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饮者阿加沙 > 《饮者阿加沙》第四十九章 跃马镇
    巨龙和百花省接壤的地区是跃马镇,这个镇子以驯养军马为主业。镇子的占地面积在所有隶属于王都的六个小城镇里排在第三,但镇上住的人口却是最少的,按照先王龙行天统治时期的最后一次人口统计,只有四千四百三十八人。

    镇上住的都是驯马人,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二十个养马场,驯养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马匹。所有马场能用来出售的马都由镇子的执政官统一起来进行销售,然后将收入分配给各大马场。在没有得到龙君特许之前,任何试图建立其他生意渠道的行为都是违法的。

    王都和南部省份连接的主要交通路线颂威大道从跃马镇穿过,正好经过两个马场中间,奔驰在颂威大道上可以看到在道路两旁的草场上的各色马匹。不过现在是寒冷的冬季,草场上覆盖了一层白雪,加上很多母马都怀有身孕,需要精心护理,马儿们被放出来的次数也就大大减少,偶尔会被放在背风的低地,大多数时间还是待在温暖的马厩里,养肥增膘。

    翔龙王国强大的军队所用的马匹,绝大部分都在这里喂养长大。那些给王室和王廷大臣们使用的马匹也是从这里送出来的,这种马匹由于服务对象都是王国统治者和权贵,因此养马场对它们的认路能力进行了特别训练,确保每一匹都知道如何神沐广场边上的马厩场出发,通过巨龙大道跑上颂威大道或者贤王之路。少数马匹能认识从百花省的长宁城到神沐广场的路,更有能在巨锤省的靖远城和王都之间往返的识途老马。

    这样的马当然是非常珍贵的,数量很少,能完整在靖远和王都马厩场之间跑个往返的马目前只有八匹,分别配置在靖远和王都,各有四匹,每一匹阿标都认得。

    阿标是跃马镇的巡路员,出生在百花省红云城一个非常贫困的家庭,小时候父母双亡,奶奶把他带到十二岁时也病死了,他一个人靠着乞讨过活。后来居然在跃马镇混到了一份工作,干起了巡路员,这一干就是三十一年,现在他已经四十七岁了,干这行的没有谁比他更老到,对经常来来往往的马儿,只要是出自跃马镇养马场的,也没有几个人比他更熟悉。一个养马场的场主和驯马员认识自家的马,但阿标认识各个养马场出来的马。

    巡路员这种职务在王国最重要的交通干道上才有设置,他们骑着马,带着专用的号角,在干道上定点往返奔驰,工作任务就是保持道路畅通和安全,所以干这工作的不但要听觉敏锐、身手矫健,会修理马车,还要懂得养马护马的常识。巡路员对于王都巨龙而言特别重要,王廷出来办事的人员在路上要是被什么意外耽搁了时间,就可以吹响随车携带的号角,巡路员听到了就循着声音赶过来,如果遇到不能处理的麻烦问题,比如说拦路抢劫的盗匪,就要吹响号角发出警告。根据不同的事故号角有不同的吹法,一个号角的呼救声传送的距离是有限的,所以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巡路员在往返巡视。

    虽然巡路员每天都在来回奔跑,但真正被号角呼救的次数还是很少的,一来大部分的问题马车的车夫和随行卫兵都能解决,二来王国境内交通干道上拦路打劫的盗匪窝点很多年前就被清剿干净了。号角发出遇险呼救声这种事,一年也难得有一次。

    阿标负责巡视的路线范围是颂威大道在跃马镇内的全程,过了巨龙和百花省的边界,就是卢家堡境内,那边发生的事情就跟他没有关系了。这天他骑着马刚刚从边界跑到镇子外围,就听到了号角声,是从边界那一带传过来的。

    悠长的号角声通常是表示马车出了问题,或者是车上的要人们有特别的需求需要解决,但这次是短促的号角声。短促的号角声连续响了三次。

    三声短促的鸣叫表示有马车遇到了危险。

    上一次听到这种鸣叫还是两年前,当时一辆商会的货车被几个百花省的越狱逃犯抢劫,货丢了,马被牵走,商人也被杀了,脑袋被割了下来,血淋淋地摆在车厢顶上。那一次血案就发生在阿标巡视的这段路上,阿标目睹了现场,案发后历经半年才告破。此刻再次听到示警的哨声,阿标身上的汗毛一根根都竖起来了,他勒住了缰绳,掉转马头,拿出号角吹响,向镇内示警,然后双腿一夹马腹,*的红鬃马就朝边界的方向奔了过去。

    从王都往外省去办公的马车,大多都能列出回归的时间,这些马车的归途时间会被统计成一张清单,发送到相关的巡路员手里。阿标清楚地记得,有一趟从靖远到王都的马车,车上载着龙君的特使,这辆马车是好几天前,也就是龙颜之日那天的剑时离开巨龙的,现在已经过了树时,一切顺利的话,这辆马车将在今天灶时之前回到王都。如果这辆马车上的人出了问题,他要想继续吃这碗已经吃了三十一年的饭只怕是要出问题。

    责任感和对丢掉饭碗的恐惧感让他快马加鞭疾驰起来。冬天的颂威大道路面上有些打滑,有些地方还是松软的积雪,有些地方的积雪已经结成了冰,虽然换上加了一层胶质的马掌,但马儿如果跑上太快的速度,仍有可能摔跤。不过阿标已经顾不上了,他只想赶紧跑到出事的地点,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在颂威大道进入巨龙的境内发生暴力事件,不管是拦路抢劫,还是逞凶杀人,都是胆大包天的人干的。上一回那些凶徒是死囚逃狱,真真是亡命的人物。但这一回……如果是龙君特使的马车,肯定是配备了卫兵,等闲人是奈何不了的,这么看来,抢劫的凶徒应该不止一两个人,估计有一群。想到这里,阿标发现内衣已经汗湿了。如果特使的卫兵都解决不了,他跑过去又能做什么?大概只能送死。但如果真出了大事……

    他拉了拉缰绳,将速度慢了下来,脑海里在快速地思考各种可能性,最后还是决定用不那么快的速度赶向出事地点,这出事的不见得是龙君特使的马车,今天回归的还有商会的马车呢。商会如果死了人或者丢了货,也是很麻烦,但总比王廷特使出事要好。

    天气清冷,雪在半夜就停了,颂威大道两旁都是空旷的原野,视野还算不错,远处是一片低矮的林子,密密的低矮的树木,道路就在树木的转弯处消失。阿标沿着路一直跑,他先得远远地观察一下,如果凶徒人数太多,就得停下来,等待收到他警示后镇上派出来的援军,至少会有二十多人赶过来,都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士兵,对付一般的凶徒盗匪那是足够了。

    他紧紧盯着道路的尽头,渐渐地一辆黄色的马车出现在视野里,马车朝着他的方向跑过来。

    两匹马,驾座上没有车夫。

    阿标瞳孔收缩。这辆马车去靖远的那天他正好轮班休息,但他认得这两匹识途马。今天回归巨龙的马车里,那辆从靖远到巨龙的马车用的就是两匹识途老马,它们不需要车夫的指引,也知道怎么跑回王都的马厩场。

    马车离他越来越近了,他看得仔细,再也没有怀疑,这就是从靖远回来的那辆马车,黄色的车厢顶上有一条青色的龙,龙头高高耸立。龙君的特使就在这辆车上,就在那黄篷的车厢里。现在他是不是还在?

    他拉住缰绳,跳下马来,站在了路边,等着马车靠近,马速并不快,这些识途老马都知道怎样分配体力,如果没有车夫不停敦促它们加速的话,它们可不会盲目疾驰。

    马车接近了,他助跑几步,跳了起来,在空中撑住马背,然后一跨腿,稳稳地落在了座驾上,这套动作他练得十分娴熟,只要马速不快,他就有信心不会出差错。他拉住缰绳,迫使那两匹马停了下来,然后跳下车,拔出腰间的短剑,朝车厢门走去。

    他停在了车厢门前喊:“大人,外面是跃马镇的巡路员,听到了您的号角声,您有什么指示么?”

    没有人应答。他又喊了一遍,依然没有应答。他这才举起短剑,打开车门。

    车厢里面空无一人,并没有搏斗的明显痕迹,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被抢走了什么财物。

    阿标松了口气,他原本猜想可能会看到流血的尸体之类,没人虽然表示确切地发生了意外,但特使可能还活着。

    只是可能,虽然有点渺茫,但总还有一线希望。确认这一线希望是否存在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他爬上自己的马,拿出号角再次发出警告,然后朝前奔过去。如果他能率先发现龙君的特使,不管是死是活,都算是完成了任务。只要找到了特使,上面要追究下来,就不用负担那么大责任了。

    跑上了一段距离后,前方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些黑点。他判断那是倒在地上的人,不明生死。他松了口气,加快了速度。

    等看清楚地上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他大吃了一惊。

    路中央一共有四个人,一个车夫,两个护卫,另外一个那就是特使了。四具尸体,他完全确定都是尸体。没有哪个人能在腹部被打开了那么大口子,流出那么多血,把身边雪泥都染成红色后还能活着的。

    他跳下马,蹲下来来仔细检查伤口。

    这真是恐怖的伤口,整个人的腹腔都被打穿了,像是有有人用一把巨大的锤子,把一根大口径的钉子敲进了腹部,然后拔出去,留下了整整齐齐的口子。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护卫身上的伤口直接穿过了铁甲,是什么拥有这么大的力量?他想到了猛兽,这周边有一些树林,树林里生活的黑熊确实具备这样的怪力,也确实会掏空人的腹腔,但是他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哪种熊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阿标恐惧地站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另外一件奇怪的事——这些尸体在雪地上有拖曳的痕迹,断断续续的血迹点缀在这些拖痕上。拖痕是从路边上的树林里延伸出来的,这些人好像是在树林里被杀死,然后被凶手一直拖到路中央来了。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干?好象生怕别人找不到这四具尸体一样。而且这四个人为什么会跑到树林里去呢?是为了逃命么?他们为什么要逃那么远?

    他们看到的东西竟然是那样可怕,让他们放弃了在这里战斗,跑到了树林里躲藏?

    阿标很清楚地感觉得到,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现在全身上下都在打颤,整个人就像是掉到了冰窟里。

    他应该要去树林里仔细检查一下,那里才是杀人现场。但他觉得双腿发软,已经迈不开步子,就连保持站姿都越来越困难。终于他双腿一弯,跪在了雪地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伤口,那些暴露着内脏的伤口就像一块磁石,把他的目光和他的勇气一点一点都吸了过去,恐惧让他大叫起来,甚至都忘记继续吹响掉在地上的号角。

    阿标瘫软在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