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饮者阿加沙 > 《饮者阿加沙》第三十四章 新王 二
    接下来的午宴则令忙碌了一上午、腹中空虚的的群臣和使节们大快朵颐,各式菜肴共计三十六道,包括拳民、沼民、岛民、黑族、埃塔人各式各样的传统美食,更有来自于大荒原和深海的珍贵食材所制的罕见美味。

    席间龙承天吃得很少,满足感已经填饱了他的肠胃,更何况他要不停地应酬各省各国的贵宾们,说得口干舌燥,只能不停地往肚子里灌苦藤,这种由沼民王子盖泽酿造的酒成了他极喜爱的饮料。辉煌群岛诸国国君悉数赶来,包括摩罗国国王坦攸柯、日出之地国王大利司、尊神岛岛王西犬、万神之地的大祭司“银眼”巴摩、三面城主人“三面海王”基斯力,波茨岛大公奥特利.波茨曼则派遣了弟弟凯威尔?波茨曼公爵作为代表,埃塔联邦中,卡蒙王国派了达洛斯?马龙公爵为使者,西利维亚王国国王希尔维斯特八世和安德雷王国国王拜里尼?坎德雷安亲自驾临,瑞恩王国则派出了大王子钱尼?瑞恩。骄阳之地国家众多,其中一半左右都派来了使者。

    这一切令龙承天十分满意,外宾出席的规模比他的王兄即位时更大,那一次辉煌群岛的诸国并不是所有国王都来了,而且西利维亚只派出了一位王子,骄阳之地前来道贺的国家也没有今天这么多。他们来赏脸或许是因为龙颜之日即将到来,盼望目睹神迹,但不论如何,国王就是国王,他们总是来了。

    他向国王与公爵们发出郑重邀请,晚间将有属于最重要贵宾的活动,而在此之前,他请求他们原谅,下午他得和内阁们在七子厅进行一次重要会议,无法相陪,不过礼阁安排了很多节目供贵宾们消磨下午的时间。

    重新进入七子厅,已是下午剑时,所有人都来不及喘口气。荀舟依然精神很足,而太宰卓轩却疲态尽显。卓轩年纪比卫斯和郑宽要小一点,但身体差一些,他对酒太过痴迷,可能是一个迟早会带来麻烦的缺点,尽管他在大部分时间里都表现得不错。这两天也许是他们一生中最忙碌的两天。他们都是国王的仆从,马不停蹄地地替国王服务是他们应尽的义务。

    与会者少了邱德,多了荀舟、夏全和龙应天。夏全是新任典正,原典正郑宽则成为了新任国相,龙应天则接过了大将军之位。国匠位置目前空缺,还没有来得及指定新的人选。这是下午需要解决的问题,但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在圣山和神沐广场,新王不能表露的过多的不快,但在七子厅,他不需要掩饰任何不满。

    龙承天背负双手,一言不发地面对墙上气势恢宏的巨龙浮雕。七子厅一片死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将沉默展示给他的仆从们,他们则要报以答案。从今天开始,他是他们的主宰。

    七子厅的沉默是一条无形的河流,他们听得见它的无声喧嚣,但看不到它的走向。当他转过身来,水晶灯在他的龙袍背后发出威严的光芒,他尖利的胡须藏在一片暗影之中,他们也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所含何意。

    龙承天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们一样。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国师荀舟身上。

    灯光洒在铁拳寺大长老光秃的脑袋上,让龙承天想起浮在水面的葫芦。荀舟眼睛微闭,神情镇定而又安详,银白的胡须没有丝毫颤动,似乎他并不是在七子厅讨论国家大事,而是在他的卧房里闭目养神。他仍穿着白色的僧袍,不过这是经过允许的,法典上也并没有规定国师必须要穿着内阁的紫金袍。

    龙承天走向圆桌,沿着弧形的桌面,经过每一张椅子,最后停在荀舟身后。七十一岁的老僧侣打破了沉默:“陛下,昨夜育龙圃,元法长老和其他五位育龙团僧侣死于一场突袭。”

    河流冲刷着每一座堤坝,它们都很惊讶,这浪涛如此迅猛,但它们都岿然不动。

    荀舟继续说:“元法长老临死前用指头在地上留下了‘纳库’两字。这是一个黑族的名字,是觉醒寺的另册弟子。”

    寂静真是惊人的轰鸣,远比呼啸更令人震撼。武拳院和育龙团的领袖竟然死在他人之手,一个觉醒寺的另册弟子,名不见经传。

    “元法在铁拳寺,能排上第几?”龙承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

    “禀陛下,能排前三。单论拳术的话,是第二。”荀舟声音苍老但雄浑,就和他的人一样。

    “觉醒寺的另册弟子,闯入经过加固的防线,杀死了六个育龙团的精英,其中包括铁拳寺前五名的强人。这个另册弟子到底是什么人?”他绕着圆桌慢慢踱步,经过一个又一个内阁大臣的身边。

    “禀陛下,纳库在西泽住过一段时间,在觉醒寺修行过三或四个月,他来自骄阳之地,大约一周之前到的王都。六天前在码头区的龙齿酒馆决斗场里击败了辛刚,随后就隐匿了行迹。”国相郑宽回答。在纳库击败辛刚时他还是典正,对于那场有名的决斗做了必要的调查。

    但这些还不够。“就这些?”

    “陛下,是的。”

    龙承天继续绕场踱步,冷冷地瞧着他的仆从们。“刑阁必须马上得到这名黑族的更多信息,将他捕拿归案。他杀死了元法,除了国师,你们谁是元法的对手?黑族的下一个袭击目标是谁?你们在床上,能不能睡得安稳?你们告诉我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觉醒寺的通明大长老应该对这件事作出解释。”说话的人是夏全,刚刚就职的刑阁典正。不久之前他万分悲痛地报告了其父的死讯,因为这一原因他才能被提拔而非被放逐。此刻新典正的的塌鼻梁特征在灯光下看来特别明显,像是被什么东西砸扁过。

    但他说的毫无意义。“你指望他给出什么样的解释?他会告诉你这是他指使的,他策划了一起阴谋?”龙承天经过夏全身边时,停了下来,手按在新晋典正的椅背上,“他会告诉你,他什么都不知道,和你们一样。”

    “你们要明白的是,这个黑族在王都所做的一切会影响到什么。”龙承天走到正墙前,伸出他粗长的手指头,触摸着浮雕巨龙的金色鳞片,“明天就是龙颜之日。疯狂的行为不会没有原因。”

    他提高声调:“他想要破坏这百年一见的大日子,他想要让我蒙羞。育龙圃的凶案会让龙神满意?我的大将军,就是现在,通知寇海,今天末时之前,要拿不到那黑族的脑袋,就送上他自己的。”他看着弟弟大将军龙应天,发出了今天龙廷会议的第一道命令。

    “陛下,臣下马上去办。”龙应天站起来领受王命,立刻转身。大厅里响起了他远去的脚步声。

    河流依然无声地流动。每一个人都应该明白,王廷不需要无用之人,内阁里也是。

    “在今天上午的廷议中,秦威的夫人木蓉,向我提交了她的议案。她只有一个请求,希望见到龙黛岚。你们怎么看?”龙承天走到会议桌的首席位置,双手撑在桌上,附身观察着他的内阁大臣们。

    那女人是个聪明人。议案都是写在纸上的,但提交方式有两种,一种公开宣读,一种不宣读直接交给龙君。木蓉并没有公开宣读她的议案,声明她的请求,而是以私下的方式。这让他和她都避免了尴尬,显然,她并不对她的请求抱有很大期望。

    “臣下认为,陛下可以批准木蓉这个请求,以免北方人找到新的借口,说陛下不近人情。如此正好让她明白:她除了看一看,别的什么也做不了。”郑宽首先表示了看法。作为国相,在七子厅里龙君提出的大部分问题,他都是那个需要首先开口的人。

    “臣下认为国相大人的建议不错。”典正夏全立即表示了赞同。其他内阁大臣也对郑宽的意见表示同意。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我的国相大人去办了。下一个议题,是深泽之地的归属。我在泽地时,灰鳞接受了我军的臣服要求,将深泽之地并入王国的版图,但条件是他要成为一位省督。现在他的儿子盖泽,再次提出了这一请求。我的大人们,你们认为我应该满足沼民之王么?”

    这是真正令他头疼的问题,当初兵临大藩篱之下,严崇虎提出这一计划是为了节约时间,让他赶回来控制王宫的局势,况且那时候他还不是龙君,有些事也无法当即答复。拳民和沼民的关系一直很紧张,现在如果拒绝灰鳞,很有可能会导致新的摩擦冲突,西泽很难避免再次进入战争的漩涡之中。目前北方游牧潮仍在进行当中,赤山西部的苏达拉高原上也传出了山民下山骚扰的消息,他的王国有可能会陷入多线作战的处境。

    吸纳深泽之地进入王国的版图,在政治上可能有一些好处,但很难为拳民接受。很多年前,泽地的拳民在被迫的情况下和蜥蜴人通婚,繁衍了混血的后代,形成了沼民族群,这些信仰蛇神的混种人血统中拳民的那一半,从来都没有被拳民接受和承认过,沼民在除了西泽之外的省份,都是不受欢迎的种族。如果允许一个完全不信仰龙神的省份存在……龙颜之日在即,他不想冒险。

    “陛下,除非灰鳞愿意放弃他错误的信仰,追随吾神,不然我们不能答应他这一要求,否则只恐吾神震怒。”国相那张宽脸上充满了忧虑,他的话立即获得其他内阁大臣们附和。

    除了国师。老僧侣不紧不慢地发表了他的意见:“臣下倒是觉得,陛下可以向灰鳞提出条件,如果他同意在深泽之地建立我教的寺庙,允许我教的僧侣们在深泽之地传教,不妨允许新省份的存在,当年圣王对西泽省也采取了类似的方式,相信龙神会感到满意的。”

    圣王尤古接纳西泽时,毕竟拳民居多,而深泽之地……沼民很难接受这样的条件。国师的建议并不能算好办法,但可以拖一拖。给灰鳞一个新的选择,让他去头疼。“国相大人,会议结束后,你就这么告诉我们的沼民王子吧。”

    “遵命,陛下。”

    这时候,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吱呀声,钢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如鼓点般有节奏的闷响。大将军龙应天回来了。他立刻给弟弟下达了指令:“应天,龙颜之日后,往浅滩堡加派一万士兵,加固防守、增设营地和相关设施所需费用,找我们的司户大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调动浅滩堡的一兵一卒。”

    “遵命,陛下。”

    他得提醒他的内阁们,现在离真正的太平还远着呢。那座要塞位于巨龙和金驹的交界处,连接金堡和巨龙的贤王之路从其城墙外通过,如果忠于他王兄的北方省份有什么异常举动,浅滩堡将成为巨龙的屏障。巨龙需要做好开战的准备。

    车裂于坚,只是一次警告。在不眠广场公开的酷刑后,所有欲行不轨的罪人们都应该已经非常清楚,成为新王的敌人将会得到怎样可怕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