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歧路之殇 > 《歧路之殇》第26章 第三幕 暗潮涌动(十)
    鹿凡休把手贴在墙壁上,掌心传来轻微的冲击感,说明这间看似密不透风的牢房并非完全不透气的,他也不担心会被憋死了。

    其实他知道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在这种环境下无法抗议无法申诉,更别谈反抗了,唯一能认命的就是任人宰割。鹿凡休一共罗列了七八种惩治异人的办法:灌毒气将异人活活毒死,抽空牢房的空气让异人爆体而亡,暂停提供饮食……每一种都可以至异人于死地,如果他不老实的话,那么这些惩罚就会落在他身上。

    听隔壁的袁韵伊说,别看这里平时风平浪静的,但是如果你稍稍越轨了,牢房里会突然亮起黄灯,黄灯亮起后假如你还不收敛,红灯乍亮时你就等着脱层皮吧。

    最平常的处罚是大量的水灌进牢房,一般会淹过越轨异人的脖子,极少数情况下会充满整个牢房,然后在水里通入强劲的电流,越轨的异人会感觉成群结队的电鳗在身旁游走,争相放电,由于异人能禁受得住远超常人的电流,所以这种电击刑法可以说是为异人量身定做的。

    然而袁韵伊说“水电击”只是开胃菜而已,如同古代蹲大牢的犯人或多或少都会挨两板子一样,再平常不过。“水电击”之上,是恐怖的“汽电击”,袁韵伊说她目睹过越轨者遭受汽电击的过程,狰狞的电弧直接击穿湿度超标的空气,犹如雷蟒电蛇一般袭击越轨者,啃噬他的身体,令越轨者的生物电节节崩溃。

    那种场景像极了火树银花,越轨者是火树,如金蛇狂舞般的电弧是银花,火树绽放银花的那一刻往往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袁韵伊说这里的火树银花是长在地狱的。

    鹿凡休弱弱地问:会电死吗?袁韵伊说:生不如死。鹿凡休又问:你被电过吗?是水电击还是气电击?袁韵伊说:我刚进来的时候天天挨水电击,后来都免疫了,每次牢房里充水的时候我就像鱼一样游来游去,以至于我这只旱鸭子连游泳都学会了,然后挨气电击,那时候天天上演火树银花,最后连我隔壁的狱友都看腻了,她还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充电宝。

    别看袁韵伊说的云淡风轻,可听在鹿凡休的耳朵里就像晴天霹雳,他可是坐过电椅的,深知电击的痛苦,电流在体内乱窜,灼烧神经,那感觉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这么娇嫩的女孩居然尝惯了电击的滋味,不知道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其实袁韵伊还故意忽略了两个细节,一是她无论遭受水电击还是汽电击都一声不吭,她最后一次被汽电击是在不久前,那次她犹如诞生于雷霆的女武神一般,一呼一吸间吞吐着电光,电击不仅摧不垮她,反而让她力量暴涨身躯弥坚,一拳下去把牢房的墙壁擂出一个凹坑,从那以后袁韵伊的牢房会被定时喷洒强劲的麻醉剂。

    袁韵伊不告诉他是不想被当成怪物看待,男人们都爱调侃说暴躁的女孩像恐龙,但男人们嘴里的恐龙和她相比充其量是吃蕨类植物填饱肚子的小白兔恐龙,而她是嗜杀的霸王龙,震怒之下百兽奔逃。

    好在她现在温柔多了,多亏了麻醉剂,不仅麻痹了她的肌肉,削弱了她的力量,还让那头附在她身上的狂暴霸王龙沉睡了,她从卖人肉包子的母夜叉摇身一变成了温柔的邻家姐姐,做邻家姐姐蛮好的。

    另一个细节是给袁韵伊起绰号的那位女狱友绝食而死了,那位女狱友简直是朵奇葩,愣说袁韵伊被电击后产生了烤肉般的肉香,女狱友坚持顺肉香飘进了她的牢房,她一闻肉香就想起了姥姥做的腊肉,然后她死活不再吃牢饭,最终怀着“再吃一口姥姥的腊肉”的梦想和她那在天上的姥姥团圆了。

    向他隐瞒这些是为了让他晚一点知道牢里的残酷,不让绝望过早地侵蚀他,让心中那些对牢狱生活的希望和幻想留久一点,否则一旦绝望开始发酵了,他会像具行尸走肉一样得过且过,无所谓生死了。

    鹿凡休问袁韵伊:越轨的轨指的是什么,规矩吗?袁韵伊说:差不多。鹿凡休又问:具体的呢?袁韵伊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说着向上指了指:你只要记住一点,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因为你说的做的,他们都看在眼里。鹿凡休问:他们是谁?不等袁韵伊回答,两人的牢房里就同时亮起了黄灯,袁韵伊无奈地嘟嘟嘴,鹿凡休被惊出一身冷汗,赶忙闭嘴。

    这几天鹿凡休接连做着同一个噩梦,他在昏迷中被放在铁架车上,推进了灯光惨白的逼仄小屋里,戴着口罩、眼神阴鸷的人冷冷地看着他,翻开他的眼皮观察他的瞳孔,针头插进他的脖颈来抽取血样,然后在他的全身上下连接乱七八糟的仪器,这一切弄完后,一把冰凉的手术刀切进他的喉咙,径直向下切,切开胸腔和小腹,扒开皮囊,鲜活的脏器依旧运转,心脏也兀自跳动着,这是一场**解剖,当事人是清醒的,虽然鲜血淋漓,但当事人觉不出半点疼痛,也不会紧张恐惧,更不会挣扎反抗,像一只煮在温水中的蛤蟆。

    梦的结尾是医生取来冒着寒光的钻头,钻头嗡嗡地旋转,抵在他的头顶,要在他的脑壳上钻洞,他终于察觉危险,开始激烈地挣扎,然而韧性十足的皮带紧紧绑住了他的手脚,无论他怎么反抗都是徒劳的,温水煮青蛙,等水滚烫后再逃跑为时已晚,他迎来了他的死期……

    接连几天鹿凡休都是被噩梦吓醒的,醒来后一身冷汗,像一条落水狗。起初他以为噩梦只是暂时的,不想这梦魇缠着他不放,一副“不把你精神整垮老子就配不上噩梦之威名”的架势。弄的他对睡觉都过敏了,脑中一冒出睡觉的念头就不舒服。

    万幸地是,袁韵伊会时不时地哼歌,鹿凡休一听她唱歌,悬着的心就安安稳稳地落地了,然后趁机闭上眼睛小憩一下,袁韵伊的歌声只要一停他就会醒过来,精准地跟只要饲养员一敲食槽猪就会流哈喇子一样。

    这种情况愈演愈烈,终于被他鹿凡休养成了习惯,科学表明二十天才会真正培养出一种习惯,可细算下来他这个“听袁韵伊唱歌才能呼呼大睡”的习惯前后养成所花的时间不超过一星期。

    牢房里二十四小时灯都亮着,鹿凡休在这里刚待了不超过半个月,他那一向准确的生物钟就乱的一塌糊涂了,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整个人越来越萎靡。

    鹿凡休由此想起了李厨玩鹰的事,那段时间李厨不知从哪个鸟贩子手里淘来一只雏鹰,雏鹰虽然幼小,但野性烈。为了把这只不听话的雏鹰驯的服服帖帖,李厨踏上了艰难的熬鹰之路,李厨的熬鹰手段简单粗暴,就是断了鹰的睡眠和饮食,靠一条铁链子把雏鹰拴在铁架子上,夜以继日,如果雏鹰想睡觉就捅它,捅的它合不上眼。

    熬鹰之路上最先挺不过去的是李厨,雏鹰还好,可李厨被熬出了黑眼圈,筋疲力尽万般无奈之下,李厨毅然决然地把鹿凡休拉下水,求他帮忙捅鹰,千万别让雏鹰睡觉,要不功亏一篑。李厨还引诱他说等鹰熬好了带他去猎兔子,鹿凡休问哪里的兔子,李厨贼眉鼠眼地说他早就瞄上了郊外的獭兔养殖场……

    鹿凡休在威逼利诱之下只好帮李厨熬鹰,天天拿一根筷子朝雏鹰的小胸脯捅啊捅,等第十天李厨认为熬鹰大计圆满,要给雏鹰喂食并唱一首《妈妈哄你去睡觉》进行毫无人性的洗脑时,雏鹰断气了。

    最终两个人哭丧着脸,挂着黑眼圈给雏鹰立了一个羽毛冢,因为雏鹰的全尸躺进了李厨的汤锅里,李厨心疼那被鸟贩子骗走的几百块钱,说炖点汤补补,鹰肉他坚决不沾,毕竟熬出感情了。

    寒酸的葬礼上,李厨致悼词,鹿凡休哼了一首哀乐,悼词总共七个字:这鹰真烈性!随我!哀乐的**部分是:其实早想走,其实不想留……

    鹿凡休恍惚中觉得他变成了那只烈性的雏鹰,牢房会把他的烈性一点点磨掉,磨得干干净净,最后只剩下他的尸体,象征着熬鹰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