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大操场放映封神榜/小孩儿欢喜煮愁肠
大家围着一个十八寸的小盒子，只见有人把电线接好，打着了柴油发动机，然后把录像带放进那只小盒子里，没一会儿小盒子的正面就变亮了。他看到里面有许多小人会动，不光如此，他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大人们很喜欢这种娱乐活动，但是苗烧水却很不喜欢，非但不喜欢，他还感到非常的害怕。一只会放光的小盒子，脸面装着许多小人，还会说话，这让他感到恐惧。一连几个晚上，家里的大人每次都去凑这样的热闹，没有办法，苗烧水也只能出现在哪里。在最后一次放映录像的晚上，他听见盒子里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她说：“大王，过来。”突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下来，商纣王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也许真实的录像中的情节不是这样的，但苗烧水的记忆的确是这样来记载着这件事的。商纣王和妲己的故事，对于当时的苗烧水来说是没有吸引力的，他感兴趣的就是水枪和警服。过了四月初八，很快就是要到四月十二了，在自己村子里过完了庙会，外婆家的村子也要过庙会了。在四月初十之前，他来的了外婆家。每逢到了这个时候，父母允许他去学校请假。这是因为母亲是个孝顺的女儿，姑且这样理解吧！父亲作为女婿和岳丈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人在很小的时候，许多道理并不懂。比方说亲疏有别，你总是盲目的以为别人把你看得很重要，其实你在人家的眼里远不如你自己认为的那样可爱。
每逢亲戚来串门，在孩子看来是非常开心的事，大人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这意味着你不但要费神却招待他们，你还少不得要破费一点钱财作为往来的礼品。大人之间交往，考虑的更多是实际利益的需要，而小孩子只管喜欢和不喜欢而已。苗烧水在外婆家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古往今来，外孙远不及嫡孙受到重视，在苗烧水的身上，这也许不是个理由。苗烧水这个人性格古怪，所以很难伺候，容易和拓家的嫡孙发生冲突，关键是喜怒无常。头一个晚上看完戏，他的心情一直是不错的。等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哭了起来，吵得其他人都睡不成。父亲说：“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哭什么？”苗烧水说：“窗户？”
父亲说：“窗户怎么了？”苗烧水说：“窗户要压下来了。”他说的是实话，不是窗户真的要压下来了，而是他真的觉得窗户要压下来了，他感到非常害怕，他害怕窗户压下来把他压死。那个时候苗烧水对生命还是非常眷恋的，不知道人可以过得有多好，也不知道人生可能会过得有多不好，就是这样，平常心，对什么问题都不去想，你就舍不得死了。父亲说：“睡吧！窗户是压不下来的。”可苗烧水偏说窗户要压下来，闹得实在没有办法，外公叹口气说：“咦！你到把我看扁了，握着窑不好。”人在很小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机会，有些说了是要损阴德的，有些话说了是要遭报应的。
犯忌讳的话不要说，别人极力回避的话题你不要去追问，如果别人遭了灾、落了难，你不要去议论。其实苗烧水与外公速来不合，他在家里是非常受宠的，平时惯了处处压人一头的生活，突然发现有人疏远自己，他会觉得很受伤，不过他也没有能力去报复，只能一个人不愉快而已。人们难以想象，在村里还没有通电的时候，晚上只能点煤油灯照明，这个时候每逢村里赶庙会的日子，村里要唱大戏。在陕北农村人们的生活中，神仙是很受重视的，除了如来佛生日前后要唱大戏，到了年底的时候，还要在少一头猪，算是送给神仙的供品，不过也不是真的就不这头猪送给神仙吃，最终还是村里每户人家分着把这头猪给吃了。
陕北的土语叫分牲，用普通话就叫做分祭肉。苗烧水有两个表兄，三个表姐，两个表妹，还有一个表弟。那个时候，他和表弟在一起的时间是最长的，每次去二舅舅家，他都是把原本父母给他的买的东西送给这位小表弟。不过关系好不好先搁在一边，却丝毫也不影响他们之间发生冲突。发生冲突之后，自然是年纪略大的占便宜，每当发生冲突的时候，二舅母也只是把他们轻轻拉开，心里却非常的嫉恨苗烧水。你每次来都要打我的宝贝儿子，真是太讨厌了。细想起来，苗烧水除了呆在家里比较惬意，在他人生所到过的大部分地方，都是不受欢迎的。他就是人见人嫌，狗见狗嫌的人。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凭着母亲的面子，大模大样的住在外婆家，人因为不明事理，总喜欢把别人都想象的非常友善，以为别人都很喜欢你。其实觉得世界上到处都是好人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太幼稚，另一种是太虚伪。反过来，如果有人觉得满世界都是坏人，那这个人在他的人生中一定受过很大的刺激。
在明白事理之前，苗烧水和母亲的关系是非常亲密的，因为你非常依赖一个人，所以你会跟她显得非常亲。在旁人看来，苗烧水是个有一身毛病的孩子，也许早就有人看出这孩子将来可能要出现的问题。不过这个时候，苗烧水浑然不觉，苗日光一家还沉浸在幸福里。虽然有苗烧水的因素，他和妻家的关系在大面上还是能说的过去的。当然私底下的小九九又如何能避免的了呢？在当时周围人都在议论一件事，周围的人试图说服母亲能够和自己的亲哥哥做亲，让哥哥把自己小女儿嫁给她的小儿子，这个提议遭到了母亲的婉言谢绝。响起来真是万幸，不结婚固然不好看，但是尽情结婚后果更严重。有一次他在外婆家的院子里玩，突然看见墙壁里有一个方形的孔，里面我这一只猫，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女猫。
它的猫也是金色的，它身材窈窕、容貌十分秀丽，它的呼吸、它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美。苗烧水呆呆的看着那只猫，那只猫却浑然不觉，它无法想象，此时此刻，一个人已经对它动了歪念头。它伸出手去摸那只猫，第一次人家没有理会，第二次还是搭理，到了第三次，那只猫终于愤怒了，它毫不客气的咬住了苗烧水的一根手指。一开始他顾不上喊疼，只是呆呆的看着它。等他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非同小可，他手上流了很多血。他也哭的非常伤心，一方面是因为手指头确实感到疼痛，另一方面甚至更多是在哭自己命苦。如果不是吃了九龙丹，自己不会有这种杂七杂八的心思，就算是有什么杂念，也要改继续做猫才是。做人的规矩太多了，还是做猫比较快乐。在天听的时候，它只要陪着王母娘娘的玩儿，可现在活在自己的这种歪念头里该怎么办呢？
他越想越觉得难过。这个时候，人们都以为他受了惊吓，所以才神情呆滞、胡言乱语。苗烧水被抱到炕上放好，手指上包着纱布，那只猫就呆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苗烧水看着那只猫，是想借此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暂时忘记伤痛。没想到他们在对视一眼之后，那只猫就走了。那步态还是那样迷人，苗烧水看着就觉得醉了。到了此刻，大家都觉得他是着了魔，要不就是鬼上身。夜幕降临，他睡着了。母亲手里拿着擀面杖站在门口，嘴里说：“烧水回来。”外婆站在锅台跟前说：“回来了。”
如实重复了几次，然后母亲把擀面杖和一把菜刀放在了苗烧水的枕头底下。其实先人留下来的许多治病的法子，虽然看起来不是很靠谱，却真的治好病。很快苗烧水又开始活奔乱跳了，不过他再很少去招惹那只猫，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想到这里真是让猫心酸，到了十二日唱完夜戏还要放电影。对于电影苗烧水似乎很容易接受，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比方说他就看到荧幕上一个人用枪瞄准了自己，当时他感到害怕极了，觉得只要对方以扣动扳机，他的命就要交给上帝了。那么荧幕上的什么能够吸引他呢？其实这也是许多小孩子小时候感兴趣的东西，一个男孩子能够穿一身警服，手里在拿上一支枪，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有时候，人们会感到时间过得太快，也有时候人们会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其实时间过得不快不慢，刚刚好。
许多次他都坐在父亲自行车的车头上往返于自己村和外婆他们村之间。这一次他像往常那样回到家里，其实知道一点风水学的人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当你路过一户人家，发现这户人家的屋子周围一片破败之象，树木草皮悉数枯死，你放心这家人肯定处于非常糟糕的状态。当你路过一户人家，发现这户人家周围树木参天，草也长的十分茂盛。这你就放心了，他们家一定是光景殷实之家。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因为你看到的不光是植物而已，你看到的是气，如果你住的周围被生气包围者，你在生活中一定会生出许多欢喜。如果生活的周围被一股丧气包裹着，迟早你要祸事临头。在这个时候，苗烧水家宅子的周围被开发的非常好。地里除了长出了一些果树、桃树、梨树、杏树、枣树，还种着花生、小瓜、西瓜。苗日光还在地里种过北瓜，北瓜可以制作成不错的菜品。
在窑洞左边的墙壁上，挂着三面挂镜，除了中间的是镜子外，其余的两个镜框里都塞满了照片，其中有一张是苗烧水六岁时照的，哪个是看起来是非常年轻的，别看他小小年纪，可他总是双眉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烦心事。当时他的心里正在疑惑，什么时候他才会从梦中醒来，为什么老要沉浸在这样的梦里。在此后大约两三天的样子，苗烧水始终沉浸在过去几天那种亢奋的气氛中。其实只要教育的当，每个人都可以培养成人才。这不是要夸大教育的作用，不过教育真的太重要了。
他在学校也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父母以为他实在追忆那对吃喝玩乐的光阴，其实不然，他真正思念的是那只女猫，他反复这样想，弱他还是金丝猫该有多好，只要他还是金丝猫，他们就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晚上的时候，苗烧水做梦了，这次跟往常不一样，这一次他没有去天庭，而是去了外婆家。此次是他一个人去的，他发现外婆家没有一个人给他好脸色看。不过这都不要紧，他看见了那只猫，那只猫缓缓地朝他走来了。在距他不远的地方站住了。它说：“公子，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我也知道你的来历，我不爱你你不要怪我，因为我们女猫在乎的不是爱情，至少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幼稚的爱情，你不要来是把我揣在心里，这让我很过意不去，好像我伤害了你一样。”
苗烧水听了这话，别提有多伤心了，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猜到你喜欢别的猫，能不能让我看看你喜欢的猫，我只要看看那只盗走你芳心的猫，我就是一辈子不再见你也不会后悔。”那只猫说：“那好，你跟我来吧！”也不知怎么的，也许是藏猫的洞变大了，也许是苗烧水变小了，总是他被那只猫带进了洞里。他看见里面果然还卧着一只猫，那是一只年纪很大的猫，体态臃肿、呼吸粗重，就在他走进去的瞬间，那个家伙连放三个响屁，却一点臭味都没有闻见，恰恰相反，没过一会儿，一股奇怪的香味开始四处飘散。苗烧水贪婪的吸着香味，那只猫笑着说：“现在你懂我的选择了吧！有钱人放的屁也是香的，美女洗澡水也是一种美味的饮料。”苗烧水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瞬间被倒空了。
就在他被倒空的这一瞬间，出现了短暂的眩晕状态，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非常瘆人的一幕，他看到表弟带着几个人把猫呆的洞用火封住了，他分明听到了那只猫在里面的惨叫声，他甚至问到了烤猫肉的香味。他害怕极了，就在这个时候他像是被什么人抛回了家里。醒来之后，发现身子底下已经湿了。他也不敢说话，他知道一旦母亲知道了，那他是要倒霉的。心里非常害怕被母亲知道，于是一个人默默的在心里祈祷，那个时候的祈祷是灵验的，第二天一早，发现身子底下已经干了。真是喜出望外，小孩子不能体会大人的烦恼。反过来大人也很难理解小孩子的烦恼，这就好比一个穷人理解不了富人为什么会觉得钱不够用。
心中揣着大烦恼的人，往往不能够体谅揣着小烦恼的人。其实缺钱不以贫富为分界，烦恼不以大小而论。一个很有钱的人，常常因为觉得钱不够用而彻夜难眠，于是虽然有钱，身体却一直不大好，年纪不大脑袋就谢了顶。一个小孩子，衣食无忧，什么事都得到父母的照顾，却因为一件小事想不开儿子寻短见。人虽然有钱，可贪欲更多。人虽然烦恼小，可承受力更小。他一直相信那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心爱的猫咪一定还活着，它会跟它心爱的老猫呆在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直到道后来有一回他再次来到外婆家的时候，发现那个洞里已经没有那只猫，而且那儿有很明显的被火烧过的痕迹。这个时候，他心里变得很沉重，但他也哭不出来。爱上一只不爱自己的猫是一见很悲哀的事吧！失去一只本不属于自己的猫是不是也很凄惨呢？这一刻它被永远的刻录在苗烧水的回忆里。
其实在家里，苗烧水的日子并不好过。苗玉龙是四叔家的儿子，他比苗烧水要小两岁，平时总是受到苗烧水的压制。知道有一天几个新成员的加入打破了这种固有的平衡，这件事是从祖父的二弟被送给王家寄养说起。王家生不出儿子来，就把张家的二儿子带走了，这位张先生在王家还是生不出儿子来，于是就把奶奶的三儿子领走了。到了这一辈总算是报应结束，三叔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一直住在临县，也就是清涧县的一个村子里。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和村里的人发生了冲突，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把家搬到了本家来住。对于这位被寄养出去的儿子，祖母心存亏欠，同时担心自己这个打外边回来的儿子受到家里兄弟们的排挤，她处处对她的三儿子都要特殊照顾。她不照顾还好，她这一照顾，立刻引起了母亲的不满。母亲是长子的媳妇，早年间得过好媳妇奖，在族中有一定的威望。
祖母的这种特殊措施侵犯了母亲利益，虽说不至于撕破脸，心中的不满是埋下了。所以说做老人不易，做儿女难。老人难把一碗水端平，要让儿女放弃自己的利益孝敬父母这也是很不容易的。祖母这个人一贯强势，从来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母亲虽然隐而不发，但她心中对婆婆的尊敬已经荡然无存。新来的那个女孩叫王见亭，她很瘦，不过为人非常的强悍。胆子很大，对于明显占优势的敌人也毫不畏惧。她再加上她的二哥王见君，形成了一个很厉害的组合，他们不用亲自动手，苗玉龙很快就投靠了他们。在他们的支持下，苗玉龙经常把苗烧水堵在路上，然后朝他丢土块，他是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在这期间，苗烧水被彻底孤立了，没有人陪他玩。
对于已经长大的人来说，对于一个有自己爱好的人来说，即便是长期独处，也不见得会受不了。但小孩子是受不了这个的，为了摆脱这种局面，他投降了。为了显示诚意，他做了一件非常丢人的事。当时王见君和王见亭勒令苗玉龙和他的妹妹苗玉红野合，之后又勒令苗烧水与苗玉红野合，当然这只是做个姿势而已，那个时候的小孩子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苗玉龙总是频频得手，而苗烧水总是不能成功，其实很简单，无非是苗玉红事先受了王见君他们的指使。从那以后，苗烧水和王见君、王见亭兄妹的关系日渐亲密，当然这是有个曲折的过程。当时在苗烧水的生活当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叫苗艳梅，她是父母的小女儿，父母对她的纵容程度自然要超过其他人。
她非常聪明，学习上一直表现的很出色。她和苗烧水的相处的十分和睦，当然也闹过不愉快，还得罪过她的母亲，这主要是因为苗烧水这个人狂妄到了极点，居然跑到人间的母亲面前说对他们女儿的不满，用嘴无礼下作的语言陈述自己的想法。万幸她们都采取了相对克制的态度，如果真的闹起来，不是他苗烧水能承受得了的。对于男女之事，那个时候的苗烧水只是懵懵懂懂的，但是必须指出，这个时候这个东西对于孩子来说十分危险的。
如果任由他们去模仿，一定会闹出事来，如果父母表现的过分敏感，一定也会酿成不测之祸。下边变得很硬，他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是见得异性，他就会表现的非常兴奋，当他见不到对方的时候，在睡觉的时候会梦见她。如果在你的生活中还有这样的情形，说明你还很年轻，否则你就真的老了。雨过之后，地皮湿了，太阳出来，就连黄土都要冒泡。外面姐姐踢着刚做好的毽子，苗烧水看着眼馋，于是他也想到鸡的窝里捡一些鸡毛做一个毽子玩儿。哪个是他不知道什么东西是适合男孩玩儿的，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是适合女孩玩的，他兴冲冲跑过去，双手搬开那块厚厚的石板，没想到那块石板绝不是他能驾驭了的，只听见啪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