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外响起铜环碰撞发出的声音，一身材魁梧，头戴斗笠，身着僧袍，手执锡杖，背负包袱的人带着一阵风走进店里。化装成游方头陀的渡边寻得一空着的桌子，将锡杖往桌上一靠，杖上的铜环叮当作响。他在桌前坐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油黑的脸。他两眼目光如炬，下巴上生着浓密的胡须，胸前挂着一长串用乌木制作的佛珠。
头陀解下包袱放在椅子上，拍着桌子吼道：“来呀，洒家饿坏了！”
小二闻声赶紧上前：“大师傅，有刚出笼的馒头，新鲜的蔬菜……”
头陀打断了小二的话，他瞪着眼睛，恨着小二：“先来一斤卤肉，两斤好酒！”
小二迟疑地看着头陀，在他的记忆中从未看见和尚进店来要酒要肉的，他大起胆子问道：“你就不怕坏了佛门规矩？”
头陀吼了一声：“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洒家是武僧，从大唐开始，就蒙皇上恩准，可以喝酒吃肉！”
小二不知头陀说的是什么，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头陀吼了一声：“听说过十八棍僧救主的事么？”
小二摇着头。
头陀高声叫着：“李世民起事的时候，兵败被围，是我寺中十八棍僧出手救了他。为此，大唐太宗登基后就下旨特许武僧饮酒吃肉。还不快去！”说完，他拿起锡杖向着小二一幌，锡杖上的铜环叮当直响。
小二慌了，赶紧按他的吩咐拿来酒、肉。头陀提起酒罐往嘴里倒，再撕下一块肉送进嘴里，听着远方传来的钟声问小二：“华严寺还有多远？”
小二指着太阳下山的地方：“还有十里地！”
萧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头陀，发现头陀不时也在暗中用眼睛的余光在观察着他。小李飞刀轻声向萧寒说：“此人决非善良之辈！”
忽然，大道上传来犹如雷呜般的马蹄声，几十人骑着马呼哮而来，又如狂风般席卷而去。食客中有人认得这群人，说是中原的马匪。
头陀将罐子里的酒悉数倒进嘴里，剩下的肉放进怀里，丢下几张纸币离开了小酒店。
萧寒与小李飞刀走出小酒店，中原来的马匪已经不见了踪影，头陀也消失在马群卷起的尘烟之中。他俩解下拴在树上的马，打马而去。
华严寺山门，头陀叩响了山门上的铜环。
小沙弥应声而来，打开门一看，一个高大的人站在门外，雨水顺着他戴的斗笠在往下流，由于天黑看不清他的脸，小沙弥迟疑地仰头看着头陀：“请问……”
头陀抱住锡杖，双手合十：“请告之知客师，洒家前来寺中挂单。”
这秋冬交替之际，不是行脚僧人游方挂单之时。慈青听了小沙弥的禀报，虽然心生疑惑，仍然以给人方便自己方便为由，要身为知客师的清欲前去看看。清欲吩咐小沙弥：“你先将来人接到僧堂，我在那儿见他！”
头陀在小沙弥的带领进入僧堂，他在僧堂东面壁下，按规矩在标有众多和尚名牌后面找了个空位，挂上自己的锡杖、衣钵，然后肃立在一边，等待知客师的到来。
几个在僧堂里面壁、打坐的和尚，好奇地看着这个高大、黝黑的和尚。
头陀视而不见，两眼一直望着门外。
须臾之间，和尚们闻到头陀身上散发出的酒肉之气，纷纷掩着口鼻，离开了僧堂。
清欲换上知客师长袍，在一名僧人的陪同下来到僧堂。他看见东边墙上挂着新来和尚的锡杖、衣钵，人也按规矩立在东边，便向着头陀走去。
小沙弥向头陀介绍：“这是本寺的知客师，清欲。”
头陀看见知客师是个年轻的小和尚，不禁有些意外，不由多看了清欲几眼。
清欲从头陀的眼里看出他对自己有几分轻视之意，便有意地咳了一声，厉声问小沙弥：“你说来挂单的和尚，可是此人？”
小沙弥：“回知客师，正是他。”
清欲把目光转向头陀。
头陀从清欲一双清秀的眼里，看到了威严的光，便向着清欲一拜：“顶礼知客师傅！”
清欲没有理头陀，在宽大的禅椅上坐下，隔了一会儿，才对头陀说：“坐！”
头陀双手合十：“谢过知客师！”说罢在清欲对面坐下。
清**着这个身材魁梧、面目黝黑的人，按例发出佛的三问：“你是谁？”
头陀：“僧人定远。”
清欲：“从何而来？”
头陀：“中原相国寺。”
清欲眼里闪过一丝疑虑：“怎么有人说你是从开封来的？”
头陀：“在下是从开封到的渔阳。”
清欲：“来做什么？”
头陀：“因寺院被战火焚毁，无处安身……今云游至此，特来借宿。”头陀说罢，递上戒牒。
清欲仔细看着，果然是大相国寺出具的戒牒：“定远！”
头陀应声而起：“在！”
清欲：“不知是常住还是短住？”
头陀：“亲近常住。”
清欲闻到了残留在头陀身上的酒味，不禁皱起了眉头：“寺中的规矩你是懂的，你要严守戒律！”
头陀：“在下是武僧，习武之余，难免会饮用酒肉……”
清欲打断了头陀的话：“尔休得狡辩！戒为无上菩提本，应当一心持净戒。尔若不能做到杀、盗、**、妄、酒五戒，保持六根清净，华严寺就容不得你！
头陀诚惶诚恐，避开清欲明亮的眼睛：“在下知道了，从此酒肉不沾！”
清欲：“现在不是挂单之时，承蒙方丈开恩，准尔在寺中留宿，你要知足……”清欲起身对跟随他来的一僧人说：“你带他先去住下，明天再去见过几位管事的师傅。待他们也无异议，才算正式留在寺中。”他对头陀说：“近来寺中事多，你安顿好了就一心修炼，不要在寺中乱走！”
“是！”头陀赶紧起身，跟在清欲身后，恭敬地将他送至门槛，并向清欲深深作了一辑：“礼谢知客师傅！”
清欲回首望了一眼头陀，离开了僧堂。
华严寺里，年近八十的慈青在方丈室倚窗而立。山雨欲来风满楼，望着满天的云霞被滚滚而来的乌云所冲散，他双手捻着长串的佛珠，嘴里轻轻诵着请佛祖保佑的经文，睿智的眼里充满了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