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未待阑珊就 > 《未待阑珊就》Episode 53
    命运之手向天空抛了一枚硬币,正反就如同悲喜的结局,全在一念之间。

    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如果正面朝上,就让我多等五分钟,再多等五分钟。

    “哎呀,让让,让让,我的车次来不及了,大家行个方便啊!”有个中年汉子光着胳膊,拉着大箱子在人群里横冲直撞过去,那只叮呤当啷带着铜指环的手正要挥向空中,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撞,硬币从指尖擦过,很快滚落在地面。

    人来人往的,却再也没有看到那枚硬币。

    等,还是不等呢?

    夏戎肯定会去汽车站转车去省会,然后飞机直飞学校,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早就过去了。我一路疾行,甚至差点与一个骑电瓶车的撞上,才堪堪赶到车站。然而迎门却与赵艺聪一行擦肩而过,他看到我,有微微的讶异,笑了一下却说不出喜怒哀乐。

    真的来不及了吗?

    他们都出来了,就说明夏戎已经走了,既然老天注定,那就算了吧。虽然来这里是想善始善终,念在终究相识一场,从今以后天南地北各自珍重,然而这也不是必须的,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心里有声音小声的鼓动我离开,我却忽然升出了一种念头,没有到最后,宋阑珊你要是放弃,就不是宋阑珊了,为何不赌一赌呢?

    赌,还是不赌呢?

    没有人,没有人,哪里都没有熟悉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车站的中央空调坏了,穿着七分裤的我穿行在其中,只觉得闷热难耐,汗水粘黏,裤子里层几乎贴在皮肤上,实在不舒服得很。

    我心里忍不住想:真的走了呀。好吧,既然走了,那就走吧。

    虽然可惜,却不遗憾。

    我转身往外走,脑子里绝没有料想到,背后有人大力扯了一下我短袖,下意识以为有小偷之类的不怀好心之辈,等我反应过来我并没有背任何的背包时,人已经被带了一圈。

    手臂一拉,我整个人重心失衡扑过去,扑入一个结实的怀抱,只不过悲催的是,胸前那个铜质项链,硌到了我下巴,牙齿磕到嘴唇,痛的我一哆嗦,险些说不出话来。

    夏戎的声音在头顶,闷闷的,“你能来送我,我很开心。”

    “哼,”我冷笑一声,“我再也不要当烂好人。该是天涯明月,后会无期。”我索性大方地在他背上拍了拍,当时怀着明月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只当是普通朋友惜别,各自珍重。不仅如此,我还趁机在他背上“痛下狠手”,看着夏戎脸硬是黑了一圈。

    “我靠死丫头,要走了你还逮着机会补两刀。”夏戎大呼小叫,我却没当会事,直嚷着,“为你两肋插刀,够意思了!好了好了,时间来不及了,快滚吧。”

    他凝视着我不动,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又怕他耽误了车次,忽然正色道:“夏戎,谢谢你。”

    夏戎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牵起百味惆怅,不由眼睛里缀满失落,这一声如此正经的道谢,永永远远划清了界限,我倒宁愿永远牵扯不清。

    “你走了我可耳根子清静,不过想报仇,这辈子可是不可能了,”我笑笑,挥一挥衣袖,不愿带走云彩,“再见。”

    夏戎难得笑了起来,不是鄙夷嗤笑,也不是不屑冷笑,终是如天边的流彩,绚烂夺目,“这辈子不行,那就下辈子。蠢丫头。”

    我没有理他,再见也说了,至于再不再见,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我没想到,今日竟两度送别,而两番所夹杂的感情却截然不同。不论过去的仇怨纠葛如何,不如都随长风而去,天涯海角,我们都不再计较。

    夏戎看我远去,拉上行李匆匆检票上车,客车出了高速公路收费站,一路奔驰,他侧着脸看着窗外,表情桀骜。

    宋阑珊,从你第一天认识我起,你可曾见我有向命运俯首称臣过?

    候车大厅里,拖着行李的路人走在光洁的地板上,忽然觉得脚下有什么硬质的东西,以为是颗没打扫干净的小石子,结果挪开脚,是一枚一元的硬币。

    背面朝上。

    老街里人潮涌动,不少青年男女或是成群的学生结伴到这边来吃小吃。巷子最里面,偌大的老榕树比之去年,已经挂了不少红绸带,依稀可见上面黑字笔力透出。

    于未然看着树梢上随风扬起的带子,眉眼嘴角带笑,闭着眼双手合十,可谓虔诚。

    等他将那支写字的笔还回去,卖绸带的老头子看了他一眼,“小伙子,给自己许愿呢,看样子身体不太好,你们这些小娃娃,天天蹲在教室学习,要我说一日都晒不了两回太阳,个个硬是成了病秧子,竟是学习比身体更重要了,本末倒置啊。”

    于未然微微有些愕然,“老爷爷,你怎知我身体不好?这红绸许愿可也未说一定是给自己许的。”

    老爷子一面给旁人递货找零,一面回答他:“久病成良医,我家老婆子身子也不好,我看你刚刚唇色带紫,必然有疾。”话一脱口,老爷子觉得跟一小娃娃说到别人的**,也不太好意思,于是想着宽慰上两句,“这棵树都好几百年了,许愿可灵,小伙子放宽心,这年头什么都发达,可没过不去的坎。”

    于未然笑了笑,没有答话,老爷子看着他面目温和,自有一番近人的亲和,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这红绸不给自己许,难道给别人许?噢,是我糊涂了,现在的小娃娃可也是孝心一片啊。”

    他这样说,于未然也没有解释,既是许愿,那又何必非要人知呢?

    向老爷子礼貌地告别后,于未然出了老街,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于乾却率先打了进来,他微有不耐,但还是接了起来。

    “小然,你在哪儿?我跟你宁阿姨过来看看,你怎么不在家?快回来,听到没有。小然,小然?”

    于未然眼底有些郁色,平静地挂掉了电话。

    这个生日过得着实有些奇葩,本来梁深深早早提议了要去游乐场疯玩一番,然而于未然的身体几乎碰不了,左右尴尬下大家各退一步。

    好在还有叶沧浪和阿旅两个,再带上自称并非跟着叶沧浪而来的邹林,梁深深又是个极外向的,很快就熟络起来,结伴跑去挑战各种极限项目。反倒是我这个正主,陪着于未然选了空中脚踏车,又安全又没什么刺激,还可以唠嗑闲聊天。

    我一边抓了把薯片塞在嘴里,一边指着那个幼儿型摩天轮,笑岔了气,“你看那个,还没有楼高,给小朋友玩的吧。可惜这城太小了,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伦敦坐伦敦眼。”

    “好,我以后陪你去。”于未然宠溺地揉揉我的头发,我一把偏开,嘟囔道,“我可不是小孩子了,你再揉长不高咋办!”

    我狐疑地看着他,“嗯,啊,你能坐摩天轮?”

    “我就舍命陪君子。”于未然从我手里顺走了一片薯片,我瞪了他一眼,“哼,谁是君子。”

    于未然失笑,“不是君子难道是小人?”

    我咂咂舌,“我可不是小人,不过一女子。”

    于未然赞同地点点头,一副正襟危坐正经的模样,“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他再想伸手过来,我冷哼一声,“你身体不好不要吃这个,垃圾食品。”说完我三下五除二往嘴里塞,大快朵颐之后,连点渣滓都不剩,我冲他耀武扬威地扬扬眉毛。

    哪知道于未然并未被我的小动作打击到,他拽过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我一时闹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但是等我闹明白,一切又来不及。

    于未然忽然张开嘴,一口咬住我的食指,我一惊,想抽回来,忽然他舌头一舔,在手指上吮吸了一下。我脸都红成了酱,想说话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偏偏他脸皮厚得还很淡定地说:“我只是想尝个味儿。”

    我甩了甩手,一副不爽的表情,“于未然,你口水!”

    于未然睫毛扑闪,眼睛亮晶晶地,像小时候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特别无辜,“宋阑珊,你竟然嫌弃我。”

    再看他捂着心口,重重喘了口气,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没有没有。”知他奸计得逞,我一个不注意,真咬了舌头,心中愤愤,这到底是我过生日还是他过生日?

    “啊,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紧张兮兮地望着于未然,深怕从他嘴里说出什么可怕的话,哪只他竟突然又生龙活虎起来,完全看不出刚才的一副可怜羸弱样,闲闲地说:“我想起来我忘记给你带礼物了。”

    我倒是从头到尾没发觉这个事,我觉得大家能这样百忙之中出来玩一趟,得到的欢乐胜过以往得到的那些身外之物,如果往后的日子能一直如今天这样,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虽然如此,但哪个女生没有小小的虚荣,我决心诈一诈于未然,以求找到他刚才捉弄我的平衡感,于是板着脸,假装有些生气,“害我白白期待了两天呢,昨天晚上可还激动得失眠,你要怎么补偿我?”

    于未然想了想,思考的侧脸映入我的眼帘,一时犹如明月之姿,不忍亵渎。

    “那你许个愿吧。”他说着,比划了个拳头,预备从我嘴边捉住出逃的愿望,然后贴近心口,“我会放在心上,倾我之力得以实现。”

    太正式了吧,难道不是一个玩笑吗?

    我偷偷看了看,也没从他脸上看出半点幺蛾子,于是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两圈。

    “好啊,那我希望正大光明,那些做错了事的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而爱我的好人能平安顺遂。嗯,然后我就过着幸福健康平安快乐的日子,嗯,你没有听错,我在说一童话故事。”

    我心中窃笑,这愿望又大又空,可不好实现呢?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过是闹着玩,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于未然心中忽然抽痛,但嘴角露出高深又晦涩的笑容,他侧脸看想悬空以外的景致,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隐隐露出一抹可怕的气息。

    健康,幸福,这些统统都给不了啊。

    那么——

    坏人应有天罚么?做错事的人?

    没有想过那么早就同梁深深说再见,我开始有些惶恐起来,似乎一路走来,没有一个人能与我同桌超过一年,像一种魔咒,紧紧束缚我。

    聂老师对班级进行了大改动,用她自觉得敏锐的目光,做她认为最精心的搭配,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打乱。

    许襄终于离开了蓝茜,却因为成绩还不错,被发配到了六子身边。麦明月和长空依依不舍,最后挨着了欧阳惜。而柴敏,本来也会以帮扶为名安排到一个成绩差的同学身边,可上天好像特别优待她,那个同学因为改学艺体,转到文科班去了,于是聂老师把她安排到了于未然身边。

    我看到这样的安排,嘴边不经意带出一抹冷笑,我最想见的人和我最不相见的人。

    或许你会以为我和梁深深的分开也不过是在这样大的背景下促成的无奈之举,然而可笑的是我们是这样变动中少数的异类,真正分开我们的,却是别人的一声令下。

    我已经习惯了我卡在一本线上尴尬的成绩,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畏惧熟人的眼光,过得自我而悠闲,而母亲也从没有那一刻有如今这般流露的失望。然而大爆冷门的是在最近一次考试里,梁深深并不理想,似乎和以前判若两人。

    成绩的下滑变成了一柄悬挂于顶的利剑,终日让人惴惴不安,那一天还是来了,聂老师敲了敲她的桌子,让她收拾东西搬到另一桌去,她的新同桌,是上学期分文理科进来的新同学,是个叫钟韵的女生,说起来还与我当初在山庄有一面之缘,当我得知她是钟敖妹妹时,我才明白那一天我的自作聪明有多幼稚。

    我的身边轮空了,我竟然连同桌都没有了。

    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一个人再也没有了拘束,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独自的空间,多符合曾经的我,那么骄傲,那么孤独,那么封闭。你不是不喜欢梁深深黏着你么?隔了两个组,她再也不会烦你了啊,不会再吵着一起去厕所,不会在你想安静的时候跟你唠嗑,不会再借你的作业,你也不用怀着不想被知道的惊羡又不屑的心情。

    心里有个声音小声地同我说,她会想过去的无数人一样,来到你的身边又悄无声息的远去。

    下课的时候麦明月回来找卫长空,看到我一个人支着脑袋,,尽管塞了放满书的大箱子,依旧显得空落落。她踌躇了两下,把手搭在我肩上,“我听说梁深深回来游说你好多次跟她去找聂老师对吧,可是谁不知道你们这次是她妈妈亲自去说的,板上钉钉,你还是看开点吧。”

    本来已经准备左耳进右耳出的我,猛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和梁深深同桌这么久你竟然不知道?”麦明月看我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惊奇,“梁深深的妈妈可不是政教处的一个主任,我……我听说是因为觉得你俩坐着成绩下滑,然后才……哎呀,你懂的嘛。”

    像一种可怕的宿命流转,当初的我想同叶沧浪坐一起,却被老毛头以成绩好而否决;如今我与梁深深分开,又竟是因为成绩差。

    从未表露过的我那时依旧心气很高,是了,我的成绩从进高中开始就没有如意过,梁深深却一直很好,宋阑珊,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我余光里看着梁深深往这边跑,心中忽然翻腾,想也没想拿起书往外走,梁深深看到我头也不回的去,在后面追了两步。

    “阑珊,阑珊,宋阑珊!”

    我竟狠得下心,仿若未闻。