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悲悯地看着它挣扎，虽然挣扎会牵动撕心裂肺的疼痛，它无法喷出龙息了，锋利的翼爪也动弹不得，此刻它强悍的肉身成了禁锢它的枷锁，否则狂战士相信它会折断翼膀反击的。
右臂平伸，一柄重剑在狂战士的手中慢慢成型，正因为慢，所以锋锐得吹发即断。重剑被竖直着缓缓抬起，剑尖直指冰龙脊柱的一个节点，那里包裹着厚实的角质层。
这致命的一击迟迟落不下，伊利亚的脑袋里切换着不同的画面，牧首当着总统嘱咐叮咛他，随从毅然决然地切开动脉，尸体在冰龙的食道中蠕动着下沉……头痛欲裂。
“赎罪吧。”剑刃切进冰龙的皮甲和血肉时发出异样的声音，伊利亚的心跳跟着停顿了一下。
如炬的眼睛骤然熄灭，狂摆的龙尾低垂下去，死去的冰龙就像最完美、最值得欣赏的标本一样。
“你以死身赎罪了，我已为你向上帝祷告，希望你能获准进入天堂，沐浴在圣水中，接受圣光的洗礼，蜕去恶魔的外壳，让光明永伴你右。”
哈利路亚。
瓦西里放下望远镜，因为狂战士正步履铿锵地向他走来，铠甲在融化，雪水混合着血水淌在地上，尊贵的少年卸去了武装。
温润如玉的少年此时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汗涔涔的，像是刚在水里浸泡过，他的手遮在嘴巴上剧烈地咳嗽，像是患了肺痨。
“很抱歉将军，＇囚笼＇计划失败了，囚徒死了。”伊利亚示意警卫不必搀扶他，平静地说。“请派人把冰龙的尸体封存起来，虽然死了，但还是有价值的。”
“好的，我马上派人去办。”瓦西里点点头，“大司祭，我看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太理想，赶紧去临时驻地休息一下吧。”瓦西里看出这个少年也是国家的宝藏，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不好向总统交代。
“劳烦将军关心，但我还有一件事要办。”伊利亚扭头望向茫茫的雪，“我得替我的朋友收尸。”说完蹒跚地返回战斗地点。
“快看！还有一头！”一直密切注意前方动向的警卫惊呼，伊利亚驻足观望，他的目光掠过纷纷飘絮，在拱顶处扫描，脸色微变。
一个比先前那只冰龙还要壮硕的头颅从废墟中钻了出来，它把鼻孔凑在同伴的尸体上嗅来嗅去，边嗅边呜咽，像是在哀悼，它吐出湿黏的舌头舔干净死尸的血污，像一位庄重的入殓师一样为同伴整理遗容。
新冒出的冰龙把龙尸从缺洞中拖进白色建筑，静寂，死一般的静寂。嗷——来自深渊的复仇者豁开拱顶愤怒嘶吼，恐惧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犹如醍醐灌顶，伊利亚霎那间听懂了龙语，那晦涩、难以索解却凛然不可侵的声调在他的脑海里具象为清晰的意思，那一刻，他跻身区区几个掌握龙语的人中最年轻的一位。
伊利亚明白刚才他亲手了结的是一头雄性冰龙，而现在新冒出来的这头是雄性冰龙的妻子，他的脑海中回荡着雄性冰龙的呜咽，一声声凄楚不堪。
“临死前都不忘警告妻子不要现身，真是个称职的丈夫啊，可惜如果你们一同攻击我的话，现在我已经被撕碎了吧。”伊利亚喃喃自语，“即使陷入癫狂，也不让妻子出来犯险，可她终究还是挺身而出为你报仇来了，这就是爱吗？有点残酷。”
伊利亚转向瓦西里，“将军，我想我是帮不上忙了，只能靠您了。”
“上车！”瓦西里把伊利亚推上专车，司机顾不得预热，狠狠踩下油门，轮胎冲起碎雪，雪地迷彩车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处禁忌之地。
后视镜里，瓦西里看见一团黑影正在迅速接近，他理了理处境：大司祭无法施展神秘力量，也就是说只能靠现代武器制服这头不死不休的凶兽。这无疑是一场不寻常的对抗，一场人类军事力量与强大物种之间的对抗，瓦西里的牙根开始发痒，这是他兴奋的表现。
“大司祭，它有哪些攻击手段？”瓦西里问。
“这是头雌性冰龙，喷吐能力不会觉醒，它唯一的攻击手段就是依靠强大的躯体来战斗，不合常理的力量和反应速度，甚至狡猾无比，将军最好不要轻视它。”伊利亚认真地回答。
“让它尝尝炮火的威力吧！”说完，瓦西里下令，“第一炮兵团立即进入战斗状态，目标正在飞速接近。”
如今，只有俄罗斯与中国保留有完整的炮兵师编制，据可靠消息，朝鲜的炮兵师已于不久前解散。这次为了掩人耳目，尤其是美国间谍卫星的侦测，军方特别调动了这支超机动、高火力的第一炮兵加强团。
两千名全副武装的炮兵正严阵以待！
“收到，收到。”第一炮兵团通信员回复。
一道白色屏障像一堵墙横在不远处，白色迷彩和墙之间的距离在急剧缩短，但缩短的速度远远不及冰龙的追赶速度。如果真被它追赶上的话，瓦西里毫不怀疑凭它那强悍的体魄，蹂躏一辆车绰绰有余。
“开火！”瓦西里下令，他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传进每个士兵的耳朵。
PIII-32火箭筒齐声呼啸，为了远距离的部队转移，俄罗斯第二炮兵旅主要装备了PIII-32反坦克火箭筒，这种火箭筒是世界上重量最轻的反坦克火箭筒之一，但经过特殊改进后的它们威力也不容小觑，为了保证精度，还配备有温度制导仪。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火箭弹像是被致盲了，绕过巨硕的目标，向着空无一物的虚空横冲直撞，然后相互对撞爆炸，感觉像是一伙土匪不去忙着抢劫财宝而是忙着火并。
更要命的是，土匪连幕后的大佬也不放过，两枚火箭弹诡异地折返回来，末尾的白色迷彩车直接炸成一堆废铁，车载的四名警卫葬身火海。另一枚击中领头迷彩车的后轱辘，车里载着大司祭和将军。
伊利亚只觉巨震袭来，以为下一秒就要步人后尘，结果这辆车相当坚挺，稳定下来后继续前进，因为作为国家重要保护人的座驾，它的设计标准极其严苛——哪怕被地雷炸掉一个车轮也要照行不误。
“敌我不分吗？”伊利亚懵了。
“关闭温度制导仪！它是一头冰龙，体温比这鬼天气还低！”瓦西里大吼着发号施令，他们犯了一个严重错误，导致迷彩车被视作目标热源挨了火箭弹。
三个轱辘的迷彩车突然刹住，瓦西里的警卫长——这辆车的司机下意识看看脚下，照理说参数一切正常，除非是他糊涂地踩刹车，否则没理由停啊。别说缺一个后轮，就是缺两个它也能拖沓着冲刺。
“它的尾巴缠住了车顶的横杠！”副驾驶的警卫顶开汽车天窗，边喊边果断掏出手枪射击，子弹在冰龙的尾巴擦出火花。
母龙收起双翼降落在迷彩车的后方，这让炮兵投鼠忌器，如果贸然开炮的话，将军和大司祭会先于冰龙被干掉。
“它比我想的要聪明。”瓦西里说。
为安全起见这辆车不设后窗，但伊利亚还是回头看了看，是他亲手了结了这头凶兽的丈夫，如今前来复仇的妻子的怨毒穿透钢铁将他包围，“是我们太自大。”顿了顿，“我连累了大家，我去引来它。”伊利亚说着要推开车门。
瓦西里拦住他，“我们是一条战线上的，不存在连不连累，它的报复对象是我们所有人。”
“全体下车奔……”瓦西里的话还没说完，那名上半身探出汽车天窗的勇敢警卫突然像萝卜一样被拔走，母龙的尾巴绞住他的腹部，把他提走了。
白色迷彩车摆脱控制再度启程，车厢里还残留着警卫的惨叫声，“＇联盟＇作准备，瞄准我所在的方向，瞄准我所在的方向，等候开火命令。”瓦西里指挥若定。
九门“联盟”168毫米双管自行火炮开始校正弹道，瞄准那辆引擎声高亢的迷彩车。
布满锥刺的尾巴把冒着热气的人卷送进口，冰龙边大肆咀嚼边追逐仇人，颇有一种食人肉寝人皮的架势。
瓦西里和司机的位置调换了，当瓦西里摸上方向盘的时候，伊利亚认定他绝对是个不俗的驾驶者，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冒险精神。
瓦西里坐稳驾驶座后解除了车速的最后一道限制，他瞄了瞄后视镜，凶兽仍旧穷追不舍。瓦西里恍惚觉得冰龙就是癫狂的顽童，而他驾驶的车是顽童的玩具车，玩具车违抗了顽童，顽童要执拗地摧毁它。
“倒计时准备！”瓦西里收起心思目视前方，他的眼睛含着硝烟。
五，冰龙吞下嘴里最后的碎肉，四，冰龙的嘴角滴下一滴血，热血和冷雪相撞出滋滋声，三，冰龙伸直脖颈猛咬一口，由于没算好距离，迷彩车侥幸躲过，二，冰龙的獠牙铡断了车尾挺立的通信天线，一，冰龙纵身一跃，宛如饿虎扑食。
“开火！”声嘶力竭地吼出两个字的同时，瓦西里猛打方向盘，好似丧尸理智的舵手猛转舵轮，这在新手司机看来都是愚蠢的，因为车子会因失去平衡而侧翻，对人对车都不是好事。
冰龙扑空了，等它反应过来后，它的瞳孔瞬间收缩，视力跃升为猎鹰的几十倍，蚊蚋般的黑点瞬间放大，那是联盟坦克发射的破甲弹，它张开双翼抵挡，可惜炮弹轰穿两层翼膜后威势不减，在它的胸口处爆炸，一连十六枚破甲弹居然命中同一部位！
烟雾散尽，冰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它保持着以双翼罩住身体的姿势，像一座黑色的古堡。
“就这么结束了吗？”联盟坦克里的炮手想着，内心充满不屑，“任你皮再厚也扛不住这么强的火力吧，挺浪费的，如果把这个稀有的大家伙放在动物园肯定能赚好多钱。”
正当炮手还沉浸在他的商业幻想中时，通讯员惊呼“快看！它诈死！”黑色古堡拔地而起，冰龙荡开两翼，气流像奴仆般将其拱卫升空。
“开炮！自由攻击！”瓦西里在翻倒的车里暴吼。
“通古斯卡装填完毕！”装填员说。
“目标已锁定！”炮手说。
坦克长聚精会神地等待，他在等冰龙速度下降，那样炮弹的命中率更高，而不是白白浪费掉。
龙颈，龙翼，龙尾，以至于龙鳞龙骨都尽最大程度地舒展开，冰龙爬升至最高点后进入了短暂的悬停，它直立着，展翼为横，昂头垂尾为纵，它是纵横的龙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