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歧路之殇 > 《歧路之殇》第6章 第一幕 超级深井(六)
    “吾以吾血荐真一!”

    那十三个跪伏于地的随从再次高声颂唱,高昂的声音透出赴死的决绝。

    “不要!我还能坚持!这还不是我的极限,真的!”冰雪巨人焦急地说,伊利亚在情急之下说出了谎言,这头凶兽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化身冰雪巨人的他的确战斗力爆表,但和猎食者中的帝王相比他依旧稍显脆弱。

    然而这个谎言发自他的肺腑,他清楚这些随从要做什么,对他来说那是不可接受的。

    伊利亚在五岁时便进入了神启状态,从那时起教会就把这十三个人安排在他身边,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和安全,他们名义上是伊利亚的仆从,但在伊利亚的心里已经把他们看作最忠实的伙伴,整整共处了十一年的难以割舍的伙伴。

    颂唱停顿了一下复又响起,更加高亢,更加决绝,吾以吾血荐真一!吾以吾血荐真一!吾以吾血荐真一!

    随从不约而同地摸出玉石材料的短刀,切进腕动脉和颈动脉,顿时鲜血迸射,热血把积雪融得坑坑洼洼,猩红的斑块印在洁白的雪毯上,格外醒目。

    这些随从在七岁时就做了睾*丸摘除手术,即便性成熟后也未尝床第之欢,并且进食时不沾一切荤腥,所以他们的血算的上至纯至净。现在他们要以至纯至净的鲜血为小主人奉上一场血祭,临终前的血祭。

    伊利亚拼尽全力要挣脱冰龙的束缚,他使出了格斗老师交给他的一切招式,他甚至像小孩子吵闹时撒泼蹬腿一样乱蹬乱踢,可都无济于事,原来真如牧首说的那样——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炫丽的招式都是徒劳的。

    伊利亚的耳畔,伙伴的颂唱越来越微弱,他知道一个成年男人的血量不过四千五百毫升上下,失血量超过三分之一就会有生命危险,这中间仅仅是两三分钟的事。

    伊利亚蓦然想起他第一次见俄罗斯大牧首的时候,那时他才十二岁,却已经是神启中的佼佼者,被视为最有潜力的。大牧首边抚摸他的头边问他的名字,他回答伊利亚·格里高利·伊万诺夫,牧首沉吟半晌说你是神的人,不要和尘世有太多瓜葛,去掉父名和父姓,就叫伊利亚吧。

    然后指着他对跟来的少年说:“从此以后他便是你们的圣伊利亚,你们要对他唯命是从。”

    少年们哄他吃哄他穿哄他玩耍,甚至为他的调皮捣乱创造机会,他知道少年们是真心对他的,但这真心里混杂着敬畏,所以这不是真正的玩伴。

    后来他从书里认识了**的活佛,有些活佛起初只是普普通通的放牛娃,可以无拘无束地和朋友玩闹,犯错后会被父母教训,但有一天僧侣找上放牛娃,说你是某某活佛的转世,因此父母要跪拜你,朋友要礼敬你,你的生活翻天覆地彻底“变质”。

    伊利亚和放牛娃是同路人,尊贵的身份把他们孤立起来,他们也慢慢习惯孤独,但纵使再孤独的人也会有所牵挂,而最痛苦的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所牵挂的人心甘情愿地流尽鲜血,十三条性命,只求保住你这尊贵的一条。

    我不杀人人,人人却为我而死。

    为何尊贵也会无助?为何尊贵要加诸于别人的牺牲之上?伊利亚停止挣扎,茫然,空虚,悔恨,愧疚,他的精神陷入一个又一个漩涡,他快要坠入无尽的深渊了。

    冰龙突然放弃啃咬冰雪巨人,它扭头看见了唾手可得的血食,比这冰块里的冻肉更具吸引力,看起来就像刚被宰杀的新鲜羊犊。

    它刚才疏忽了,居然未察觉出这些人的气息,他们趴在雪地上,就像是依靠保护色潜伏在雪原中的野兔,它无疑是猎鹰,但狡猾的野兔躲过了猎鹰的侦察,还误以为那吵耳的嗡嗡声是大自然的背景音乐!

    冰龙靠翼爪和后肢着地,跑动起来像一头张狂的科莫多巨蜥,它冲向最近的血食,弓缩的长颈弹出,重叠的獠牙叼住食物,龙头一甩,把食物抛向半空,这种进食方式像极了虎鲸撕咬海豹。

    冰龙懒得咀嚼,虽然这么难得的美味不咀嚼实属可惜,但它看旁边还排着一列美味,待会再细细品咂也不迟。冰龙呕出一摊沾血的衣服后,又兴致勃勃地奔向下一个。

    冰龙把下一摊血食含在口中大快朵颐,等一下,味道不对劲!怎么鲜嫩多汁的血食嚼起来像嚼蜡一样,口感糟糕透了,这时它瞥见原本丰盈的食物干瘪了,如同从沙漠里刨出的干尸。

    血珠悬浮在口中,像一个个微缩的幽灵,血从尸体的毛孔里冒出,源源不断,好似蒙受召唤,当最后一滴血从白袍的线缝中脱离出来时,冰雪巨人颤巍巍地站起身。

    他胸膛的坚冰已经被冰龙啃去大半,隐隐约约看见其中蜷缩着一个黑影,像婴儿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丝丝缕缕的恸哭声传出来,是伊利亚在哭,他边哭边握紧稚嫩的拳头。

    大块大块的积雪从地上剥离,在空中炸散,雪粒和血珠同时剧烈地抖动,犹如相互吸引的磁石。

    冰龙察觉出强烈的不安,它的直觉告诉它两者融合后的结果会对它构成威胁,下意识地仰头喷出一口龙息,至寒的气流令血珠瞬间结冰,然后它边扇动双翼要搅乱渐渐汇拢的鲜血。

    轰——鸡血石般的血珠齐声爆碎,绽放出一朵朵火热的花,卑微的冲击力叠加累积后竟然产生了高爆炸弹的威力。冰龙哀嚎着堕地,他强悍的身躯在爆炸之下受伤了,腹部的鳞片被炸得脱落,那是它的要害,不仅如此,翼膜也出现豁口,这可是它称霸天空的凭仗!

    冰龙爬起来,它要撕碎这不识好歹的虫子,尽管藏头藏尾的虫子躲在冰块里,但惹怒了霸王的虫子即使躲进冻土层中,它也要将其刨出并将其碾碎,以下犯上的虫子不配待在世上!

    嗷——冰龙愤怒地咆哮,它的咆哮并非白费力气,这可是它得意的攻击手段,脆弱的生物会在它的咆哮下曝亡猝死!

    轰——又是一场大爆炸,这次是雪块主导的,好像这不是软绵绵的雪,而是恐怖的C4**,无形中有人点燃了**的引信。

    冰龙再次遭殃,它那数吨的体重没能保持住稳定和平衡,被爆炸的冲击波无情地掀翻,然后仰面朝天栽在坚硬的地上,雪毯已经被神秘的力量撤走了。非旦如此,它的全力咆哮所引起的空气振动在大爆炸之下支离破碎,严重动摇了它必胜的信心。

    瓦西里透过镜筒看见一团血雾升腾,紧跟着白雾弥散,雾中有黑影翻绞,仿佛群魔乱舞。刹那间,那突如其来的雾转瞬即逝,震撼的一幕浮出水面。

    冰雪巨人单膝跪地,左手把重盾竖插在地上,右手紧握重剑,剑尖没地。洁白的血在他残破的铠甲上镀了一层又一层,殷红的血凝成赤练,在崭新的铠甲表面蜿蜒穿梭,留下缭乱却充满奥义的纹络,像是沾血的毛笔在宣纸上挥写符文。

    冰雪巨人不见了,取而代之是高近八米、持双手重剑的狂战士,他像是天使和恶魔的混合体,带着铿锵的正义,却也散发着滚滚的杀气。

    狂战士的双手重剑交叉挡在胸前,他只是静默地站着,却掩盖不住刀光剑影!

    冰龙低下高昂的头,眼睛死死盯住浴血重生的敌人,小虫子居然破茧重生了,在它看来对方不再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是和它有一战之力的对手,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模糊中这个对手和一位故人重合了,就是那个天杀的故人迫使它不得不躲藏进深渊里的!就把未了结的仇恨转嫁在你身上吧!

    冰龙绕着狂战士逡巡,突然瞅准时机喷出龙息,这是它酝酿许久的,纵使岩石也会被冻得开裂,然后蛮横地冲撞过去。

    狂战士不经意间挥出两道剑斩,剑气交叉斩断龙息,一击奏效,狂战士大跨步冲锋,一剑劈中龙头,巨力使龙头磕在地上,同时重剑崩碎,然而转瞬之间四溅的碎片合拢,断剑重铸!

    剑劈龙爪,断剑重铸!

    剑劈翼骨,断剑重铸!

    剑斩龙颈,断剑重铸!

    ……

    狂战士的双手重剑数次崩断,却又数次重整,原因不是重剑脆弱,而是狂战士必须以断剑的代价来发挥极致的力量,因为极致的力量才蕴含着极致的剑意!

    重剑并不锋利,属于并未开锋的钝剑,钝剑和龙鳞交击刺激出火花,而龙鳞会在火花迸射的一刹那碎裂,这种能承受大口径手枪子弹近距离轰击的鳞片对于笨重的钝剑来说不堪一击,因为钝剑的锋芒是内敛的,一旦释放,所向披靡!

    冰龙的瞳孔骤然放大,流露出无尽的惊骇,对手的速度和力量居然能和它匹敌,并且隐隐有超越它的趋势。更可怕的是,致幻剂的药效正逐渐褪去,副作用也显露出来,一阵强烈的疲惫感开始袭击它,此消彼长,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个陷阱!这是个圈套!冰龙的警觉战胜了饥饿,它甩脱狂战士的纠缠,努力升起千疮百孔的身躯,它要逃回深渊。

    狂战士蹿上冰龙的脊背,看架势要强行留下它。冰龙在空中猛烈翻转,巨翼像两片绞叶,把狂战士拨开。

    冰龙一边哀嚎一边振动双翼,奋力向拱顶的缺口急弛,而狂战士在它的头顶奔跑,有雪自他的铠甲分离,担当他的脚踏板,他铮铮地奔跑在空中,犹如降下的天神行走在世间。

    离缺口不远了,这点距离对它而言不过咫尺,我还会卷土重来的,冰龙忿忿地想着。

    眼睛的余光告诉它敌人并未追来,可他嗅觉和听觉提醒它对手的气味和声音就漂浮在萦绕,不在左右,也不在下,他在我之上!他在我视野的死角里,冰龙拼命转动眼球,可突出的眉骨遮盖了上方那个如影随形的对手。

    冰龙顾不了许多,它自信它的飞行速度在动物界无可匹敌,即使尖尾雨燕也只配在它闲庭信步时跟随它的尾迹。

    冰龙如同巨型的滑翔机一般扑向拱顶的缺口,只要逃回老巢就万事大吉,那可是它的主场。滑翔!振翅!滑翔!是时候收起双翼一股脑钻进去了。

    猛然间,它那敏感的神经被强烈的不安捆绑住了,无形的丝线在不断勒紧,不割裂它的意识绝不罢休的样子。

    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其上,堕天一击,神形俱灭!

    上方传来赫赫风雷,两柄重剑分别洞穿冰龙的双翼,并贯穿混凝土,把它彻底钉在拱顶上,钉在功败垂成的关卡。

    狂战士踏在冰龙的脊背上,脚下的冰龙在痛苦的哀嚎,但这哀嚎中不包含丝毫求饶的意味,只有不甘,这才是王者该有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