖市生口，为何会知道这件酆都死箍？”
“猎奇是收藏家的天性，越是稀奇的宝物，越是有收藏的心态，相信店主你也明了。”
树老头摇头：“你所说非是实情，不过妖市只谈买卖，不论动机，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银两，黄金，珠宝，我们有的是，掌柜可开价。”
此言一出，树老头大怒：“金银珠宝？你在污辱我吗？”
顿时，树叶疾射而出，直袭黄泉两人。
黄泉袖袍一卷，将树叶全部扫落：“掌柜勿要动怒。”
眼见黄泉轻松化解攻击，树老头不觉一愣，外境之人在妖市，吸入魔息山的气息之后，力道便被压制七成。
此人为何还能有如此高深的内力？
树老头人脸一转，再次变为老妇人，尖着嗓子说道：“外境之人，你想挑战妖市的规则吗？”
“不敢，吾等远道而来，还望二位成全。”
“哼，本店以物易物，你们有何宝物可拿来交易？”
黄泉摸摸身上，委实没有什么东西。
翠萝寒摇了摇头，她也没有。
老妇人转动眼珠，提出一个建议：“如果你们替我取来一项伤品，我也可以成全你们。”
“何物？”
“滴酉楼的四病船琴，此琴原为滴酉楼前任魁所有。放心吧，魁已经死了，琴也断了弦，失了音，是真正的伤品。”
“四病？船琴？”
在艺术方面，黄泉比武君当然要好一点，不过与夫人比起来，想差却是甚远。
翠萝寒在琴道上侵淫多年，当即解释道：“四病典故来自佛家修行，意指作病、任病、止病、灭病。”
“夫人真是博学，那我们此刻便往。”
滴酉楼，怪贩妖市最知名的酒楼，位于死物孩集的中心地带。
边上有座乞巧桥，又名女儿桥，是妖市情侣约会和私定终身的最佳场所。
两人上次来得匆忙，并未踏足滴酉楼，这次倒是可以品尝此间的醇醪八盅和青丝酒了。
走不多久，便见一栋气派酒楼。
楼高三层，琉璃翠瓦，飞檐上铜铃随风。
人客云集，喧嚣不绝，珠帘外琴弦鼎沸。
见两人穿戴精美，气势不凡，小二热情迎上来，将贵客引入豪华包间。
“人客官请坐，茶水稍候~”
“将你们最好的菜肴端上，还有醇醪八盅和青丝酒，各来一坛。”
“青丝酒……”
小二露出难色。
“怎样了？怕吾付不起钱吗？”
“公子误会，青丝酒是当年皇家御品，但后来酿酒用的青丝竹一夕枯亡，从此绝迹，妖市现今仅存一坛。”
“将此坛送上来。”
“公子，这坛酒以底价百斛珠起拍卖，价高者得哦。”
翠萝寒袖袍轻轻一拂，几大包金银珠宝出现在桌子上。
金灿灿，银闪闪。
“够吗？”
小二咽了咽口水：“我回报楼主，贵客稍等。”
黄泉推开房间的窗户望去，乞巧桥边围聚着各种摊贩，游客挑挑拣拣十分热闹。
“滴酉楼与苦境的酒楼，似无区别。”
“也许全天下的酒楼都大同小异。”
不多时，小二送上了一桌佳肴，以及那坛青丝酒。
却见酒坛上刻着数个大字。
“这是？”
“是字锁，解开方可饮酒，若是强硬打开，酒味将会质变。”
“哪里来这么多规矩，退下。”
“是。”
砰。
黄泉拍开酒坛，顿时酒溅如柱，高高飞起。
却见黄泉五指一抓，将酒柱抓回坛中，再倒出一盅，慢慢饮来。
“不够味。”
翠萝寒掩嘴一笑：“酒虽淡，人却浓。”
果然，楼台之中，婷婷走出一名浓妆的美貌歌姬，轻启歌喉，慢摇纤肢，且歌且舞起来。
“风轻烟，不怕放逐草原
雁不倦，盼望穿梭云间
痴心鱼儿只愿醉在水间
别让我搁了浅……”
“化这么浓的妆，也没有我家娘子好看。”
两人正在说笑，小二又送来醇醪八盅，同时介绍道：“贵客今日有幸了，这是滴酉楼的红牌女歌手陆淑，每月只来一次，千金难求。”
“看来，不仅天下的酒楼大同小异，天下的红牌也大同小异，出台的次数一定要少，出台的效果一定要做足，这就叫奇货可居。”
等黄泉的感叹，翠萝寒方才问道：“闻听滴酉楼的琴姬表演亦是一绝，为何只有歌手，不见奏琴？”
“不瞒贵客，自从琴姬被献刑后，滴酉楼的船琴就再也没有人演奏了。”
“船琴，可否一观？”
“这，抱歉，不知被楼主收到哪里去了。”
“是吾冒昧了。”
等小二退出，两人心中有数，看来只能等到晚上，来此做梁上君子了。
黄泉再品尝醇醪八盅，一道托盘中，摆着八个小盅，竟是八种不同的味道：绵、甜、净、爽、醇、厚、纯、正。
黄泉又想起进楼时看到的两幅对联——
“醇醪八盅酕醄态，酡颜张发丑酩酊。”
这次临走时，罗喉对他说，如果再来妖市，可留意滴酉楼的对联。
这幅对联的确很奇怪，但除了奇怪还有什么呢？
就在黄泉苦苦思索时，一名熟悉的人走入了楼中，顿时让黄泉眼睛一亮。
破解对联这么麻烦的事情，不如扔给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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