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歧路之殇 > 《歧路之殇》第25章 第三幕 暗潮涌动(九)
    仰躺在地上,鹿凡休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一片白茫茫,有点刺眼,鹿凡休赶忙举手搭起眼帘,手肘拄地看向周围。

    这是一个长不过五米、宽不过三四米的封闭空间,空无一物,比他那在餐馆的专属卧室还干净,根本就是个方方正正的、内部刷满白色涂料的盒子。

    鹿凡休晃晃脑袋,想起了那不堪的审讯,既然审讯已经结束,那现在他应该是在监狱里,在那位主审所说的规格超高的看守房里。

    鹿凡休伸出手指在地上和墙上抹了抹,这是他作为服务员的职业动作,手指不见半点灰尘,说明这个封闭空间异常干净。

    当他把视线移回自身时,他的脸瞬间就变得滚烫滚烫的,因为除了一条薄的可怜的紧绷内裤,他居然是光溜溜的,也就是说还差一步他就****了。蹲监狱的不都有狱服穿吗?连狱服都买不起的监狱未免太简陋了吧。

    鹿凡休不知道的是,他所在的监狱算的上是最烧钱的监狱,即使是那些关押******和重刑犯的监狱,它们的投入资金也无法和它相提并论。

    突然,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袭击了鹿凡休,他猛一回头,吓得差点叫出声,屁股蹭着地板倒退。他刚在大致观察了一下环境,唯独漏掉了背后的这堵墙,这堵墙上开着一扇齐胸高的玻璃圆窗,此刻圆窗上映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好像是浓密的头发,更准确地说是以发覆面的人头,和恐怖片里的女鬼一模一样!

    “啊!什么东西!”鹿凡休边喊边往胸前摸索,该死!老板送他的护身符被收走了,老板说那护身符可是开过光的,邪祟不敢接近。

    “你是新来的吧,不要紧张,我不是鬼啦。”一个好听的嗓音在对鹿凡休说话,随意而平和,然后一双女人的手分开披散的长发,露出一张姣好的脸。鹿凡休不由地傻乎乎点了点头,她的脸和她的嗓音相配。

    葇冝把如瀑的秀发合拢,春葱般的手指在发间顺来顺去,就像古代的俏佳人对着桐镜梳发一样,此刻鹿凡休的眼睛就是铜镜,锃光瓦亮的铜镜,而他觉得她的手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木梳。

    秀发梳理完后,女人手开始把一束长发慢慢往头上盘,盘了一圈又一圈,宛如橄榄枝在胜利女神的头顶织起桂冠,盘完后,女人手把余下的一段的头发轻轻塞进发髻的缝隙里,这才算大功告成。

    “你口水流出来了。”女孩漫不经心地提醒道。

    鹿凡休赶紧尴尬地抹了抹,稍不留神就摆出了色鬼的样子,难道真如李厨说的那样——每个男人都是色胚,无论是正人君子还是禁欲主义者迟早会露出马脚?他承认他不是正人君子,也不宣扬禁欲,他就是腼腆,腼腆得脸皮“吹弹可破”,可刚才他的腼腆哪去了!

    “最近喝水喝的太多,一不注意就会往外冒。”鹿凡休撒了个谎,不过看女孩干呕似的吐吐舌头的样子,他这个谎撒的挺反胃的。

    “贵姓?”鹿凡休挠着头问,这是他第一次在不涉及工作的情况下主动和女孩搭讪。

    “袁韵伊。”女孩的回答比他问的还干脆。

    “请问这是哪啊?”鹿凡休小心翼翼地问,他有点怀疑这里压根不是什么监狱,因为隔壁那个无害的女孩根本不像狱犯,看她那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猜测这里应该是某种他从未去过的休闲场所,比如游泳馆的更衣室。

    “棺材。”袁韵伊把一绺不安分的鬓发抿在耳后。

    “什么?”鹿凡休听清了,但又好像没听清,那两个字有点陌生。

    “棺材,死人躺在里面的木头盒子。”袁韵伊说着转了个圈,像是在展示她所说的棺材,“我给它取的名字,我觉得挺形象的。”

    鹿凡休心里一沉,“你也是异人吗?”

    “关在这里的都是异人。”袁韵伊在对一个菜鸟普及对她来说稀松平常的事。

    “你被关了多久了?”鹿凡休继续问。

    这下袁韵伊犯难了,她掰着手指想了想,“这里一天供给两顿饭,算起来我已经吃过五千多顿了,做个除法,再做个除法,差不多四五年了吧。”袁韵伊如同一个做数学计算题的学生,得出答案后如释重负。

    “这里有假释的吗?”

    “假释?什么是假释?”袁韵伊反问。

    “就是如果表现不错,认真悔改,可以被提前放出去。”

    袁韵伊怔了怔,然后以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鹿凡休,“你的那间过去住着一个老奶奶,听她说她三十多岁就住进来了,住了几十年,她前不久刚刚去世,我亲眼看她断气。”袁韵伊的语气里满是伤感,她突然抬起眼眸,“你说的假释在这里不存在!”

    鹿凡休顿时感觉毛骨悚然,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怪不得袁韵伊说这里是棺材,因为它会活埋掉你剩下的生命。

    这冤屈简直和窦娥的有一拼,不杀人不放火,仅仅比普通人特殊一些,就要锒铛入狱!还永不假释!永不假释这样的判刑是针对那种穷凶极恶的罪犯来说的,像刺杀总统,虐杀儿童和背叛祖国之类的,可他一介服务员,因为干了件稍稍出格的事,就得背负这么残忍的“待遇”!

    我鹿凡休何德何能啊!

    鹿凡休想象了一下几十年后的场景:那时他老了,是白胡子花花的老爷爷,孤零零的蜷在地上,浑身只穿着兜住最后一道防线的裤衩,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回忆着给别人端盘子洗菜的美好年华,跟只一墙之隔、穿的也不多的老奶奶吹牛:“那时候我腿脚可利索了,送外卖上下楼的时候都不喘气!”然后一口气接不上来,边捶地边咳嗽……

    还是赶紧趁着年轻自杀算了!万一等人老了牙掉光了,想咬舌自尽都难!

    自杀的路就两条,要么撞墙,要么咬舌头,可这两条路他都不想走,撞墙又疼又窝囊,咬舌自尽虽然比较贞烈,但是假如舌头咬掉了人却苟活下来了,那多得不偿失啊!估计下半辈子就得活在“我是个笑话”的阴影里了。

    想着想着,鹿凡休先是鼻子一酸,跟着眼眶湿润,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为了不让刚认识的女孩看见他不争气的样子,他特意把脸埋进膝盖里,缩在墙角处。

    “哎哎,小弟弟,你怎么哭啦?”袁韵伊踮着脚张望一抽一抽的鹿凡休。

    鹿凡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哭了,为了余生那虚无缥缈的自由?也许吧。他不是“为自由,毋宁死”的坚定自由主义者,只好哭一哭来惋惜一下,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得未免有些窝囊。

    按李厨的话说:我都怀疑你爸你妈是把你当女孩来养的。他和李厨经常窝在一起看电影,每每碰上一些说不上催泪的情节,他就莫名地多愁善感起来,还时不时地冒出一两滴少男的泪水。

    他为重获爱情的女人罹患绝症哭过,他为迟暮的老者回忆同班的女孩哭过,为经典台词哭过,为如水的背景音乐哭过……假如把他的哭剪辑成一个名叫“少男泪”的短片,一定可以斩获奥斯卡的“最佳真人短片”奖。

    反观李厨,会在鹿凡休哭的时候放声大笑,因为李厨的笑点比平常人低五十多个百分点……

    “小弟弟你别哭了,再哭你就走光了。”袁韵伊眼巴巴地看着,其实她穿的也少的可怜,她上身就围着一个类似“诃子”的原始女子内衣,听说是杨玉环创出的,下身是比鹿凡休那件小一号的三角裤,蹲监狱的异人都穿的清凉,因为即使再普通的物事放在异人手里都不再普通,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可以拈叶伤人,撷花索命。

    鹿凡休提了提三角裤,然后继续哭,经袁韵伊一安慰,他哭的一发不可收拾,从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大男孩。

    ?“霏霏的雨淅淅沥沥的下”

    “滴落绿叶盖住嘴巴”

    “南方的湖面覆满浮萍”

    “北方的湖面什么也没有”

    “我慢慢地走,静静地走”

    “哪里、何时是尽头”

    “哪里、何时是尽头”

    ······

    袁韵伊贴着圆窗唱起了歌,她的歌声空灵得像是刮过山巅的风,风里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