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息龙洲 > 《息龙洲》五、
    五

    二日早班一刻,银杏随几姐妹刚来至厂区,就见有班头杨姐大跨步走过来:“银杏,你过来一下。”

    银杏见杨姐有急迫的样子,就立即转身相迎道:“杨姐,叫我呢?”

    杨姐道:“好事儿。是厂部让我过来通知你,让你到质检那边做几日临时。”

    “让我上质检,不会吧?”质检是个相对舒适清闲的部门,所以她这样问。

    “上方的决定,谁说呢?我来就为带你过去的。”杨姐一脸的认真。

    “为啥偏偏是我呢?”银杏就问:“我个新来的,又从没做一回来。”

    “让去就乖乖的去得了,想那老多干吗呀。”杨姐又道:“做质检最需要的就是个细心,这个你有的,你放胆去就好。”

    她就很不情愿的跟了杨姐走。又问:“杨姐,该不会是你给提名的吧?”

    杨姐就道:“姐也想呢,可姐哪里就有这样的能力了,这都是厂部的决定。”

    “也是让人迷糊惶惑的决定。”她就道。

    “你老叨咕些什么呀,这有什么不好的吗?难道,难道你甘愿一辈子就做个一线工来?告诉你,这却是好多姐妹都巴望而不得的呢。”

    “杨姐你要似这样说话,我就更不想过去的了。”她果然就打住脚。

    “这却是为什么呀?”她来拽她的样子。

    “不为什么。”她就道:“杨姐,我这人惧面生。”

    “说别人差不多。你要真不想去,也要寻一个实诚些的说词,我也好上面有个交代的。”杨姐道。

    “我就实说了吧,杨姐,”银杏道,“也不是我这里就爱左思右想、瞻前顾后来的;你刚刚不也有说了吗,这一方位子原本是好多姐妹都巴望不得的,瞧我个新来的土妹子,大功没有,小功全无,就叫我去爬到那惹眼的位置去,指不定别人背后怎么说我呢,一时就要被那唾沫星子给淹死了也未可知,你就说说,却不是这样的吗?”

    “瞧你这小小年纪,”杨姐就道:“都有啥不好去念去想,却偏要生出这么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呢。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当把握住有利机会,去好好扩充发展自己才对呢。如果没有旁的理由,我看你还是随我一道过去的方好。”

    银杏就犹豫道:“杨姐你执意这样说,这样做,我还有啥好说的呢,不过我也要拿些话说前头的了,你也须得都应承了我来。”

    杨姐就问:“你都要我答应你什么呀?”

    “杨姐,”她就道,“我想我的担心不一定都是多余的。可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依你先过去试试得了,不过你得先答应了我,若一刻我实在做不来或想回了,你就得随时把我给弄回来;另也恳求于你,要一旦有事儿了,你可得要好好来帮我唷。”

    “瞧你这说的。就全不像让你去上回新岗似的,倒象是被胁迫着去赴啥灾啥难一样,我说这中间真有这么多好担心的吗,这,这可不像是你呢。”

    “不是,杨姐,”银杏就回道:“人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人各心里都有一把尺子,总衡量着外界也忖量着自己,瞧我这无功而受宠,我这里总得要觉出些微妙难测,总觉得要过去了,就有啥事情将要发生一样。”

    “好了好了,就算你都说得有理了,象你刚说的我也都替你都应承了下来,这总可以了吧。走吧,就快过去上岗去吧。”杨姐就来道。

    片刻后,二人已前后来到了质检车间。瞧一瞧,这空荡荡的厂房里少无人影,就其内一角的长案边有一女工正一个专心忙活着。

    杨姐就走的稍近些:“你们孙头呢?”她问。

    女工就扬扬眉:“刚来,又走了。”又复去干她活了。

    杨姐就回来。可正纳闷呢,就见大门口里走进个西装领带佩戴整齐、连头发皮鞋也俱都抹擦得油油亮的小年轻,瞧一瞧,却正是她要去找的孙头呢。

    “这一刻都去哪了,让人好找?”杨姐半含责难道:“瞧,你的新员工,我給你领过来了。”

    小伙却不给理会,径踱几步至银杏面前:“洪小姐洪银杏,我早有认识的!”

    “是这样吗?”一旁的杨姐不禁问。

    “新来的、顶顶一级的厂花儿,我孙小生都没有去拜望一回来,那会不会就太失敬失礼些了?

    听这话说的,却都叫啥话呀?杨姐就白一眼道:“孙俊,这里是车间,说话该严肃些才好。”

    孙俊就道:“笑言、笑言了,请包涵;不过初次见面,略表倾慕之意而已。洪小姐,请过去那边上班去吧。”他指指那女工所在的位置。

    却说杨姐哪曾想这一来就闹出这一出,银杏刚刚还说呢,于是就又来叫住孙俊警示道:“今天就饶了你了。告诉你,这往后可记住对人尊敬点,客气点,她可是我妹子唷!”

    “我哪有呀,杨姐。你别上来就要来调侃人好不好!”

    这时银杏已走到那女工对面:“来给你做个伴儿吧。”她隔着条案道对面就瞅瞅她,又瞅瞅孙俊,只微点点头来。

    “还请教教我吧,看如何做才好。”她又道。

    “就全面瞧瞧,没纰漏就成。”这时对边道。

    “当然主要留意是面上,得面上好就好。”她又补充道。

    银杏就依所言,拣过一双鞋,瞧一瞧,又换过一双来。。

    这时孙俊已打发了杨姐,就来走到银杏一边:“这么伶俐的模样,想这点事就不用我逞能教教的了,也显得我这人啰嗦的。”他拎一个小凳坐到银杏侧后边。

    对边的女工就道;“主任,你今儿也不用去开个小会的来呀?”

    孙俊就道:“开了、开了,今儿个是提前开过了,这不晚来了吗。今天就为是这洪小姐挪岗的事儿。”

    那女工就微笑道:“原来这样呀------”

    女工又应付几句,就用心细意作活去。银杏这是初来乍到,又碍有孙俊蹲守一旁,就眼不离手,一言不发,就管做自己的活儿。

    一时就见有送货品的过来,又要拉了分检过的鞋样去处理、去包装,一时就忙作一团。而孙俊就管团坐那里,喝五唤六的,就不见起回身,伸伸手来,而一双眼珠子又多不离银杏上下。

    总算谢天谢地,有谁在大门外叫他一遍,帮着请走了这一尊大神。

    “我叫郑若兰,也算这里老职员了,你呢?”女工就即时开口道。

    “洪银杏,杏树的杏,刚来两仨月。”又问:“以前不会就你一个在这做做的吧?”

    “不!有一嫂子才回家坐月子去了,昨儿才走的。”

    “这主任,主任他一直就这样的呀?”她又问。

    “现前还算不错的了,——噢,不过他今儿显然是为着你呢,说这以前,这成天价的就难见他露一回脸的。”

    “这样呀。这上面就没谁来说个一句两句的吗?”

    “谁能管住他了呀,人家柱子硬嘛,说是啥付局长的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

    “这,这不纯粹一花花公子的吗?”

    “这搁现时又不是多稀罕的。噢,咱说这儿了我还想来多嘴一句的了,就瞧了,瞧他刚刚瞅你那模样,活脱脱一匹狼羔子呢,你可得要多多多多提防着才好。”

    “谢谢你提醒,我想我会的。”

    “我看你才来不久,就是个新人,才要来多说一句;其实他的秉性,这厂里的姐妹早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了,希望你不要受其蒙蔽才好------”

    她俩又说一会、做一会,就又有送货品的过来。几个见有新职员,又走去了孙俊,就纷纷赶上来和银杏说话儿。银杏免不了就要应付几句。而待双方几个报得籍贯,没想这一回还遇着了一个地道的老乡——陨县籍的,却也才来没几日呢。他性倪名志雄。

    “我住一栋二楼一十八号,得空可来聚聚的。”他告银杏说。

    这时就见孙俊又踅了回来。他这一回就一径走到洪银杏身边:“知其名却不一定就识其人,你是我的属下,咱还是该全面作些了解才对的。”就问:“老家哪里呀------”等等、等等。却都是些必要的,银杏就随问随答,也不误了做活儿。

    “我听说,”问了一遍,他又道:“我听说你才来没几日,还报进了夜大,是这样的吗:”

    银杏就道:“那是我们姐妹几个闲来没事,用以打发些时光的。”

    “用以打发休闲时光?”他就道:“说的怪轻巧的,可瞧瞧了,说这能用以打发时光的事儿可多着呢,咋单单就挑得这个,有这么简单的吗?这之中显示的都是什么呢,却都是人的一种品格跟志气呢,不是吗?”

    银杏就略一顿:“瞧这话就有点言过其实的了。不过就算主任所言都是真,这又有何用的呢,我不照样在这做一个普通制鞋工的吗?”

    “这话就自谦过头了吧。你怎能这样自己瞧不起自己的呢,制鞋工又咋的了,我有听说我们大省长还有放过牛娃呢。有品位就是有品位,有志气就是有志气,这就是强人的根基。”

    “这世上有这多能人强人的吗,”她又转语道,“不过,主任不避高下,品头论足,我这儿倒想冒昧问问了,孙主任你以前又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呢?”

    “我?不咋的,一点不咋的;大事做不来,小事不乐做,以前就这样。但人是可以改变的,可以改变的,知道吗?”

    “主任想让我明白什么呀?”她就问。

    “是你让我有所明白了,明白了该如何去做人,做一个哪般样的人。换一句说,以前我所以作人不力、自甘堕落,却都是因为我还没有遇见到你呢,为了你,我早在试图着全面去改变我自己了。”

    “为了我,一个小工人?”

    “小工人又怎么了,荒蛮地界,未必没有奇葩,就老实汇报给你吧,打从我第一眼瞧见你,我就深深喜欢上你了,而且是不可逆转,不可逆转。我所以没有及时向你去申述、去表白,是因为我觉得自己需要一些时间,需要做一些调整,我要预先把自己调整到与你相近相等的空间来里,明白我的意思吗?

    “孙主任真是够坦率、够直白的了。可以直报直,我也非得要来告诉你了,你这样做可能就太不值太不值的了。因为,因为,我在老家早有对象的了,人正等着我呢。”

    她表情冷漠,说的认真,哪知这边闻说却来“嘿嘿”一笑道:“你还别说了,别说了,这样还正合吾意呢。情场上要没几个强劲的对手,大家较一较、拼一拼,那就没有太大的意思了,你说呢------”

    他说着就来走到洪银杏近前条案边,乘银杏回目的瞬间挂落下一只鞋。

    银杏以为是他失手了呢,连忙弯要去拣,说时迟那时快,银杏的手刚触到鞋面上,不想这边有一只手也早早伸去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