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歧路之殇 > 《歧路之殇》第27章 第三幕 暗潮涌动(十一)
    鹿凡休整天浑浑噩噩的,像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除了和袁韵伊聊一些无聊的琐事,就是对着白花花的墙壁发呆,看久了目光会失去焦点,眼睛跟着失去了神采,空洞得如同鱼目。

    鹿凡休也不是彻底迷糊的,至少他想通了一件事,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要不由分说关押异人,不顾人权,不顾法律,这还得益于一部老得掉渣的科幻电影给他带来了启示。

    那是一部名为《未来水世界》的老电影,讲述了浩劫后的地球,陆地几乎都被茫茫的大海淹没,地球成了货真价实的“蓝色星球”。主人公是一个在大海上漂泊不定的海行者,去一个寄居地进行交易——以珍贵的泥土交换淡水和植物幼苗,然而居民在无意中发现海行者变异生出了鱼鳃和脚蹼,于是将他囚禁起来并要处死他,平心而论,海行者是成功的进化体,海陆两栖,他更有资格也更有优势生存下去,但是岛上居民视他为异族异种,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畸形心理的作怪下,容不得海行者的优势。

    那些力争要处死海行者的居民看似无理野蛮,其实鹿凡休知道,在他们极端行为的背后,是对自身劣势的深深不安,是行走在淘汰边缘的极度恐慌。

    可鹿凡休想不通一点,那些人容不得异人生活在社会中,于是使出大手段揪出异人,但干嘛还要囚禁呢?为什么不把异人从这个世上抹掉呢?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是更好吗?难道那些人怀着恻隐之心,不想造成杀戮?

    这时从顶上无声地降下一个托盘,同时响起一个清脆的电子合成的女音:请在三十秒内取下食物,否则将回收。

    鹿凡休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取下了一天的口粮——两块浸水的面包,说是浸水,其实是经过一种特别的工艺来掺水的,因为牢房里杜绝盛水容器。

    浸水面包口感不差,味道说的过去,但重量却是受了严格控制的,按照每个异人的身体素质定量提供,误差只在五克之间波动,只能维持正常人体所需,为的是不让你积攒多余的能量来“造反”。

    鹿凡休看着手里的浸水面包,就像看着在水里泡的起皱的馒头一样,食欲大减。可饭还是要吃的,这是老板教给他的,他也深以为然,他过去流浪的时候就常常饿肚子,他讨厌饥饿的滋味,所以即使现在把他拉出去枪毙,他也不想做个饿死鬼。

    咚咚咚,是袁韵伊在敲圆窗,“喂喂,小弟弟,你的面包是什么味道的?”她的鼻尖上还挂着面包屑,“我的是椰子味的,我好久都没吃过椰子味的了。”

    在这里,一点小小的变动相当于大大的惊喜,不知怎么得,鹿凡休也被袁韵伊的兴奋感染了,他满怀期待地咬一口面包,咂咂嘴开重新唤醒他迟钝的味觉,“菠萝味的,这是我第一次吃菠萝味的。”咽完第一口,他又迫不及待地咬下第二口,说实话他早就闻出了一股浓浓的添加剂味道,这浸水面包的水果味不过是劣质香料在起效果,然而就像一个啃惯了发霉饼干的孩子猛一尝抹了过期奶油的饼干会开心不已,人在糟糕的境遇下最懂得满足。

    这里一日三餐都是浸水面包,吃的鹿凡休都反胃了,但他想一个阶下囚就别挑剔了,关键是他知道如果一个人总吃面包会导致营养不良,然后掉牙,不知道监狱里会不会免费提供镶牙的福利。

    “小弟弟,麻烦你过来一下。”袁韵伊招招手。

    鹿凡休心说咱俩看上去年龄相仿,你才齐我胸高,干嘛总叫我小弟弟呢?不过转念一想,监狱和军队一样都是看资历的,晚入部队的就是新兵蛋子,晚进监狱的就得在前辈面前低一头。

    由此他想起老板家的辈分问题,他曾亲眼看见一个小学生老气横秋地拍着老板的肩膀,老板唯唯诺诺地管小学生叫大舅哥。因为老板的长辈老来得子,好像是夫妻俩的平均年龄超过了六十岁!老板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每次那小学生在老板那捞完好处,老板都会忿忿地骂一句:“奶奶的占便宜不要命啊,就不怕马上疯!”

    袁韵伊踮着脚,鹿凡休屈着膝,孤男寡女隔着圆窗对视。鹿凡休心想你把我叫来干瞪眼?猛然间他的心跳加快了,他虽然是一条纯粹的光棍,但还是对日久生情略有耳闻,言情剧不是都这套路嘛,男女是死对头,开始还掐个你死我活不亦乐乎,往后由恨生爱你情我愿悍然走在一起,离谱得跟母猪白天还踏踏实实拱地,夜晚心血来潮上树一样。

    不不,目测不是日久生情,这刚相处了不过十天,时间跨度上不合理啊,虽说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是潇洒,但一份说生情就生情的恋爱未免太过唐突马虎了吧。

    难道是一见钟情,只是女方害羞所以现在才表露出来,那岂不是捡了大便宜……不不,同是天涯沦落人,你送秋波我传情?此刻鹿凡休的心脏像一个饲养棚,数百头大角鹿在撒欢乱撞!

    别说还蛮带感的,鹿凡休幻想着牢房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洒满阳光的沙滩,海鸥点点,浪花点点,白帆点点,再把阻隔彼此的这堵不懂风情的破墙拆掉,那岂不是一幕阳光男孩和比基尼女郎在风情万种的海滩上隔空相望的史诗级场景!单纯地想想都不自主地想入非非啊。

    “你不要眨眼。”袁韵伊嗔怪道。

    “哦哦。”鹿凡休嗫嚅地应着,这不怪他,他一紧张就喜欢眨眼,如果紧张过头了,他会像眼里进沙子一样狠命揉眼睛。

    袁韵伊对着鹿凡休认真地整理盘作一团的秀发,然后摸了摸脸,捏了捏鼻子,嘟嘟嘴,扯了扯耳朵……弄的鹿凡休直犯懵,心想你这是超级简化版变脸吗?

    袁韵伊突然停下了动作,只是茫然地直视着鹿凡休的眼睛,然后她的眼眶中起雾了,鹿凡休猜她是感动的要哭。他也禁不住要哭了,不是感动的,而是长时间不眨眼眼睛酸涩,眼眶马上要抑制不住不断渗出的泪水。

    袁韵伊眼眶中的雾气越来越浓,雾霭蒙蒙,鹿凡休不禁在心里念起诗词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他忽然以为他和袁韵伊曾经在过去的某个时刻相遇过,但仅仅是擦身而过,匆匆一瞥,来不及回眸。

    “你眼里有摊大·便!”袁韵伊撇下一句话,蹲下去嘤嘤地啜泣起来。

    鹿凡休一颗心差点停摆,心说白酝酿感情了,赶紧抬手揩眼睛,边揩边埋怨:大姐姐你这提醒太简单太直白太戳尴尬点了,人家的眼睛不过是分泌点东西,帮助主人新陈代谢而已,全被你一针见血的披露了,原来你还潜藏着毒舌属性,算我看错人!再者说来,一点分泌物居然把你吓哭,那这分泌物是多恶心了。鹿凡休鼓起勇气将眼角的分泌物摊在掌心看了看,的确挺恶心的……

    “对、对不起,我说、说话太直接了。”袁韵伊小哭一阵后结结巴巴地道歉。

    “没事没事,都怪我都怪我。”鹿凡休心中抱怨,嘴上把一切责任揽在身上,这是李厨悉心教导的结果:女人的错都是男人的不对!这话他都快听出耳茧了,如今真正来次理论指导实践。

    “我刚才把你的眼睛当成了镜子,这么多年,我终于又照了一回镜子,虽然看不清楚,但还是激动得哭了。对了,我不是说你的眼睛不亮,你的眼睛挺干净的,真的。”袁韵伊解释道。

    鹿凡休听完怔了怔,心头莫名地涌起如潮的心酸,是啊,女人的第一属性莫过于爱美,连丑出境界的东施还没事仿冒西施肚子疼呢,何况一个妙龄女孩。鹿凡休在餐馆帮工时常常看见狼吞虎咽的女学生抽空掏出随身镜子涂涂抹抹,然后继续狼吞虎咽,女人对容貌的在乎可见一斑。

    一个女孩几年来不曾照过镜子,不是被剥夺了爱美的权利吗?现在也只能借着别人的眼睛端详一下了,鹿凡休恨不能瞪出牛眼的气势,让袁韵伊看的清楚一点。

    “以后我就是你的镜子,你想什么照就什么时候照。”鹿凡休说的坚定,这是他第一次对女孩许下一个承诺,话说回来从前也许过,都是许给那些电话催单的女人:“好嘞!您的外卖保证在十分钟内送去,再稍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